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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家途中。刚上车那两站还好，车开得还平稳、顺溜。可渐渐地，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康庄大道，簇新新的公共汽车，怎么偏把人往怪怪的味道上整呢？就算是高峰时段，也没到人流拥挤成沙丁鱼的程度呀。可这车颠颠簸簸、摇摇晃晃，还时不时一个急刹，乘客们本能配合着来他个前仰后合、一惊一乍地没商量。有一回更玄乎，站客中没抓稳吊环的还差点跌成个狗吃屎，我就是几只吃屎狗中唯一没吃成屎的那只，要不是急切里盲目中手抓并嘴触到了一条质感柔韧而细腻的肉腿，我这臭嘴还不知和车厢地板怎么个亲密接触法呢？
不过，和肉腿的亲密接触还是让我的头上着了一记栗子，耳目也收悉到了一个坐姿美女的盛怒和娇叱。超囧中我委屈地朝司机方向努了努嘴，美女愤怒的一瞥一“哼”才随之转向，我才得以消停无恙地在美女座位前继续“站岗”。
司机也是一位美女，九分惊艳十分娇小的那种。这时我才顿悟到车内居然有一条无形的因果链——她就是因，乘客的反应是果——除怒容美女等几个女同胞外，乘客们甘愿把公共车当摇篮当海盗船坐而绝不抱怨（岂止不抱怨，我敢说其中说不定还有甘愿把车底坐穿的主儿呢）。不过，我可整不明白，这妞儿是有啥烦心事还是咋的，干嘛拿一车人如此这般晃荡着解闷儿？
不一会儿，不是摇篮更不是海盗船了，车开得平稳了，可渐渐减速了，越来越慢，简直像蜗牛般挪动了。
不是堵车。后面的车，包括公交，同一路路线的公交，一辆一辆地超过了咱。
美妞儿这是玩哪出呀？我想如此审美当不了饭，还是尽快回家实打实地吃自己老婆那一口为上，因而我情愿选择海盗船模式。估计我这种心理选择在乘客中也有一定代表性吧？
车停了。别误会，没趴窝，是站点正常停靠，虽然停靠时间稍长一点。我注意到后视镜里的美妞一脸苍白，左肘支在方向盘上，掌托香腮，整一个现代版病西施范儿。而右手摁着一个手机，指法并没有想象中的灵活。
开车了。车速照样“丰俭由君”——由美丽而任性的司机君——时而正常，时而“蜗牛”，时而“海盗”。“蜗牛”时，我几次想叫停，情愿下车走三站；“海盗”时，我紧抓吊环和扶手，以各种奇葩姿势和“海盗”一块折腾。有一回眼看要追尾一宝马了，可关键时刻还是紧急制动成功。看来还真是艺高人大胆啊！
总算又到一站了，新民路。我正想趁此机会下车，可随着几个人缓慢移动到车后门处，前面几人下了，可在我抬腿欲下的一刹那，门嗖的一声关了。也罢，再陪她玩一站吧。
可接下来玩车的不是她，而是一个酷酷的瘦长男人。他是刚从前门上车的，如海盗般连拖带拽拉下几个挤着上车的人，火急火燎第一个蹿上。没等上第二个，门就关了，车就开了。
海盗一上来就直奔驾驶座。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左脸颊上修剪有型的络腮胡，他就甩给我一个后背以及后视镜里凶巴巴的正面照。接下来，这家伙居然把坐着娇小美女司机还那么绰绰有余的驾驶座当成为他大半边屁股落实舒适度的首选了。只见他左臂从美女左侧包抄过来，猿臂似地抱紧其娇小身体，还有够长够好使的指掌搭在方向盘上。然后，美女似乎是出自本能地挣扎了两下，很快便放弃了，痛苦地皱着眉头，连眼睛也闭上了。至此，方向盘和仪表、档位、油门、刹车以及整个驾驶台，甚至整辆车，似乎都是他的了。整车人都愣怔怔地看着这家伙劫司机劫车，接下来他会怎样玩车，玩人抑或打劫人呢。
有男人怒骂，有女人哭泣。可都或坐或站，原地不动。
我踉踉跄跄冲上前拍拍他的肩：“好汉，要干啥，痛快点说吧。”
“是男子汉都站出来，冲上前制服劫匪呀！”给我栗子那美女乘客端坐依然，挺拔着如山的胸部，女皇样发出懿旨了。
无人领旨冲到我身边壮我声势，只有零零落落几声附和。
半路杀出来的司机没说话，发出哇的一长声怒吼。在车内这一密封的容积大不得空间，其震慑力一点也不亚于张飞当阳桥头那一声惊心动魄的断喝。
谁都服服帖帖噤声了。还好，还能坐好站稳，车开得一点也不海盗。又快又稳，可就是不停站，沿途站点都不停，还偏离规定路线，像一辆救火车，不，救护车，不，上战场的军车一样飞驰。
我再次拍他的肩膀：“我不废话，只要下车。”
“停车，停车，我们都要下车。”身后响起呼声一片。
这人又是一声猛叫，不是“哇”，改成“咿呀”了，惊心动魄，震慑如旧。
又甩了一站。
我瞅着后视镜里这家伙的面部表情用凶巴巴来形容并不那么精确了，因为我看到了从他眼角流下来的泪水，亮闪闪地消失在浓密的络腮胡丛里。其时，那美女司机居然靠着他的肩膀，双眸紧闭，眉头的痛苦之色居然散淡些了。
我似乎明白了这大概是咋回事，至少揣测到这个酷酷的“海盗”其实是个心眼儿不坏、对美女司机还大有怜香惜玉之情的家伙。一车人性命无忧、钱物也没啥好担忧的，无非是陪他执行某种紧急任务的临时看客罢了。
仿佛是为了证实我的揣测，一个小小的鲜红十字远远地出现，然后飞速奔往我的眼帘，越来越大。医院？！对了，我终于明白是咋回事了。
车，一路鸣笛开到了急诊大楼停车坪。
美女乘客终于离座走到了驾驶台边：“干什么呀？拉我们绕这么远上这儿就为了陪你看病啊？这也太损了吧？”
胸大无脑，我暗骂了一声。海盗般的司机瞪了她一眼，嘴里哇啦哇啦，手上比比划划，指指美女司机，指指前面的急诊楼。
“原来，你不是海盗，是一个哑巴呀！”美女乘客恍然大悟地叹道。我没理睬她，第一个下车，绕过车头从左侧车门伸出手来，朝哑巴点头示意。后者摁开美女司机的安全扣，把那娇小的身体朝我递过来。可他一下车，又迅速接了过去，平平地托抱着，一路小跑……
除了我，还有几个乘客，包括那大胸美女，簇拥着他们进了急诊楼大厅。美女司机上了呼吸机，输上了液，医生说，幸亏送来得快，不然……施救者缓过一口气来，望着我，投来感激的目光，然后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递给我。
那是一则微信：“无言哥，快来。我开车，头晕，天旋地转，说不出话了。你在新民路站上车，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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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0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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