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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锦麟:“中国故事”怎样讲

2015-7-24 11:43 5693

[摘要]我们如何向大家描述“中国梦”的样子?我们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习总在治国理政的时候提到一些道家的经典,他是在借助传统重建核心价值观,也是一种执政党焦虑的折射。

“要是再没有人打电话给我,我这个糟老头儿就得去大门口当保安了。”2015年7月,在山东栖霞古老的牟氏庄园,杨锦麟接受腾讯文化专访时笑言。

在拙见团队“与丘祖同行”活动上,杨锦麟接受腾讯文化专访。(图:周夏莹)

50岁是杨锦麟人生的重要转折点,那年他失业了。杨锦麟去了茅山,见到一位道长,经历了一段奇妙的际遇。回来以后便收到凤凰卫视的邀约,成为一名时事评论员,后来又当了电视台的管理者,创办了自己的新媒体公司。

不过他还不满足:“你们这代学文史哲的年轻人将生逢其时,文化复兴需要你们,我相信我80岁的时候,也会赶上,多活几年就有可能。”

杨锦麟对腾讯文化谈起自己对“道”的理解,吐槽中国种种“文化痼疾”。即便如此,这个60岁的老头依然对文化的未来充满乐观的期待:“就像习总说的那样,怎样对民众和海外‘讲述好中国故事’是问题的关键。”

一、50岁,因道而知天命

腾讯文化: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您也是这样的吗?

杨锦麟:对,就是很偶然的机缘,因为“道”知了天命。我接触道以后,就在凤凰卫视做了一个时事评论员,虽然总被人不客气地纠正普通话发音,但是它给了我一个平台,所以我努力把这个机会把握好。

腾讯文化:评论员的工作大部分是自我价值观的输出,接触道教以后,你看待世界的方式或者评判的尺度有变化吗?

杨锦麟:我是一个跟道有缘的俗人,我现在每年还要上一趟茅山,出于一种感恩。我在接触道之后,有一种二次发育的感觉。(笑)一个人五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对某种文化或者理念有所触动,其实很难得。

弘一法师可以说佛教影响了他的价值观,但我不能说,我还是俗,六根不净,有时还想犯错误。(笑)我抄过十几天的《清静经》,也曾尝试对《道德经》做一些演绎,但后来都放弃了,怕误人子弟。虽然自己有读,但是会误,我还没有沉下心来去做这样一个积淀。

我是很自以为是的人,总以为天生我材必有用,屡败屡起,各种挫折都遇到过,但是并没有什么改变过我的信念。如果我真的皈依佛道,也许那个节目就没有那么能讲,这未必是佛道真正需要的。不管是儒、释、道,他们都要求读书人有一种匡扶正义,拯救苍生,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我们很多优秀的读书人皈依佛道,但是并没有改变他们对读书人使命的认识。

腾讯文化:那在生活方式上呢?还是传统文人的儒家生活方式?

杨锦麟:我活得太辛苦了,太折腾了。我好像没有什么家的生活方式,什么家动员我们这样辛苦呢?我们一提到儒家和道家,就说儒家是积极入世的,道家是消极避世的,其实不是这样。儒家和道家都倡导积极入世,但道家得先出世,但我要是出世就回不来了。(笑)

二、什么是道士下山?要说好中国的故事

腾讯文化:现在大家都在讨论《道士下山》这个电影,宗教或者传统文化的传播会遇到电影或者是文学作品的误读,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杨锦麟:我没看《道士下山》那个电影,但我看了很多对它的批评,我很同情陈凯歌。道家不强出头,太平盛世的时候他们修身养性,天下大乱的时候道士下山,匡扶正义,真的不是像那个电影一样搞艳遇。

拿道教来讲,它的正一派可以娶妻生子,入世入得很深,所以这东西都会让我们对它有一个长期的误解。其实道教也有很多优秀的人才,也传承了很多中国最传统最根本的文化,比如说风水,比如说对《易经》《道德经》的解读。它是博大精深的,但并不是故作高深,而是我们自己本身没有解读的能力。道教是这个民族文化厚重的一个源头,对于维护自己的地位,它本身责无旁贷。我们应该弘扬的是一种精神,丘祖入世救苍生这种坚忍不拔的精神。元代人的平均寿命是46岁,丘祖75岁的时候走了三万多公里,对成吉思汗循循善诱,他反映了一种思想方法:对一个屠夫,正牛得不可一世的时候,就得像丘祖这么办。这种传播方式,传播路径,还有传播的技巧,对我们现在输出自己的价值观有很大的借鉴意义。人有三种健康是必须要注意的,第一是身体健康,第二是心灵健康,最重要是智慧健康。如果他的智慧是扭曲不健康的,那就很容易出希特勒,很容易出大独裁者等等我们不愿意见到的政治文化现象。丘祖的智慧健康尤其高端,没有丘处机,哈萨克斯坦这个民族就亡了,就灭了。

这才是真正的道士下山。

腾讯文化:现在的关键问题是缺乏一个有效的传播途径?

杨锦麟:是的,我认为中国人不懂得说。就像习总说的那样,怎样对民众和海外“讲述好中国故事”是问题的关键。我们如何向大家描述“中国梦”的样子?我们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习总在治国理政的时候提到一些道家的经典,他是在借助传统重建核心价值观,也是一种执政党焦虑的折射。很多西方普世价值的概念,里面就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道德。什么都有了,就是缺道缺德。一个没有道德诉求的民族,它怎么可能有自由平等民主的精神?

三、机会主义和实用主义让我们缺乏敬畏

腾讯文化:除了“说好中国故事”以外,我们是不是在更深的文化精神层面上出了问题?

杨锦麟:是的。在当下这个道德缺失、信仰缺失的年代,我们要从古代的经典里面去吸收一些营养,而不是仅靠机会主义、实用主义。但几乎所有的人都会犯机会主义、实用主义的毛病。我们现在没有信仰,到道观、佛寺里面都是“求”,求平安,求发财。你会说古代中国人也是这样啊,但注意,古代不是“求”,而是“祈”,这个活动出自本身的信仰。农耕时代有它的不确定性,因为生活各方面的遭际,所以南方会有杂物崇拜,比如崇拜木头、犁头之类的东西,但这种崇拜是一种心灵的寄托。现在我们其实不是崇拜了,而是单纯地想去索取。

腾讯文化:也就是说,现在中国人普遍缺少敬畏之心,那么我们用什么途径才能让大家重新树立起这种敬畏之心?这个看起来很难。

杨锦麟:是的,因为我们已经被摧毁得很彻底了,我们看到今天的牟氏庄园,它其实代表了最典型的中国超稳定结构的根基。有了它,周边都安定了,不可能有太多的造反、上访,它就是封建阶级稳定的调节器。现在问题就是中国乡村社会的坍塌,我们说我们毁掉了“贵族”,西方说我们消灭了“流氓”。但他们说的“流氓”也是我们革命的依靠的对象,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说了。

改革过程中之所以出现这么多社会问题,是因为我们没有反思到根子上。要重建一个民族的道德体系、信仰体系太难了,现在长三角、珠三角,基督教发展速度超过党员的发展速度。怎么办?只能慢慢来。

四、伪大师横行我们是粗鄙一代

腾讯文化:近一百年来,我们一直在谈论中国人的劣根性,说我们的民族基因怎样不如西方,但这种邯郸学步很有可能表现为适得其反的效果,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杨锦麟:美国国会大厦前面的雕像是俄罗斯捐的,一个骑士在刺杀龙,美国的华人觉得这个是西方两极对立、非此即彼的思维,希望送一个太极球来替代掉它。我觉得中国的传统中有很多很好的文化基因,阴阳调和、阴阳平衡就是一个妙不可言的哲学思想。我们的中庸之道有它的道理。西方的文学和哲学思想,过于表层化,但中国思想就很深邃,所谓“中庸之道”。我们的文化核心是“和”,我们入世文化的表层是“孝”,“和”和“孝”不等于我们就没有血性,汉民族原来是血气方刚的,但到了清朝以后,动不动就下跪,这就是奴性。这种奴性到今天还在,只是以不同载体在表现而已。这样奴性的民族,很容易屈服的民族,你不挖掘它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怎么能让它自强自立于世界呢?

腾讯文化:现在大家都意识到了传统文化复兴的重要性,但在复兴的过程中,经常把传统文化归结为某几个符号。

杨锦麟:我不同意这样做,我认为很危险,会导致我说的机会主义和实用主义,这是一种投机。现在很多大学生、年轻人热衷于穿汉服,这种符号性的恢复是非常滑稽的,也许它存在一种吸引力,但这只是一种表象而已,没有意义,那是形式,那是摩登,从内心发出的东西才是有意义的。

腾讯文化:我们根本都没有在那个文雅的时代生活过,所以想要把传统继承下来是不可能的?

杨锦麟:所以你看,只是那几本叶圣陶编的民国小学课本我们都感叹不已,再看看今天你们学的课本。我们怎么可能有大师呢?大师现在是骂人的话。现在很多“大师”都是伪大师,文化断裂的时代,哪里有大师?哪里有国学?没有,蒙人的。民国时期还是有培育大师的土壤,因为它承前启后,有国学的基础,我们现在谁敢说他是梁启超、陈寅恪的继承人?连鲁迅的后尘恐怕都不行。弄了一两个于丹,我们就自己矜持得不得了。我们都是愤青,我们是粗鄙的一代。我们这些人没有修养,我们这些人年轻时感觉革命最时髦的潮流是什么?叼着根烟,戴着个军帽,穿个破军装,扎着个皮带,以为这叫“革命”,动不动就骂娘。

腾讯文化:于丹换了一种方式讲国学,客观上还是起到了一种推广的作用。

杨锦麟:是的。于丹起了一个启蒙的作用,但她不能把自己当成大师,虽然她是我的好朋友。坊间对她的很多批评太过辛辣,也不客观。我认为于丹有自己本身要修身养性,多做检点的问题,也许她个人工作累一点,脾气大一点,但这样对她的形象损耗是很大的。因为我们有很多的瑕疵,所以我们要学会谦卑,学会敬畏。而谦卑和敬畏就是道家修身养性的基本功。

五、礼失求诸野百姓日用而不知

腾讯文化:既然文脉打断了,那您觉得儒学的复兴还有希望吗?

杨锦麟:有,“礼失求诸野”。你不要认为香港人的性观念开放,其实他们是很保守很拘谨的,香港的女性是很矜持的。在新界那边保留了完整的乡绅制度,尽管它已经现代化了,但它仍然执行康熙时期的规矩。

你到马来西亚,看看人家的华人教育,搞得那么好。马来西亚是海外华文文学最鼎盛、最精粹的地方。虽然当局是排斥华文教育的,但马来西亚的原创华语歌曲、散文、诗歌、小说十分繁荣。马来西亚的华人一个人要交两份税,一份交给国家,一份是交给学校。如果没有这样“礼失求诸野”的薪火相传,我们完整的链条是不存在的。你到台湾农村去看看,他对祖宗慎终追远,对天地的敬畏,去感受一下那里的人的文明程度,清静程度。但是我还是强调一点,这些传统的思想其实在我们的日常生活起居中都表现了出来。“百姓日用而不知”,它的玄妙之处就在这儿,这就是传统文化生命力的表现。

腾讯文化:所以说,您的“礼失求诸野”可以理解为传统文化的复兴力量在于百姓中间,还是要仰赖于海外的华语文化圈?

杨锦麟:首先是我们大陆民间社会的自救。比方说像一些民间团体、公益组织。我有一个基金会,我对他们要求不高,力所能及即可。这杯水,我们没有办法像李嘉诚一样洒遍全世界,那我们培育一棵树苗就行。我希望大家就回归到常识,我们何德何能?我们改变不了世界,那我们改变自己行吗?改变我们周边的人行吗?其实中国有很多这样的人,靠公民自觉,不需要依靠某个机构,他们自己就在做事,这是一个社会走向成熟的表现。

民智已开,现在不是愚昧的年代,想用愚昧那一套来阻挡中国人智力发展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是新媒体的时代,前不久我在广州,《失控》的作者凯文·凯利给我们讲了半天互联网的未来。我说,我们上外网要“翻墙”,以你这套理论,如果墙是客观存在的话,那中国的互联网什么时候能和世界的互联网发展的潮流并驾齐驱?他说我不讨论政治问题,我说这不是政治问题,这是技术问题。如果第二次禁海政策已经形成了的话,那中国不是还要再落后、要再面临挨打的境况吗?注意,我对这个问题充满乐观,因为民智已开。

腾讯文化:现在《道德经》全文以及儒家的《四书》部分内容已经被列入到中小学的课本里去了,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杨锦麟:希望还来得及。师承很重要,比如中医,不能靠大批量生产。现在的老师要承担如此重要的责任,其实压力蛮大。他连毛笔字都不懂得写,怎么教毛笔字?他连《四书》都没读过,怎么教学生儒家思想?所以现在老师也需要启蒙,没办法,老师跟学生一起学吧!(笑)

腾讯文化:我知道您是学历史的,现在大家说是“互联网+”的时代,很多文史哲的学生都觉得自己生不逢时。

杨锦麟:未必。过去20年,我们学文科的人是有一种生不逢时的感觉,因为窘迫的经济条件让我们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我们只是生活比较清苦,但是未必没有用,文化复兴需要我们。我对文史哲学生的未来充满乐观的期待。你们这代学文史哲的年轻人将生逢其时,文化复兴需要你们,我相信我80岁的时候,也会赶上,多活几年就有可能,我们姓杨的有个82岁的老头还娶媳妇了。

人物简介:

杨锦麟,时事评论员,专栏作家。2002年加盟凤凰卫视,主持《有报天天读》《周刊点点评》。2011年出任香港卫视副总裁兼执行台长。2013年离开香港卫视,携手腾讯视频推出“锦麟”节目群,正式进军新媒体,现为广东拙见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顾问。

本文系腾讯文化独家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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