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娘想儿肝肠寸断 魏铁英举步维艰 风云难测九重天, 旦夕祸福在人间。 一月之中双灾难, 刚强烈女受熬煎。 早晨,韩久成正吃饭,冯玉广进屋来说:“大舅,一会去医院喊我一声,我也去。”韩久成说:“你就别去了,你婶子的病情不乐观,我想叫你在家准备后事。”冯玉广说:“前两天不是好好的吗?”韩久成说:“现在已用上氧气了。你在家张罗着把寿材做上。现在病人啥都不知道了,我看也就是年前的事。给你扔下两千元钱,该准备的你就不用再问我。”冯玉广说:“大舅,您就放心吧!我会把一切的事做得很好。 在医院回来的路上,韩久成支持不住了,这是咋了?老天爷咋就这不讲情面?天大的事咋都压在这一家了?多亏外甥媳妇像个男子汉,要是软弱一点,倒下来,这些事向我一个人身上压来,我能受得了吗……?再有十多天就是春节了,如果姐姐再不好,这个家过年咋过? 马车在不平整的马路上急驶着,韩久成不住地寻思,走到离大队不远的地方,下了车,直接去了大队,拿起了电话,把电话向上海打去,电话通了。过了一会,女儿在那边说:“爸爸,再有十天就是春节了,您不打电话也回去,东升也回去。”韩久成说:“爸爸打电话不是问你们回不回来,家里的境况不好,爸爸实在支持不住了,才给你打电话,二十天前,你玉坤弟弟在唐山出车祸去世了,你大姑伤心过度,也住进了医院,现在生死难保,铁英折腾的面容憔悴,就像四十岁的女人。爸爸满腹的伤感,没处诉说呀!”女儿哭着说:“爸爸,您别说了,我现在就动身。您不用往杭州给东升打电话了,我给东升打过去就行了。” 韩久成打完电话,回家吃饭时和老伴说:“今天我回来时,铁英说,明天把孩子带着,去看看奶奶,姐姐怕是不行了。”老伴说:“怪不得冯玉广今天跑东跑西的,问他话,他啥也不跟我说。”韩久成说:“我叫他张罗做寿材。”老伴说:“听别人说,他在北山买的现成的,还和那家活说着,用就去拿,不用不拿。这孩子办事比你想的都周到。我看明年你这个队长别干了,给冯玉广就很好。”韩久成说:“你觉得队长这个差事好干?老伴,这个差事不好干呀!那得有一颗像指南针一样的心,无论如何就一个方向,为大众。” 铁英在病房焦急地等待着,昨天已告诉舅公,今天把孩子带来,咋现在还没到?病人的情况不好,前天还喊秀云的名字,昨天不喊了。这一夜娘俩一点没睡,妈妈心疼地和女儿说:“别急,急也没用,吃点东西,睡一会。”铁英说:“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妈妈睡一会吧。” 娘俩个推了半天,谁也没睡。这时,走廊有女儿的声音:“舅爷,妈妈在哪屋?”铁英开开病房的门。女儿说:“妈妈,您都几天没回家了?奶奶的病好了吗?”妈妈把女儿领到奶奶的床边,秀云抓住奶奶的手说:“奶奶,咱们回家,这里不好。”奶奶好像听懂了孙女的话,睁了一下眼,看了看孙女,又闭上,眼里滴出两滴泪珠。秀云又大喊:“奶奶!奶奶!您睁眼,我想领您回家。”这时,李玉兰碰了一下女儿,去了走廊,铁英赶急跟了出去。妈妈说:“铁英,我好像支持不住,心里闷得慌。”铁英说:“找医生看看。吃点药。”妈妈说:“我这不是病,可能是没休息好的关系。你送我去车站,现在去赵家庄的车还没发。”铁英回头对韩久成说:“舅舅,我妈妈要回家,我去车站送我妈妈上车。”韩久成说:“叫冯玉广骑自行车送去。”铁英说:“不用,您们都在这里,我妈上车我就回来。” 铁英见妈妈坐上车,本想回医院,回头看妈妈,妈妈低着头,好像一点精神也没有,放心不下,又回身坐在妈妈的身边回了赵家庄。到家后,给妈妈弄点吃的,叫妈妈吃了,扶妈妈躺下,妈妈闭上眼,好像是睡了。这时满头大汗的冯玉广进院来,懂事的冯玉广在院里站下没有进屋。铁英开门说:“哥,你咋这个样?”冯玉广说:“他婶,老人咋样?”铁英说:“妈妈睡了。”冯玉广说:“我不进屋了,赶急跟我回医院,婶子不行了。你走后,婶子的瞳孔就散了,我走时,护士已把氧气撤了。”铁英没顾得回屋说一声,二人上了自行车,飞一般地回医院了。 韩家沟的人是两大姓,韩姓和冯姓,两姓之间又都是亲连亲。从打冯玉坤出事,老太太闹病,到现在,生产队的马车几乎是天天为冯家出车,今天也不例外。早晨车把式套车,韩九成和小秀云坐车来医院,到这里没多大功夫,又拉上这些人和老太太的遗体往回返,要不是这个队长有凝聚力,是办不到的。 早晨,冯玉广怕事情有变,没有坐车,骑的自行车来到医院,到医院后,接了一趟魏铁英,回医院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返,提前回家安排事务。 车到家后,众人都在村子边等候,众人跟随着马车来到冯家,韩久成和冯玉广主持着,把逝者走马入殓。这时,东邻西舍都来了。韩久成站在院里想了想,小声地和冯玉广说:“玉广,马上张罗着出殡。”冯玉广怔了一下,说:“大舅,现在出殡,怕铁英不准。”韩久成说:“听大舅的,不要管他,亡者入土为安。”冯玉广扭不过,只得进屋来找铁英说:“大舅想要出殡。咋办?”铁英说:“明天再出,不要听大舅的,我知道大舅现在想啥。哥,你说了算,已经快到晌午,赶急安排饭菜。”这冯玉广犯了难,不知听谁的才对。又对铁英说:“大舅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这个长辈,在小辈的跟前是说一不二的,大舅和众人都在外面,还是你去说吧。”铁英来到院里,和韩久成说:“大舅,妈妈刚从医院回来,这就想叫老人家上山,绝对不行,妈妈现在虽不能说话,但心中咋也是热土难离呀!大舅,您就让她老人家在家多住一天吧!”韩久成看了看外甥媳妇,又看了看众人,说:“不是我这个当弟弟的心肠狠,不留姐姐在家多住一天,我是心疼我的外甥媳妇呀!快到二十五天了,从去唐山开始,我外甥媳妇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到三十的人,现在折腾的就像四五十岁的人。从打玉坤出事,我们爷俩去唐山开始到现在,我外甥媳妇就像一堵墙,虽然天塌了,她却立在那里顶着冯家这片天,我心痛呀!我是想,出了殡,外甥媳妇可以歇一歇呀!”韩久成的这几句话,说的众人眼睛湿了,先前入殓时没人哭,现在有人哭了。是呀!这么大的事,魏铁英没有倒下,就像个男子汉。人们这时沉默了,出殡与不出滨谁也不再说。 正在大伙都沉默的时候,大队主任来了,进院和韩久成说:“久成叔,韩倩倩和韩东升在县城打来电话说,千万不能出殡,她们马上就到家。她们下了火车,就去医院,医院人说你们回来了,就在医院往大队打了电话,她们说,去学校借两台自行车往回赶。”韩九成不再坚持出殡了。冯玉广开始安排饭菜。 经过二十几天的折腾,魏铁英的家,简直不像一个家。从打去保密厂到现在,已经是二十几天,不用说女人,就是男人,也得打几个寒战。韩久成心疼外甥媳妇的心情,胜过了想念外甥,胜过了想念姐姐。不光是韩久成,别人也是心疼魏铁英。韩久峰第一个站出来说:“在这里的人,我岁数最大,玉坤出殡那天,我就说捐款,韩久成不同意,说是军队给了埋葬费。这回无论如何得听我的,我不捐款,我要把过年买的二十斤肉,拿出十斤来帮铁英。大家都帮一下这个多灾多难的外甥媳妇,你们说咋样?”韩久峰此语一出,立时引起共鸣,大伙回家,有啥拿啥,家家都把过年的东西拿来帮魏铁英。冯玉广一时难以应对,来找韩久成说:“大舅,这可咋办?”韩久成说:“大伙想帮就帮吧!不能阻止,只有这样,大家的心里才觉得平衡一些。” 大伙拿来了米、面、肉、菜、想去买菜的人也不用去了。由于魏铁英的坚持,还有倩倩和东升要回来,韩久成也不坚持马上出殡了,既然不出殡,就得搭灵棚,亲朋好友就得送信。几拨送信的刚走,灵棚还没搭完,韩东升和韩倩倩满头大汗地进了院。二人把自行车一扔,跪在棺前大哭起来。倩倩哭着说:“大姑呀!我们回来的太少了,虽然我们都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但大姑还没有接到我们的力,沾上我们的光,你侄女心中有愧呀!小的时候,大姑抱着我们,领着我们,南山北山地玩,有好吃的东西,自己舍不得吃,给我们吃。现在我们能挣钱了,您却啥都不惦记地走了,大姑,您太绝情了。侄女说话您听到了吗?要是听到了,就在棺前刮个旋风。”韩东升哭着说:“大姑,您走的太突然了,玉坤哥也太叫人痛心了,侄儿回来晚了。铁英嫂子,这大的事,你咋就不提前告诉我们?天大的事,你一个人扛着,嫂子,表弟对你可是有意见了。”侄儿、侄女一边哭着就要掀棺材盖。铁英上前把倩倩拉住,冯玉广也把韩东升拉到一边。倩倩擦着泪说:“铁英,我咋没见秀云?”铁英说:“从把老人入殓,孩子就闹,非得叫人从棺材里把奶奶拉出来,没办法,舅妈哄着秀云去了你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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