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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认识珉的那天起,我就在想,什么时候会下雨。虽然,那个时候是冬季,阳光明媚,他的房间温暖如春,笑容灿烂的如盛开的栀子花,当我躺在栀子花下入眠的时候,我还是会想什么时候会下雨。梦中我落到了漆黑的海里,轰隆隆的雷声响过之后,天空划过一道凄厉的闪电,接着就下起暴风雨。雨把栀子花打湿了,粉红的雨水一滴一滴地滚落在了我的脸上,冰凉凉的。
“怎么哭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他惊慌地问我。
我也很诧异。我哭了吗?我用手指去拭面颊,真的有泪。不过不是粉红色的。
是的。我说。
我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想着那粉红色的雨是怎样一滴一滴地滚落到我脸上。
“到这边来,我的胳膊都被你压麻了。”他稍微一用力就把我抱到他的右侧。我只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秒钟。
我喜欢在他的左侧,以我习惯的方式入睡。可是一个人的习惯和两个人的习惯总是不一样的。他也习惯在我的左侧。
爱一个人就要学会去习惯。我已经习惯了他身上的气味,习惯了他的鼾声、他的呵护,他的温柔、他的淘气、他的笑容、他的甜蜜、他的耳语,习惯了两个人睡觉,也习惯了午夜的电话铃声。当电话里传来的不是他的声音,我会有一些失望,因为我已习惯,我已开始依赖这种习惯。可是如果有一天没有了这些习惯,我该如何生活呢。为此,我感到害怕,却无所适从。
越是害怕失去,就越贪婪。
月光摇晃着花瓣,花香溢满了房间。我贪婪地吸允着,令磬香膨胀着饥渴的皮肤。那是一条鲜花盛开的小路,路的尽头有一座桥,雾锁桥头。桥下停泊着一只船。等谁呢。
我懒得去想,我沉醉的懒得睁开眼睛去寻觅那些飘忽不定的云。
2
故事总会有的。和许许多多的爱情故事一样。而我总是在别人的故事里哭泣。每次看碟,珉都会提前把纸巾放到我的身边。他知道我会哭,会把剧里剧外的人物当成自己。他说我是傻瓜,我就把自己当成了傻瓜。我把纸巾揉来揉去,揉成一个个团,扔在地上。里面有泪也有鼻涕。当然,有的时候,我也会把它们捏成一个个纸花,摆放在桌子上,阳光一晒,就成了一朵花。谁知道里面有那些肮脏的分泌物呢。就象他的老婆不知道他跟我同居一样。
是的,他有老婆,有家,有孩子。我不是刻意隐瞒,是觉得没有必要。他爱我,我爱他。就这么简单。一个成熟的男人,知道他要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是一个成熟的单身女人。成熟省却了许多麻烦。不用结婚,也不用离婚。责任只是在爱的时候存在,就象食物总是在饥饿的时候吃。没有人从家背着食物到处去旅游,负担是一种累赘。谁的口袋里还揣着手绢呢。虽然它轻的就象一缕风,可是那也是一种负担,也会让人感到沉重。
所以,让他沉重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不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感觉我时时刻刻地存在在他的生活里;不会让他买这买那;不会说,你今晚一定要回来陪我;也不会让他一定要记着我的生日。他是自由的,自由的如窗外的风,随意地拨弄着月光里的弦。轻盈地流淌着,汇成一首温柔的小夜曲。
其实,我知道,他爱我的程度,还不如他那辆车。虽然他教会了我开车,却不让我开。对此,我并不在意。这跟他教会了我****,而不让我和别人做,是一样的道理。重要的是,我学会了开车,拿到了驾照。面包有了,土豆当然也会有的。这是我常说的话。每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说我是个厨师。其实这话有点不确切。我的那点厨艺是跟他学的。他的菜炒的特别有味道。后来我知道,味道好的原因是因为他放的调料比较多。不象我,只放咸盐。单调的生活其实也是这样来的,不会调剂。我的生活,要么咸咸的,要么淡淡的。而他就不一样了。他喜欢爵士乐,还喜欢看电影,看美国大片,还喜欢车,当然也喜欢女人,要不怎么有我,有这个故事呢。他的生活多姿多彩,跟他在一起,你会体会到生活的乐趣,你会很快乐。这是我喜欢跟他在一起的原因。我知道了什么是Dolbyhi-fi。当然,光知道Dolbyhi-fi是不够,我还要知道更多。
当她问我,为什么跟她的丈夫珉在一起。我说,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Dolbyhi-fi。
Dolbyhi-fi?
3
那个冬季过的很快。快的只让我抓住了它的尾巴。那是屋檐上滴下的一滴滴雪水,晶莹着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它在阳光下,娓娓地向春天道别。叮咚,叮咚。是我喜欢的声音。
我喜欢春天,春天里总是让我很兴奋。就象那些土地里的小草,生机昂然地跳跃着,一节一节地感受着生命的气息。
所以当她横眉冷对、怒发冲冠地来找我时,我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她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她犹如石缝中钻出来的小草,顽强地与大自然抗衡着。虽然我无意中成了那块石头。
我说,我是无意的。你的丈夫很出色。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这个世界有很多石头的。
石头?她诧异。
是的。石头。不过,也许是鸡蛋。可我是石头。
什么石头鸡蛋,是你勾引了我丈夫。没有你这个狐狸精,我丈夫不会这样的。
只有头脑简单的女人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看来她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我喜欢简单的女人。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我退出。看你丈夫能不能回到你身边。
一言为定?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我说。
当然。我伸出了小拇指,要跟她拉勾。
她虽然没有跟我拉勾,但是气已经消了。不生气的她还是很漂亮的。
敢不敢跟我立个字据?她说。
立字据?我有些犹豫。看来她并不是那么简单。
是的。打赌当然要有字据的。如果我输了,那么我的丈夫就归你了。可是如果我赢了,我你就要永远地离开他,永不见他。
好吧。立就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想。
字据是这样写的:从今天起,杜薇离开吴立珉,如果吴立珉在一年中有其他的女人,杜薇将永远退出吴立珉的生活。如果吴立珉在一年中没有其他女人,那么吴立珉将不属于他的妻子丁亚婕,丁亚婕要离开吴立珉,不得干涉杜薇和吴立珉的交往和生活。此字据只限于当事人杜薇和丁亚婕两个人知道。时间:2000年3月15日。当事人:杜薇,丁亚婕。
她小心翼翼地把字据放到了皮包里。临走的时候,非常客气。与来时判若两人。
望着她的背影,我在想,如果我的丈夫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会怎么办?也会象她这样吗?也许。谁知道呢。女人很傻。女人和女人之间总有许多共性的东西。而往往就是这些共性使得女人之间互相排斥。
我把那张字据揉成一个团,扔进了纸篓里。那里还有我的一些情感垃圾。那是和珉看《魂断蓝桥》挥霍的情感。情感已经在阳光中蒸发了,空气中有一种咸咸的味道。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4
雨,终归要下的。虽然今天下的是一场太阳雨,可我已经感受到了潮湿的气息。
一个冬季,正好是爱情的长度。用时间丈量,是三个月。用心丈量,却没有极限。
我就这么简单地背着珉,和他的老婆签了一个协议,也是他的卖身契。当然,这个卖身契的主动权在他,而不是我和他的老婆。我和他的老婆都是被动的。我应该知道,他是不能离婚的,也无意娶我。无论输赢,我都是败家。一年的时间不长。可是如果用爱去衡量,却很短暂。用时间去考验爱情的人,是一个十足的傻瓜。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听雪水叮咚叮咚地掉到了地面上。我听到了破碎的声音。有什么东西飘逸出来了,迅速地在空中弥漫着。栀子花的清香渐渐地淡了,远了,去了。
我突然感到自己很脆弱,脆弱的象阳光下的影子。想飞。却飞不过沧海。
时间象风的刀子,一点一点地划过我的脚背。当我低头吸允那红色的鲜血时,却无缘无故地产生一种快感。我想我该走了,在我没有变成魔鬼之前。
5
故事到此,似乎应该结束了。以我的行为准则和推理方式。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没有发生以后那些事。
我背起了行囊,乘一叶扁舟驶出了黑色的港湾。我没有把珉打进背包,让爱情与我一起私奔,那是我负担不起的重量。
我一路南下,来到了深圳。我看到了许多象我一样的流浪者。他们背着形形色色的背包,装着各种各样的梦想。我问:这里是天堂吗?只有一个人说是,其余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地狱。地狱,难道我是来接受审判的吗?我突然感觉自己就象油画《面对审判者的死者》中的死者。虽然我还没有死。我象死者那样向上帝祈祷:我把我的灵魂托付到你的手中,你救赎了我吧。啊,主,真理的上帝!而上帝却说:为了你的罪恶,你要悔罪苦修,审判那天,你将和我在一起。
上帝的话是模棱两可的,他没有圣米加勒仁慈。于是我又向圣米加勒祈祷:我把我的灵魂托付到你的手上,你救赎了我吧!
那个说是的人叫阿加米,是阳光灿烂的大男孩。他对我说:深圳是勤奋和智者的天堂,懦弱和愚者的地狱。我相信阿杰的话,因为他的牙齿很白。
阿加米是做软件开发的,是白领。而我只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小小的文案。在他的面前我没有优越感。这让我有些难过。还有,我怎么也不能理解,他的牙齿为什么那么洁白。后来我终于发现,原来他用的是黑人牙膏。怪不得他的牙齿象黑人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把原来用的牙膏给扔了,也买来了黑人。
牙是白了。可是没有了那些习惯,我的灵魂还在地狱里煎熬。圣米加勒,圣米加勒——我一边又一边地呼唤着圣米加勒的名字,甚至在睡梦中。就在我感到自己无可救药的时候,阿加米走过来,对我说,你是在叫我吗?圣米加勒——阿加米——难道阿加米就是我的圣米加勒?
阿加米把阳光撒在了我的身上,我又感觉到了生命的跳动。
如果说珉象一座深海,那阿杰就象一条清澈而明亮的小溪。他单纯而热烈,真挚而奔放。在珉的船上,我只是一名乘客,而在阿杰的马背上,我是马的主人。我把我的灵魂交给阿杰,他是我的圣米加勒。虽然他没有车。可他有伞。我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下雨。也不会做噩梦了。
6
我为什么要把阿加米带回家乡结婚,这是我后来一直想的问题。
2001年10月1日,我和阿加米在家乡的一个大酒店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和阿加米被爱包围着,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我看到一个小天使在大厅里飞来飞去,煽动着他可爱的翅膀。我很想他落在我的肩上,我的目光跟随着在大厅里转来转去。可他却从窗口飞走了。我遗憾地把目光收了回来,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我楞住了。
她款款地走到我和阿加米身边,微笑着把一个红包递给阿加米。
她说:祝福你们。
我说:也祝福你。
我揣摩着她的笑容,感觉不到她有什么恶意。可是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婚礼的,为何要来祝贺。是因为我把她的丈夫还给了她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掠过一片乌云呢。
魔鬼总是与天使同行的。而我却没有找到魔鬼的影子。也许是我多虑了。可是我的忧虑很快被欢乐的气氛淹没了。
圣米加勒——。
怎么了,亲爱的,我在这里呀。阿加米把我从噩梦中摇醒。
我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梦?阿加米问我。
下雨了。
下雨了?阿加米走到窗户跟前,掀开窗帘,看了看说:没有呀。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总会做那样的梦。梦里不是闪电,就是雷鸣,我总是在水中挣扎着。自从做了那个梦,我的忧虑一天比一天重。本来我们打算在老家度蜜月的,刚过了一个星期,我就嚷着要回深圳。我相信,深圳是我的天堂。
7
我以为,深圳是我的天堂,阿加米是我的圣米加勒。
可是回到深圳后没有多久,阿加米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开始找借口不回家吃饭。每天晚上都回家很晚,甚至夜不归宿。他开始酗酒,开始无缘无故地跟我吵架。我想跟他谈谈,可他不跟我谈。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加米了。
我很害怕。我想阿加米一定是给魔鬼缠住了。我想起她。那个在我的婚礼上出现的女人——丁亚婕。
我的电话一点也没有让她感到意外:我知道你会找我呢。我可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个签了字的字据给了你的新郎。在你们的婚礼上。
那个红包。天哪。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暴风雨就要来临了。天空突然暗淡下来,从远处传来滚滚的雷声。我掩住了耳朵,却看到了闪电。雨,终于还是落在了我的头上。
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我却找不到一把能为我遮风雨的伞。阿加米,应该是我的伞,是我的圣米加勒。可阿加米走了,他不想听我的故事。
阿加米单纯的象一张白纸,而这张白纸被我的雨水打湿了。
我在雨中挣扎着,新房已经变成一片汪洋大海,而我就在浪尖上。一个巨浪把我掀入了海底。
8
阿加米再也没有回来。
我孤独无助地在黑夜中舔舐身上的创口。我的牙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如果上帝不能拯救你,那么你就要自己拯救自己。我记不清这是谁说的话,可它却突然总我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我给珉打了电话。珉到飞机场接我。他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年的时间似乎不长,仿佛就在昨天和今天之间。然而,中间却隔着一个黑夜。
就在他抱住我的一刹那,我知道,珉还是我的。
我把丁亚婕约了出来。拿出了她给阿加米的字据。让她履行诺言。
可她却说不相信我和珉又在一起了。
我给了她和珉同居的地址和房间的钥匙。让她今天晚上去。
跟她分手后,我去了菜市场,买了珉喜欢吃的鱼和菜。对珉,我有一种愧疚。他还在爱着我。
晚上,我一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丁亚婕来,可是她一直也没有露面。我只好和珉上床关灯睡觉了。
第二天下午,珉打电话告诉我,说家里有点事,不能过来了,让我不要等他吃饭。
一连三天,珉没有回来,丁亚婕也没有来。我感到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魔鬼的诺言能相信吗?我感到自己仿佛走在悬崖的边缘,跳下去,就是地狱。
雨,一直地下。漫过了我脚背。我好怕。深圳的家中一直没有人接电话。阿加米的手机已经停机了。
9
第四天的晚上,珉终于出现了。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一脸的倦容。仿佛刚刚经过了长途旅行。
一进门。他就对我说:我离婚了。可是现在我一无所有,你还能嫁给我吗?
怎么会呢?珉有一个公司的,少说也有几千万的家产。我愣愣地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他疲惫地坐到了沙发上,把一沓照片扔在了桌子上,说:看来,她早就想跟我离婚了。公司的资金早就让她转移走了,帐目让她做了手脚,现在公司是资不抵债。这是我的把柄,如果我不同意离婚,她就把照片发出去。
我拿起桌子上的照片,那是我和珉****的照片。我看到了地狱之光。
10
我光着脚在雨中奔跑着。衣缕褴衫。一棵树被闪电劈倒了,砸在了我的身上。我爬了起来,浑身是血。我坐在地上,开始吸允伤口流出的血。我把身体里的血吸干了。地狱之光照在了我的脸上,我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摸样。我已经苍白的没有了血色,我的牙齿白白的,尖尖的。
我看到了丁亚婕。她正冲我得意地笑着。我扑了过去。咬断了她的喉咙。
11
珉,把他唯一的财产——他那辆心爱的宝马车给卖了。把我从监狱里救出来。我因故意伤害罪他人身体罪,被判三年有期徒刑,缓期执行。
阿加米回来了。可是太晚了。我已经下了地狱。即使他是我的圣米加勒,也不能拯救我了。
雨,还在下。我又要出发了。
我把我的爱情打进了背包。我要带着它开始流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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