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意义

水陌格格

    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
    我如何和你招呼，以微笑，以眼泪，以沉默。
    ——《旅行的意义》
    【一】
    “我们结婚吧。”
    “结婚？你有完没完啊？这样不好吗？多自由，多快乐。我不想过早地给自己的生活判死刑。”
    “可是我就是想和你结婚，生子，然后一生在一起。”
    “你在说胡话吧？这可是21世纪啊！你没必要这样老土吧。”
    “不是土，只是真的想要拥有自己的一个家。难道你不想吗？”
    “No！No！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结婚？开玩笑！”
    “你就那么不愿意，跟我结婚。”
    “Yes，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结婚，那是上辈子的事。”
    ……
    10点的阳光刚刚好，大清早的争吵犹在耳畔，阿悟此时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预料到的结局。阿悟理了理头发，长长舒了一口气，走到大窗户旁把米黄色的窗帘拉开，暖暖的阳光一拥而进，深深浅浅地洒在她的身上。可是阿悟的心中却只是寒冷，虽然说吴哲的反应一直都是如此，他不喜欢家庭，不喜欢束缚，可是自己呢？两个人纠缠了将近七年，阿悟一直以为可以彼此包容，互相改变，就可以四手相携，去走那条名叫幸福的路。可是现在发现，好像是自己错了。
    冬日的阳光很好，一点一点平复心里所有的阴冷。可是一切都是暂时的，饮鸩止渴的结果——不过是使所有的情绪更反复更激烈。阿悟感到自己真的累了，若七年还不能让彼此相融一体，是不是该考虑放手了？离开，真的舍得吗？可是这样下去，又会是怎样的结局？一系列的问号把阿悟的心堵塞的满满的，喘不过气来，越想越觉得后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力量，拼命地想要挣脱现状，想要逃跑。
    终于下定了决心，阿悟便开始给吴哲打电话，想要好聚好散。吴哲看到阿悟的来电，习惯性地就挂掉了，认为阿悟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纠缠不清。吴哲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开心就好，婚姻、家庭都是一种世俗的枷锁，没必要太在意。阿悟一连拨了几次电话，冷冰冰的女声：你拨打的用户忙，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一遍又一遍，没有感情色彩的循环，此时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的决心。
    阿悟看着熟悉的一切，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割舍，反而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想要重新出发。阿悟简单收拾自己的东西，心里越发清冷。七年的时间，所有的爱和坚持，到最后只剩下这一个包裹，只要跨出这个门，从此各自无关。
    要离开的时候，阿悟的眼睛酸酸的，一眨眼，眼泪便掉了下来。她拿手轻轻拂去，自嘲道：“又不是小姑娘了，还这么煽情。七年的时间足够了，也该走了。”说完之后，把家里的钥匙放在花盆底下，花木依然郁郁葱葱，可是爱情却面目全非。
    【二】
    下一站，去哪里？一切的决定都太突然，阿悟虽然跑了出来，可是冬天的城市，哪里都是冷冰冰的。她心里十分没底，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回忆过往，整整七年，所有的青春和骄狂都在这个城市被逐渐磨光，仿佛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并且认命，想要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去过这一生。压抑了太久，一旦抛开，心里虽然夹杂着说不清的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畅快。这一刻，是自由吧。
    没有了牵挂，最初的梦就该去实现了，阿悟想。临走前，阿悟再次拿起手机，解锁，刺眼的屏幕。她想要找人告个别，说声再见，可是翻来翻去，都是一些半生不熟的号码，突然打过去别人一定会以为你是神经病。阿悟反反复复还是停顿在了吴哲的号码上，写到“说了再见，就再也见不到。”按下最后一个句号，发送。
    阿悟踏上火车，走上一条未知的路，耳麦里单曲循环着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听着清澈明亮的木吉他拨弦声，感受陈绮贞用自己的声线讲述女人的故事——那一段爱情。迷迷糊糊中阿悟有些困了，靠着座背在音乐声中浅浅地睡着了。
    火车的广播站不停地重复：11号车厢有一位老人突然晕倒，车上如有医务工作者，请立刻赶往11号车厢，进行急救。阿悟就突然听到一句话，猛地惊醒了，揉揉自己的眼睛，拿出来手机想要看看几点了，才发现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广播站再次重复那条消息，阿悟听清楚后便立刻赶往11号车厢。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人。
    阿悟拿出自己在医院工作的证件，大家都纷纷让路。她仔细查看老人的病情，进行简单的急救。不一会儿，老人就缓缓醒过来。阿悟对着其家属说道：“最好到下一个站点下车，带老人去大的医院里检查就诊。”话刚说完，阿悟顾不上听家属感谢的声音，便赶紧退出人群，想要偷偷走掉。
    “等等，你是阿悟？”突然听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阿悟有些莫名其妙。继而回过头打量喊自己的那个人，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究竟是谁。片刻，她还是决定放弃回忆，说道：“我是阿悟。你是？”那名男士孩子气地搔了搔自己的头，笑着说道：“那年，追你的那个男孩啊！”阿悟更加觉得匪夷所思，随即明白估计是某些人旅途寂寞，无聊之至的游戏，便转头走掉。
    那男士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路尾随。阿悟愈发觉得反感，心里的郁结本就无处发泄，所以扭过头来大声斥责道：“你想干什么？有意思吗？”那男士依然不怒不恼，满脸无辜地嗫嚅道：“我在16号车厢，正好顺路而已。”阿悟为自己的失态略微感到尴尬，轻咳一声，扭过头，加快了脚步。没想到，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车厢。
    【三】
    阿悟坐下来，闭上眼，继续自己的梦。
    可是这次却没有睡着，一个小孩子跑过来，递过来一瓶温热的绿茶和一张便笺条，竟然写着一句广告语“遇见，就不再错过。——陆清远”阿悟看着这张纸条上的名字，仿佛有一点印象，遥远的记忆在脑海里复活。原来是高中时候坐在后面的那个胖小子，他好像就是叫陆清远。阿悟一抬头，正好对上陆清远注视的眼神，眼中含笑，没有轻薄，只是一种温暖。阿悟不得不感慨时光的力量，胖小子如今也是这么帅，怪不得都认不出来。她回应了一个微笑，算是礼尚往来。
    阿悟放下绿茶，看着漆黑的夜幕。整个城市都睡着了，还有谁会亮着灯等你回家？阿悟心里不禁一阵泛酸，吴哲现在在干什么，是一个人睡着了还是搂着别的女人说爱？阿悟不敢往下想，怕自己一直挂在心口的人却对自己的离开无动于衷。手机关机也好，至少可以骗自己说吴哲一直在寻找，只是自己不在服务区。阿悟想的有些疲惫，便用手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神经有些痛痛的。阿悟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温水里的青蛙，如果再不跳出来，就只能走向死亡的归途。我们都需要改变，去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幸福。
    阿悟把眼神从窗外收回来，一扭头却发现陆清远就坐在旁边，有些惊讶地问道：“咦，你怎么过来了？”陆清远的眼神如孩子般狡黠，就像黑暗中的繁星注视着阿悟，他只是嘿嘿地笑着说道：“旅行本来就是一场约会。和未知的自己，和未知的生活。我陪你去寻找，未知的你。”说的煞是严肃认真。阿悟虽然被说中了心事，但还是笑着打哈哈说道：“你真的一点都没变，一说话还带着一股傻气。”陆清远的表情随即变了，一脸委屈地回道：“难道我没有比当年变帅吗？”听完这句话，再看陆清远夸张可爱的表情，阿悟笑得更是开心，眼泪都被挤了出来。陆清远接着说道：“我喜欢看你笑，如当年一样。”阿悟顿时停止了笑声，斜了一眼陆清远说道：“陆清远，几年没见，变得油嘴滑舌了啊！是不是天天骗小姑娘来着？”陆清远立刻说道：“知我者，阿悟也。”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亲近默契。
    随后便各自聊起生活的琐事，这些年的发展。阿悟觉得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这么多的话，嘴咧这么大的笑。这个旅途没有阿悟想象中那样安静，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悲戚。听着陆清远一路的说笑，感受他曾经经历的故事，每年都到不同的地方去支教，虽然资金有限，但也充满了生活的传奇色彩。的确是不一样的人生，听着听着就淡化了自己所有的悲伤。陆清远的突然出现，是旅途中的意外，但却不是灾难。有人陪着，旅途就不再孤单。
    人生就像坐火车一样，虽然有目的地，但是很多时候你是可以选择中途下车的，然后去体验另一种风景，另一种生活。而阿悟正在尝试改变自己的生活，从年少的梦开始，去西藏，去那里寻找自己干净的灵魂，找到最初的生命力，然后出发。
    【四】
    “我要下了。后会有期啊！”阿悟开始收拾一下东西，准备下车。陆清远有一些犹豫，没有应答。过了一会儿，提着自己的包跟在后面说道：“不用后会有期，我也在这一站下车。我们一起，可以互相照应一下。”阿悟有些意外但还是乐意地点了点说道：“真的是好巧啊，不过无所谓了，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只要是在这里，我都会很心安。”
    一下火车，虽然很累，但是看到“拉萨”两个字，阿悟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所有的细胞都在快速运转着，那种兴奋的状态，仿佛一下子回到那最张扬的年少。仿佛看到头顶一团团急风吹动的彩云，朝着布达拉宫的地方，飞驰而去。阿悟此时心中一直重复着一句话“终于来了”，这个具有1300多年历史的古城就在眼前了。是啊，将近10年的梦，因为生活一直搁浅的角落，是自己心里最后的桃源。
    陆清远自告奋勇当起了导游，先是带着阿悟去宇拓路找旅馆。没想到附近的旅馆都是满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旅店，只剩一个房间。阿悟有些犹豫，感觉虽然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抵触。可是看着旁边的陆清远一脸疲惫地讨价还价，她又不好意思开口，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只是正阿悟胡思乱想的时候，陆清远已经拿到钥匙在她眼晃了晃，说：“傻姑娘，走了。”
    一进房间，陆清远就自然大方地说道：“我睡地下，你睡床上，互不打扰。”说完之后便喊服务员多拿来两床被子，铺在地上，一切就绪，准备睡觉。开始阿悟感觉还蛮尴尬的，站在房间中间不知该怎样，看着陆清远径自躺下，不一会儿鼾声微起。阿悟暗自笑自己太多疑，索性也放心地躺在床上，困意侵袭全身，沉沉睡去。
    深冬的夜，寒意渗骨。阿悟听到断断续续的响动，开始不以为然，后来才发现不对。应该是陆清远在地上，冻得够呛。两个人都不出声，只听见牙齿打颤的哆嗦。过了许久，阿悟出声道：“陆清远，来床上吧，别在地上把身体冻坏了。”陆清远声音虽然颤抖，但还是强硬地说道：“这是木地板，没有那么冷，挺好的。”阿悟佯装生气地说道：“赶紧了，婆婆妈妈跟个姑娘似得，我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陆清远听后扑哧一笑说道：“几年不见，阿悟变豪放了啊！想当年，你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呐！”阿悟也不示弱，接着说道：“几年不见，清远你可越发会贫嘴了啊！”几句笑语冲淡了所有的尴尬，气氛有一些微妙。
    两个人靠得很近，清晰可闻对方呼吸的声音。陆清远最先调侃说道：“阿悟，你说我算不算美梦成真？”阿悟知道陆清远是在开玩笑，便转话题说道：“来到拉萨，我是美梦成真了。”陆清远试探地问道：“阿悟，这么多年，你一直是一个人吗？”黑暗中看不清阿悟的表情，只知道她沉默了良久，陆清远甚至可以感受到她沉默里的哀伤，刚想说句话打破沉默，只听阿悟说道：“不是啊，来拉萨前刚刚分手。”陆清远恍然大悟地噢了一下，非常夸张和大声，把那种伤感的情绪一下子调开。阿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这一夜，无眠。感受内心流动的声音，把所有的忍受和怨怒，统统发泄。带着纯净的心醒来，去触摸梦想的光芒。
    【五】
    整个拉萨市区到处是掩映在绿树中的新式楼房，看着这样的拉萨，阿悟有些诧异，现代化的拉萨少了太多的风情，但心里依然有一种强烈的感应和呼唤。看着阿悟的表情，陆清远解释道：“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拉萨，而且来之前都没有做功课。”阿悟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意思是自己太鲁莽了。
    陆清远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跟我来，这里我熟悉。”虽然阿悟感觉陆清远语气中有些不靠谱，但还是笑了笑，退后一步做出请的动作，说道：“那陆先生，你先请。”陆清远很受用地走在前面说道：“阿悟，我表示我佛佑我，让我再次遇见你。”阿悟只当陆清远是开玩笑，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抗议和不服气。
    拉萨在藏语中为“圣地”和“佛地”的意思，这是一条朝圣的路，也是旅行最终的意义。阿悟跟着陆清远一路来到了大昭寺和八廓街，传说中那真正的拉萨古城。刚走到这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手工打磨的石块铺成街道，街道两处飘扬着经幡，荡漾着桑烟。老式藏族房屋鳞次栉比，古朴粗犷的建筑颇具民族风格。阿悟觉得自己完全被征服了，这所有的气息都是梦中无数次的向往。
    陆清远看着阿悟虔诚的表情，继续自己导游的功能解释道：“藏传佛教认为，以大昭寺为中心顺时针绕行为“转经”，表示对释迦摩尼像的朝拜。八廓街就是三大转经道之一，也就是中转。所以我们要顺时针走过去。”走到街心的时候发现是一个巨型香炉，烟火弥漫。周围的一些人，从不离手的转经筒和念珠，仿佛让你感觉脱离了尘世，在一片乐土和乐声中超度自己。阿悟此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这一刻等了太久。
    陆清远陪着阿悟一遍一遍地走，就像洗涤心中的污垢，一层又一层。阿悟闭上眼，用心聆听所有的声音，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与祥和。陆清远凑到她耳边说道：“傻姑娘，下一站，布达拉宫，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阿悟睁开眼，咬了咬嘴唇，稍微歪歪着头娇嗔道：“那还不快走，你这个导游，好不称职哦！”陆清远感到无比地沮丧，反声问道：“我怎么不称职了？我也是第一次来西藏啊！”听了陆清远的话，阿悟满脸的不相信说道：“狡辩，赤裸裸地狡辩！第一次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陆清远哈哈一笑，满脸得逞的笑容说道：“因为，我比你聪啊！”话音刚落，就被阿悟狠狠地白了一眼。
    两个人有说有笑便到了目的地。路遇寺院，必须从左往右绕行。布达拉宫在市中心的红山上，红宫居中，白宫横贯两翼，红白相间，群楼重叠，集宫殿、城堡、陵塔和寺院于一体。阿悟初次看见这个传说中的地方，第一个感觉是金碧辉煌和雄伟壮丽，历史和宗教的沉淀为其蒙上了神话斑斓的色彩。阿悟跟着陆清远，一路噤声，四处朝拜。到离别的时候，发现陆清远在自己坐过的座位后边放一条哈达，并且示意阿悟也要做。
    出来之后，阿悟问陆清远那是何意，通过陆清远的解释才知道，原来表达的是我人虽离去，但我的心还留在这里。阿悟反复咀嚼这一句话，心中无限感慨，便对陆清远说道：“过些日子，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支教，你做老师，我做医生，简单快乐地穿梭在蓝天大山之间。”陆清远有些诧异，但又欣慰地笑了说道：“傻姑娘，好啊，那里的孩子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但是两人都当这是一句玩笑话，只是阿悟一时的心血来潮。旅行结束，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六】
    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阿悟就越不想离开。看着暗暗的手机，心里有点疼，想念手机那端的那个人。快刀斩乱麻，可是之后的故事还是千丝万缕缠绕在自己的心里，剪不断，理还乱。阿悟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念，不去理会，任凭一切在自己的脑海里淡化，直至消失。可是自欺欺人终究包不住所有的情绪，阿悟开始犹豫，管不住自己的手，自己的心。刚刚充上电，开机，跳出来无数条信息。阿悟小心翼翼地打开，“我们结婚吧”，只是五个字，阿悟的眼泪又充盈了眼眶，这是自己多么梦寐以求的幸福啊！
    阿悟却没有想要立刻回去，唯一的一次放任，心已经不再禁锢在那个小窝里了。这时候的阿悟已经有些变了，变得学会取舍，想要追求另一种生活。吴哲的短信让阿悟更加纠结，阿悟此时害怕听到吴哲熟悉的声音，因为她还没有准备好要离开，要回到以前的生活。所以阿悟只是回了条信息“我在拉萨，请勿担心”。然后迅速关了手机，逃避所有的问题和思考。
    陆清远一直强调自己也是第一次来拉萨，但是阿悟感觉他对这里的风俗却甚是熟悉，所以喜欢跟在他后面转。陆清远真的是一个人才，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对谁都特别有话说，博得了附近居民的好感。今天竟然有人直接上门过来邀请他们一同前去做客，刚听到的时候阿悟有些惊讶，但转瞬便被惊喜代替。
    一进门就听到主人说道：“扎西德勒。”那一股热情驱走了整个冬日的寒冷。阿悟和陆清远也赶紧回声说道“扎西德勒”。进入里面便看到桌上摆着青稞面，酥油茶，奶酒。阿悟看着这么多美食，心里馋馋的，痒痒的。可是陆清远总是那么多规矩，阿悟也不敢乱动，只是跟在后面，学样。尤其喝酒的时候，陆清远先用无名指蘸一点酒洒在空中，连续三次，以示祭天、地和祖先，接着轻轻抿一口，主人再及时添满，如此反复。阿悟看着如此繁赘的礼节，心里充满了一种温暖。家人在一起，暖暖的。阿悟突然有些失神，再一次想到了他，原来孤单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他，想起那些一起的日子。
    晚上的时候，在草地上篝火点起，大家围成圈儿跳锅庄舞，在六弦琴、钹、锣等乐器的伴奏下，手拉手，人挨人地踏地为节、欢歌而和。大家都把阿悟和陆清远当做来旅行的情侣，把他们两个围在中间，簇拥着他们跳舞。阿悟和陆清远在人群中拥抱，感受彼此心跳的热度。火把闪烁着所有的眉眼，那一刻是那样的尽兴和欢愉。仿佛一把火把所有的过去烧干净了，阿悟真的觉得自己重生了。
    那一天阿悟喝的醉醺醺的，陆清远背着她回去。路上阿悟嘴上含糊不清喊着吴哲，喊着陆清远，乱七八糟的喊来喊去。陆清远把阿悟放在床上，看着她熟睡的脸，想起高中的那些时光，第一次喜欢的女孩。那时候的自己有些胆小，只是远远地看着，听她说她的梦想——西藏。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靠近，只是想代替她去实现所有的梦。所以之后一直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走着这条路，坚持这一个选择。
    可是没有想到时隔七年，还能再遇到。这时候的她明显的受了情伤，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点想要趁虚而入，但是又觉得自己太恶俗了。所以只能收敛自己的欣喜和感情，站在旁边安慰她，陪她走着一段路，虽然没有结果，但真的已经是很大的幸福。陆清远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情感，任意想念，此时只希望下一站，她可以真正拥有自己的幸福。
    【七】
    阿悟一醒来，头痛痛的，就看到床头放着几朵格桑花。阿悟看着娇小明艳的格桑花，心里一下子变得柔软而坚韧。她记得，关于格桑梅朵，在藏语里就是幸福花的意思。它随着季节变幻，颜色也会转变，美丽而不娇艳，柔软不失挺拔。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风愈狂，她愈坚挺。它是藏族人民眼里的爱与吉祥。阿悟把格桑花捧在手里，暖在心里，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陆清远给自己的爱。
    这一日陆清远没有出现，阿悟不知道要去哪里，索性就待在房间里。这一日的阳光淡淡的，透过窗户铺在地面上，所有的景象都很稀淡，但是阿悟此时心里却觉得很踏实。或许是昨天玩的太疯了，也或许是睡的太饱了，醒来之后仿佛所有的思绪都已尘埃落定，我们只剩下幸福前往。
    过了中午的时候，陆清远还没有出现。阿悟感到有些奇怪，便走向陆清远的房门前，敲了半天都没有反映。阿悟暗骂道：陆清远这个坏蛋，竟然抛下自己，偷偷跑出去玩。阿悟生了一肚子闷气，狠狠地踢了几脚房门，重新回到房间里无聊地盯着天花板。算算离开的日子，差不多一个多月了，那里的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吗？即使一样，还回得去吗？阿悟有些懒懒的，随意吃了些东西，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不断重复着两个人的脸，步步紧逼。最后阿悟大喊一声，从惊恐中醒来，满身的冷汗。她抬头看到天已经黑了，理了理头发，想起刚刚做的梦，心乱如麻。
    突然听到敲门声，阿悟立刻明了是陆清远回来了。阿悟马上从床上下来，整了整头发，倚着房门质问道：“你干嘛去了？都不带我。”语气里有着深深的埋怨，如同等待情郎的闺妇。陆清远一把拉起阿悟，随手锁了门边走边说道：“我的小姑奶奶，别生气，为了今晚的酥油花灯节啊！一会儿你会大开眼界的。”这话一说，阿悟所有的怨闷一扫而光，欣喜地挽起陆清远的胳膊，欢天喜地地跳着走着。
    这一天夜晚，八廓街举行花灯会，满街搭起各种花架，上面摆满有五颜六色的各种神仙、人物鸟兽和花木形象，阿悟开心地对着陆清远说：“很不错哦，好喜欢！”街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木偶表演，热闹非凡的景象。陆清远把花灯放在阿悟的手里温柔地说道：“阿悟，把心愿写下来，点燃花灯，一切都会实现。”阿悟接过花灯，看着陆清远一脸虔诚地写下自己的心愿，不以为意说道：“写下就一定能实现吗？”陆清远此时已经写好，看着满目的花灯说道：“或许不能实现，但也是最好的念想。尽力去做，总会实现。”说完便催着阿悟赶紧写，阿悟叹了一口气拿起笔认真写起来。写完愿望，所有的花灯一起点燃，宛如群星降落，闪闪烁烁，一片辉煌。
    阿悟激动的和陆清远抱在一起，刚要呼喊却发现熟悉的面目越来越近。匆忙之下，阿悟连忙松开了陆清远，有些惊慌有些失措地走过去，双手互相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吴哲单膝跪下，拿出怀里的戒指说道：“嫁给我吧。”风平浪静的声音里蓄满了思念的情意，眼圈红红的。阿悟更加没有料到一向固执的吴哲会做这样的妥协，如果说不感动那一定是装的。阿悟双手接过戒指，但是心里却迟疑了，没有等阿悟完全反应过来，吴哲就站起来紧紧地把阿悟抱在怀里，在耳边说道：“想见你，没有你，城市再炫都没有意义。”听着吴哲的告白，阿悟感觉一下子回到最初了认识吴哲的时候，两个人如漆似胶的岁月。阿悟良久无声，千言万语在此时都汇成了一句话，说道：“你还好吗？”吴哲的拥抱更加用力，或许是害怕失去了，所以想要把彼此刻进生命里，说道：“我不好，一点都不好。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八】
    吴哲的到来搅乱了所有的行程，阿悟心里的天枰开始时高时低。可是再次拥抱的感觉除了那一时的兴奋，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这几天，阿悟陪着吴哲去走自己看过的风景，可是吴哲却兴趣寥寥，只是想要赶紧一起回去，结婚，工作，生活。阿悟走在吴哲的身边，心里不由冒起了一股凉意，相处这么久的枕边人，竟然不懂自己内心深处的呼唤。
    自那一日灯会之后，便没有见到陆清远，阿悟问过前台，都说他有事出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阿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躁。吴哲试探性地问道：“他是谁？你们怎么在一起？”阿悟也在问自己，他是谁——是路人？是旧友？还是等了好久的故事？吴哲吻住阿悟的嘴唇，强迫阿悟停止思绪，吴哲的吻充满了进攻，想要宣告思念，也想要发泄不满。阿悟只是被动地配合着，无论两个人怎样做亲密的动作，心里的感觉总是变了。
    这一天清晨，吴哲又一次开始催促回去。阿悟不说话，不表示拒绝，也不表示同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吴哲。阿悟的眼睛如深潭清波，仿佛要看到人的内心深处。吴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沉静的阿悟，以前总是小鸟依人偎依在自己身边的女人，现在自己好像掌控不了她了。意识到这个问题，吴哲心里怕怕的，放低了自己姿态说道：“阿悟，你不是想要一个家吗？回去我就给你。”阿悟走到窗前，看着越来越暖的阳光，心里突然酸酸的，想起了陆清远，他究竟去哪里了？
    这时服务员进来，送来了一些东西。阿悟接过服务员手里的瓶子和便笺条，原来这是陆清远给自己的礼物。阿悟仔细看过才知道原来这瓶水是纳木错湖的水，是幸福的眼泪，带着这样的水在路上，所有的悲戚都会变成幸福的模样。打开便笺，娟秀有力的行楷。
    “爱就意味着十字架。
    所以我把自己囚禁，给你自由。
    爱，让世界美好。
    是的，我什么都不需要。
    只要能为你付出，就是我最好的满足。
    我该走了，去继续我的支教，去实现你所有的梦。
    他比我好一百倍，他来了，你一定要幸福！”
    阿悟看着便笺上的文字，虽然不多，但是却击中所有的泪腺，原来他所做的都是为实现自己年少的梦。再遇还只是觉得巧合，以为两个人竟然有同样的梦，只是他实现了，而自己选择了遗忘。因为爱，一切的相识都是命中注定的遇见。阿悟把瓶子和便笺扔在床上，便飞快跑下去，打听陆清远的去向。
    吴哲顺势拿起床上的东西，看着看着，叹了一口气，难道自己真的输了吗？刚刚发现阿悟不见的时候，以为她只是小孩子闹着玩，可是过了一周还没有人影，自己心里开始充满了着急，想要发疯。四处打听她的下落，一夕之间她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手机永远是关机，没有给单位请假，没有给任何人告别，就这样消失在这座城市里。记得刚得到她的消息自己的欣喜若狂，立刻请假赶来，只是想要带她回家。可是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阿悟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唯自己是从，自己所做的妥协在她的眼里也完全没有了分量。吴哲有些懊恼，狠狠地抓自己的头发，说了声：“该死的。”
    【九】
    “阿悟，不要任性，跟我回去。”
    “对不起，我想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人生。”
    “就是跟那个人在一起？他能给你什么？”
    “不是的，跟你在一起，我想方设法想要抓住你，寻求所谓的安全感。而跟他在一起，我的内心是平和的，踏实的。”
    “No！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Followme！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对不起。我做不到自欺欺人了，我也想要自由了。”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想结婚吗？我们结啊！”
    “吴哲，你还是不懂，我想要什么。他让我找到了自己，懂得了旅行的意义。”
    ……
    吴哲站在窗户旁边，有些无奈有些生气地一言不发。阿悟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还是来时那个包裹，多了东西无非就是那一朵风干的格桑花和盛着纳木错湖水的瓶子，一切都在祝愿着幸福。阿悟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这次是真的在走向一条幸福的路，虽然离炫丽的城市很远，但是离自己的心很近。
    阿悟把东西准备好了之后，走到窗前对吴哲说道：“吴哲，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吴哲坚毅的侧脸曾经一度让阿悟迷恋，看着此时的吴哲，阿悟知道自己心在痛。但是回不了头，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吴哲没有说话。阿悟闭上眼，狠心转过身，提起自己的包包往外走。吴哲三步并两步挡住阿悟的路，说道：“非走不可吗？”阿悟不敢抬头，害怕直视吴哲悲伤的眼神，只是用力地点点头。吴哲轻轻地把阿悟揽在怀里，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我送你去车站，希望一切还来得及。”阿悟不知道什么话可以安抚此时的吴哲，可是既然已经决定离开，所有的安慰就都变得苍白无力，只能索性不说话。吴哲说完，就放开了阿悟，两手一摊说道：“走吧。”他便拿起行李往外走，阿悟看着吴哲的背影，知道这次是自己的任性，伤了他。但是生活不是一错再错，而是错过之后找到对的路，去更加勇敢地追求。
    搭上去曲水县的汽车，阿悟跟吴哲说再见，摆动的手再也收不回来。因为这一次再见，很可能就是此生不见。直到吴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里，阿悟才放肆自己的眼泪和软弱，不停地抽泣，双肩颤抖。就这样结束吧，因为彼岸就是新生。
    曲水县，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只是听说过，却从没有到达过。阿悟在心里默默祝愿：吴哲，你一定会幸福的。山路崎岖，汽车行走的摇摇晃晃，这一段旅途变得越发漫长。阿悟在颠簸中沉沉地睡着了，看见了他支教的学校，他在孩子的簇拥中微笑，他们一起拥抱，为这片土地贡献着自己的力量。清寒的日子却满满的都是爱，都是温暖。

紫盏

第一个欣赏！

九月冰菊

好文，拜读。

轻烟。

学习了

阿华

文笔优美，拜读

冰羽

拜读，给个赞！

秀丽的乐园

欣赏佳作，问好！

雨点沙

好文笔，欣赏学习。

学会成长

好文笔，欣赏学习。

戒情

来过，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