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荷 于 2015-8-27 21:59 编辑
山混子
一九八九年夏天，我初中毕业，因为成绩优异，我收到了三个通知书，一个是市里一中，一个地区的重点高中，还有一个是地区的农校。其中一个通知不是我在志愿上填写的，我当时虽说已有十四岁，但因为营养不良，看上去也就只有上十岁，但这并不影响我想上大学的决心。实际上我决不决定，都不由我来决定我将上哪一所学校，最后我决定去找我的同学商量并顺便看看她的状况。 那是一个午后，天刚下过雨，地上还有雨水的痕迹，太阳却出得很厉害。我凭着自信一个人往她家去。她家实事上我已经去过两次。六里坪向江家沟，平地走到尽头，过一个小河沟，跳过独木桥，只翻过一个山梁，站在梁顶上就看到她的家了。依山而居，两山之间是一块块的田地，鳞次而下，恬静而美丽，是我喜欢的山里人家。有一次帮着插秧，冰凉的田水刺骨，但是我们都很快乐，中午还吃到了她的婶子在山上捡的野菌子，味道好极了。我的同学基本上就算是个孤儿，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她跟着自己的爹爹过，她爹爹也有两三个孩子要养，所以婶子对她并不是太好。但是我的同学依然很阳光，背着书包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记者。因为她阳光，我很爱她。一个暑假没看到，也很想她。也就这样，我怀着急于要看到她的心理，凭着自己好记性，不用半个小时就到了她家。 不用说我让她又惊讶又喜欢，两个纯真无暇的人说了一大堆话，豇豆地里我们回忆上学时的美好时光，瓠子架下感谢老师对我们的特别的好，空心菜畦说着各自家里的烦恼欢喜，秧苗田头畅想以后的理想生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我们摘了瓠子豇豆由我给我们都喜爱的英语老师拿去，但是后来想是暑假老师回老家也就作罢。大概是将近三点我告别这家人家开始返回，虽说她们一再挽留，但想到我的老师（我寄居在老师家）还不知道我私自出来，更不知道我跑了那么远，这么长时间找不到我他肯定担心。我决定要走，我的同学要送我，考虑到还是正下午要干活的时间，她走了，回来婶子肯定又要吵她，兼之我一个人又能摸来，虽说是山路，但是直来直去就一条，应该是一个人回去也没事。我坚持不让她送我回去，她只好将我送到上梁的路口，看着我走。我一走一回头，渐渐看不到她了，收心开始专注行起路来。 不知为什么林间小路竟暗了下来，我想可能是下午吧，阳光好，林子里就会暗。我继续走，上了梁子，我来时折过的胡叶枝条没看到！我面前出现的小路好像不是我来时的路！吃了这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迷路了，我立刻往回返去找我的同学。天知道我下了梁子却不是我同学家的梁子，我没看到她的家！我的惊慌没人能体会。 我 在惊慌失措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恢复。我迷路了，我决定要找的最后依靠也失去了。我得依靠自己回家。我开始回忆走过的路，顺着来时的路再返回去！我又上了梁子，山林子里密密地，我大着胆子往林子深处看，林子静得吓人，怪异地浓绿，恐怖袭来。我拼命地往山下跑。 我顺着路不停地跑，上了一座山，又下一座山，奇怪地是竟没看到一户人家，没看到一个人！我的腿软得不行，我脑子却有个声音不停地说，你得跑，你得挺住，你行，相信自己。 不知道跑了多少梁，最后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很高的山上，林子也稀了起来。 我的腿很软，但是却身不由已，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到了一块稀的林地上，我看到了天上的太阳。起初我一直在密林里跑，竟没有注意到天上还有个太阳。因为没有表，我也没有时间，看到太阳，已经变成温暖的红色，逐渐要落到山那边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胡涂，本能告诉我天要黑了！天黑之前赶不回去，我就只有在这深山老林里了！一想到大白天就如此渗人的老林，到了黑夜不知道该是如何地恐怖！ 这时候我感觉自己在强撑。大脑好像也不受自己支配。不知道有多少秒的时间过去，我总算是找回了一点聪明，我决定乘着太阳还没下山找到最高的位置，上去探看，只要看到人家就有救。 苍天在这个时候真是照顾了我，四面仔细看过后，终于在迎着太阳的一面山下看到了人！ 我几乎什么都不想，飞快地跑下山到了那人的面前。这是两个六七八岁小孩，他们面对面骑在田垄上，在他们中间是划的分明的棋盘，一个是黑石，一个用的是白石，都是很小的圆的石头。孩子们似乎在等着我到来，两个都笑着等我说话。 请问到镇上怎么走？ 一个孩子捏着棋子，很诡谲地笑：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礼貌的谢别了他们。我开始上这座山，这时候我再想，天黑了，他们不回家吗？没看到附近有房子，他们家在很远吗？这样想着，我决定提醒这两个贪玩的孩子早点回家，转身一看山下，田垄上竟然没了刚刚还在下棋的孩子们！ 我惊讶了半天，猜想这两个孩子肯定是跑得太快了。也许是躲起来了。 我继续上山，很快到了山顶，一眼望到了雾霭里的六里坪，心里真是又温暖又诧异：怎么我跑了那么多山顶也没看到！ 我顺着依稀的路痕开始往下走，一直走到路痕消失。我下面是一个高坎，成排的猛果枝倾泄而下。 我四面环顾，发现除开这猛果刺架，左右无路，若是顺着上来的路再返回去，必定还会徒劳无工，说不定还会迷路。 我这样一想，就有个声音说：下去！紧跟着我的腿先我的思想迈开一步，跳了下去。 有好长时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定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在一块地里，我周围稀不零落的还有几个萝卜，季节早已过去，看得出来是拨落下的。土地很松软。 紧接着一阵疼痛袭来。 我的手上脚上扎满了猛果刺，有的还带着叶子。我赶紧一个一个地拔，一只胳膊上还有几条被刺当土地一样犁翻了的血痕。脸也很疼。右手无名指上有根刺扎得太深，拔的时候又断了，这根刺在我的肉里留了好几个月，一直到化脓，最后连脓带刺挤出来才算好。 我发现这猛果刺架像是一个大瀑布，足有四五人高，真不知我刚是哪来的胆不计后果往下跳，若是断了腿那又应该怎么办？ 疼痛让我清醒起来。我转动身体，老天，那个进江家沟的小河，还有那独木桥，赫然就在眼前！ 我几乎是狂喜。忍着疼跳过了木桥。 六里坪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回到家，我的老师惊的眼镜都掉下来了，用他的话说我整个人就是血乎零喇。这一下午他急得到处找我，当听完我回家的艰难经历后，我的老师说了让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话，他肯定地说我遇上山混子了。 山混子常常会迷十二岁以前的小孩，这些小孩往往是煞气低。我虽说早已不在是十二岁，但是看上去就差不多。有时候大人也会被迷住的。被迷住的人常常在山混子的引导下满山乱转，也曾经有人看到某人在坟地里圆圈转，一直到天亮，清醒了回家说自己跑了好多地方，走了好多路。山混子常常是在下过雨的午后迷人。 说起给我指路的两个孩子，我的老师说，怎么可能呢，在田埂上下围棋？知道吗，他们就是山混子！ 老师的话让我后背直冒凉气！但也将信将疑，不敢肯定。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回忆当时的过程，努力回想那两个孩子的每个细节。但是每次都很奇怪，我所记起的总是他们的笑。我若是画画一定是个印象派，常常不能记起某天某人穿了什么，发型是什么，唯记得表情！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在人生的旅途中遇到的人和事实在多。讨心对你好的，费心算计你的，时间长久了，到最后发现太多的人和事不过你生命中的过客，几乎都没什么痕迹。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被人生的混子迷住，在人生的山上满山乱转，最后还得他指点迷津找到回家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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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27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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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27 12:09
问好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