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一对头顶飞过的小鸟鸣叫的声音,才使畅游在性的海洋的我俩,终于疲倦地趋于平静。我抬头西望,太阳已接近遥远的西山顶了。我忙穿好衣服,背起挎包,扶起娇羞不已的红妹子,帮她穿好衣裤,拉她一起大步流星地朝枫川沟口走来。 随着太阳的偏西,我俩一鼓作气爬上了龙脊骨山梁。立在最高处向东边枫林村望去,但见对面很远的山脚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半遮半露着几处色彩艳丽的飞檐画栋,一座不高的半山腰上,耸立着一座七层白石塔,一阵隐隐约约的暮鼓声与和尚们的念经声,随着越来越大的晚风传进耳朵。 “前面就是凌云寺了。”红妹子揩把额头上的细汗,伸着纤纤玉指给我看。 “老婆,你看,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刚才咱俩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的浪费了不少的时间,现在必须一口气走完眼前这段路,在天黑前必须赶到凌云寺,不然要重演胡家庙村前的黑暗世界了。” “嗯,听你的,咱俩走的快快的。要是到凌云寺回不了村,就歇寺里吧。” 看到夕阳落山,沉沉暮色笼罩了一望无际的翠绿原野,我的心不免有点急,不断催促红妹子越来越慢的脚步。 夜幕几乎完全降临在旷野上,遥远的西天露出一弧惨淡纤细的白光,就像谁在那里挥笔划了一道白线,周围已黑了下来。 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不知什么野兽狂躁的吼声,听得人头发倒竖。我不由分说,背起红妹子,三步并两步地穿过眼前一马平川的绿茵茵草地,走过一条小溪上的木桥,很快到了凌云寺的大门前。 汗水淋漓的我喘着粗气,慢慢放下红妹子。她一脸的不好意思,歉意道:“哥,我真没用,还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刚才半道上走不动,害得你背我走了这四五里地,闹得现在回不了村。” 我笑道:“看你说那去了。这次虽说只有六十多里路,可也是道路崎岖,危险难走的山路,换了谁也受不了。再说,刚才是我害了你,三番五次地索要你的身体。现在你也害了我,说明你我挺有缘的。今生能这样一起相互厮守着走过咱俩的人生,不也是很有缘分吗?” “你真是我的好哥哩。你歇着,让我去叫门,那个悟觉老和尚和我有一面之缘。前年,我陪老村长、板筋叔和三婶给凌云寺进贡时,我见过他,想必他还记得我吧。”红妹子说罢,用手使劲拍打着朱红门上的大铜环,尖声细气地大喊道:“悟觉方丈,请开门啊。我们是枫林村的乡民,来投宿了。” 在红妹子清脆盈耳的叫声里,高大的寺院门打开了。一个又矮又瘦的娃娃和尚探出头,问道:“何方施主?姓甚名谁?快报上来。” 红妹子赶紧笑眯眯对那个娃娃和尚道:“小圣僧,我是前面十五里开外的枫林村人,我叫红妹子。麻烦给悟觉师父通报一下,让我们投宿一晚。谢谢了。” 等到寺院门再次打开时,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大和尚,他瓮声瓮气道:“你叫红妹子吧。二位施主请进,随我来!”胖大和尚关好寺门,领我们绕过下院的大雄宝殿和天王大殿,穿过凌云亭和松林读经大道,径直进到上院众僧寝房旁边的方丈卧榻。但见悟觉方丈身披金黄袈裟,长着长长白胡白眉毛,宛如《西游记》里的仙道。他正端坐炕上闭目练气功,听到我们进来的脚步声,他睁开剑一般锐利的眼睛,把红妹子仔细上下打量一番后,一拍巴掌,笑道:“这不是枫林村苗桂芝的女儿红妹子吗?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看我老糊涂了,半天没认得,实在惭愧,还望红姑娘海涵。” “今夜投宿贵寺,实乃三生有幸。多有打扰,还望高僧见谅。”我双手抱拳在胸,以示礼仪。 悟觉这才回头认真地看了我几眼,又回头对红妹子道:“红姑娘,这位是?” 红妹子把我简单介绍了一番,我把自己的基本信息又补充了一些。悟觉听罢,对我笑道:“你是华原州妙善寺方丈慧能圣僧的俗家弟子,原来是一家人啊。两位远道投宿,一定饥肠辘辘了。”他对那个胖大和尚道:“好空,吩咐下去做饭,你招待慧能弟子张先生和枫林村的红姑娘吃完饭后,安顿他们下榻在下院的俗家客房吧。”又对我俩道:“二位吃完饭后就休息吧,一切事情容明日再说。” 第二天清晨,早早起来的我隔着玻璃窗,发现住隔壁房的红妹子依然睡得很沉、很香甜。 昨日赶路,我催她走得太急,一定很劳累吧。我没进去叫醒她,返身来到客房旁的一块空地上,开始我每天必练的武功。 正打到紧要关头,忽听有人高喊:“好拳法。” 我停下来,回头一看,原来好空从上院一路扫地到下院。他停下竹扫帚,赞叹道:“施主一招一式打得有板有眼,威风凛凛,看着实在过瘾。一瞧施主的身材和手法,就看出是习武的好材料。”我谦虚道:“虽说我日日坚持练拳,但毕竟好多地方还不到位,有劳高僧指点。” 好空笑道:“我也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不过我们凌云寺的悟觉方丈不但对佛经通晓,而且对养生颇为精通,尤其武功十分高强,实乃宜州乃至华原州数一数二的名流之辈。一会儿,寺里的师弟们都于早饭后在练武房习武。你是慧能的弟子,我给方丈求个情,我想师傅不但许你观摩,说不定还能传你一二个独门武技哩。” “太感谢好空大师了。我静候佳音。”我感激地双手抱拳在胸,做个弓箭步,以示武侠界之最高礼仪。 果然一切应了好空的说法。悟觉大师吩咐我和红妹子吃完早饭后,指派她到梅花溪边帮那个娃娃和尚洗衣服,随后领我来到练功房里。我一边认真观看五六个和尚的一招一式,一边正儿八经地请求悟觉大师传授我少林拳法。 “张老师啊!我看你的身板、反应速度和悟性,就知你乃一块练武的好苗子,你在此上面有很高的天赋。好空说了你刚才打的那套拳路,我猜你练武已有五年。一定是考上大学的当年练的吧。现虽说你坚持练习固然好,不得要领也进步不大。少林拳法有十八式,相当复杂奥妙,你既然提出要学,看在你是我妙善寺的俗家弟子,和我凌云寺是一脉相承的门派,同根同宗,我可传授于你。” 等我随师兄们完整地学了一趟少林拳后,正要停下来喝水歇息,就见娃娃和尚跑了进来,哭丧着脸对悟觉方丈说:“师父,不好啦!刚才我只顾给下院猪圈里的猪喂饲料,又自个儿玩了会碰玻璃珠的游戏,忘了把打开的猪圈栏关上,三个小猪跑出了大门,不知去向。红妹姐恰好出去打猪草去了,也不在寺里,这可咋办呀?”娃娃和尚说罢,竟手一揉双眼,“哇”一声哭了起来。 悟觉一脸怒气地指着娃娃和尚,大声责备道:“净空,你说你这是第几次把猪看丢了。叫你不要贪玩!不要贪玩!屡屡告诫,屡屡犯规,玩性不改,必误大事。你知道不?咱们是替梨洼坪村的老葛家喂养猪的。它们可是他老两口到柳镇市场换取一年粮食的宝贝,你现在倒好……” “师父,你莫指责他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咱们现在赶紧出去分头找吧。”我看净空哭的越发厉害,就制止悟觉的大声责备。 “张老师说的对,我和师弟们分头去找吧。师父就不要责备净空了。”好空和其他武僧也对方丈求情。 “都去吧,务必找回。”悟觉重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我带净空出了寺院前门,朝我认为昨晚是一片旺盛草地的那个方向寻来。 走在前面的净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我惊骇道:“张老师,你看,这是谁把寺里的麦地当成草地,一路螃蟹般横着趟过来?” “啥?麦地?在那?”说话的我分明看到眼前就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麦地,何来茂盛的草地? 我的天!我这个高度近视眼一到黄昏什么也看不清。那时,黑天麻糊,看啥都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红妹子累的又趴在我背上睡着了,我背着百十多斤的大姑娘,四五里路小跑着过来,浑身热燥困倦,心里着急毛躁,慌不择路地来寺投宿,那顾得上分辨脚下是草地还是麦地?唉!真是毛手毛脚的不经意就闯了祸! 看着被我踩倒的麦苗很明显地伸向前面那片树林,我摸着脖子根,看着净空,不好意思笑了,若有所思地含糊道:“啊呀!可能是野兽来过了。我大概记糊涂了,可能是寺院后面那片地吧。” 净空看着被踩坏的麦苗,一跺脚,恼怒道:“后面那块也是麦地!那有啥草地?这是谁吃饱了撑的,放着好端端的大路不走,偏偏抄近路踏坏我们和尚种的一点麦苗,真是缺德鬼呀!叫他全家不得好死!” 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说:“净空,你是出家人,又是小娃娃,怎么一张嘴就诅咒俗世上的善男信女。” 净空恨恨剜了我一眼,撇着嘴说:“师父说了,对恶人就不要留啥情面。踩坏了麦苗,还算什么善男信女?况且今早上也没见啥烧香扣头的香客呀。” “那也说不准是昨天下午来的香客吧。再说了,他也就是踩坏了一些苗子,值得你那么恶言恶语……” “你俩在这说啥呢?这么热闹!”就见红妹子背一捆嫩嫩的猪草从那边地堎畔上轻盈走了过来。 “红妹姐,寺里的猪娃跑丢了,我们到这里找猪,就发现一大片的麦地,整整两行麦子被人踩坏了。你看!是哪个流脓害疮干的?” 红妹子放下背上的猪草,揩一把脸上细密的汗珠,心里明白是我昨晚急忙赶路中干的“好事”,不自然就红了脸,讪讪笑道:“净空,这个别人踩也踩了,你骂也骂了。咱们现在找猪要紧啊!” 红妹子一句话提醒了我俩。我们三人一边发出“唠唠唠”的叫猪声,一边分头弯腰在麦地边上的草丛里寻开了。 就在我和净空徒劳地手忙脚乱,四处乱瞅时,富有经验的红妹子别出心裁地拿把嫩绿的野草,喊叫我和净空在麦地畔的一头做出重重跺地和响亮拍掌的声音,她在不远处的另一头又发出“唠唠唠”的喂食声,瞅着草丛里的动静。 果然,受到惊吓又受到诱惑的三只小白猪,哼哼呀呀地从一片深草丛钻了出来。眼尖手快的红妹子灵巧地一弯腰,伸手抓住一只猪娃的后退。我随即一下扑倒在地,逮住另一只准备回头就跑的小猪。净空连喊再撵地将最后一只小猪赶到好空几个武僧围上的包围圈里,才算把活蹦乱跳、吱呀乱叫的最后一个猪娃逮住了。
在寺里简单吃了点粗茶淡饭,告别了凌云寺的悟觉方丈和僧人们,我领着红妹子慢悠悠走在通往枫林村的破败土路上。 “前面就是独家庄梨洼坪村了。咱渴了就到那几户人家要点水吧!”在当头烈日的持续暴晒和炙烤下,大汗淋淋的我和红妹子才走了三里地,就开始东倒西歪、连热再渴地张着嘴巴走不动了。 “行啊,行啊,我的妈也,今年夏季也太热了,简直要烤焦人了。老婆,水壶里一点水都没了吗?”脱掉白衬衫,赤裸着上身的我,眯着被汗水灼疼的眼睛,提着眼镜腿,看着红妹子后腰上的大挎包。 “早没咧。都让你没走几步喝完了。这会,我也渴的要命,嗓子直冒烟呢。”红妹子干着嘴唇,一张脸红扑扑地,埋怨地看着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赶紧到梨洼坪村讨水喝吧。这鬼日的天!” “嗯,好勒!”红妹子懒洋洋地应着,人却似乎一步也走不动了。 我拉着红妹子,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地爬上一个小土包,刚走到梨洼坪村口,就见村口路边一家院里传来“嗵”的一声爆炸,紧接着,一股黑烟犹如潘多拉盒子钻出的恶魔幽灵一般,狂舞着飞上了空中! 不好!出事了!我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喊叫被吓得目瞪口呆的红妹子,飞步跑去,一头奔进院门大开的院子里,一眼就看到靠西院墙的厨房窗户,冒出了疯狂乱舞的火苗。它们狰狞地舔着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叫声,争先恐后地吞噬着小小的厨房;而房里的一股股黑烟翻滚着,翻江倒海、驱魔乱舞般地地飞出房门,一股脑向空中飘散而去。 我四下瞅瞅,看到院井边放着盛了一半井水的大木桶,随手拿起它就冲进满是烟火交织的房子里。 到处浓烟滚滚,火苗乱窜,一时看不清东西南北,只听黑暗中传出一个老年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来人呀!救命呀!” 来不及细看,更不及细想,我眯着双眼,承受针刺一般的剧烈灼烤,闯过火海,顺着声音,冲过去一摸,发现是个床,随后摸着了一个人的胳膊,顺势抱起那人就往外跑。 等我箭步钻出令人窒息的厨房,才发现怀里抱着个胖老婆子,等我把老女人放到地上时,看到红妹子也满脸黑灰,满身黑烟地背着一个受伤的老头快步跑出来了。 我和红妹子顾不得说话,只做了个手势,一个人拼命扑火,一个人往外抢运粮食等物。 等我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和一袋面、一袋米、一壶油搬出厨房时,红妹子拿件衣服,尽管使出浑身的劲拼命扑打着,也根本控制不住越来越大的火势,急得她对我大喊:“不行啊,我叫人去。” 我拿把靠院墙的大扫帚,不顾一切地冲到厨房前,扑打着四处串起的火焰,眼看没法控制了,就见红妹子叫来提桶端盆,拿锨持锄的村民。大家一边从院中的井里打水,往冒大火的地方不断泼去,一边把两个哼哼呀呀、受了伤的老人抬到院里的大棚里。村上的两个中年人搭上木梯,快速爬上房,把房顶扒开一个长口,拆掉一根横梁,才算阻断了向北蔓延到连着另一间大房的火路。 在大家跑里跑出、七手八脚的奋力扑救下,总算把厨房大火扑灭了。可房子也烧掉了一多半,基本上不能用了。 看一眼冒着丝丝黑烟的厨房,满身黑灰,一脸黑印道道的红妹子顾不上休息,歪歪斜斜地跑到躺在棚下的老头,急切问:“咋回事?咋就失火了?大爷,你伤得重不?现在要紧不?” “啊呀呀!你两个娃来得正好啊,不然,我老两口就烧死在里面了。娃呀,你不知道,我和老伴只顾为我那不孝儿子儿媳的烂毬事拌嘴,不小心把炒菜锅碰翻了,一锅油全倒在灶坑里,把一大捆玉米杆烧着了。我老眼昏花,瓷脚笨手,等从门口水翁里端瓢水过来,我老两口的床也烧起来了,就连床边那年给儿子拖拉机买的一大塑料桶汽油也跟着爆炸了!”老头白花花的胡子被烧掉了一大半,烈日下,似乎还冒着丝丝烟气,一张皱巴巴的左脸被大火烧的皮开肉绽,血糊獠牙。 我把头伸进井边的木桶里,先美美喝了几大口凉水,这才平缓一下狂跳不止的心,大喘了几口气,疲倦不堪地走过去,对烧伤的老头说:“你家儿子儿媳呢?” 一个年纪很大的村上人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大声说:“那两个自私自利的东西早跑到县城混自己的日子去了,好几年只顾自己外面快活,直到而今都不回家,也不给老人寄钱,死活不管咧。不是凌云寺的和尚们年年给他老两口喂猪,换点救命的糊口粮食,我看,手脚残疾的老葛和他常年害糖尿病的老伴早就饿死了。” 一个大婶给坐在木墩上的红妹子端来一碗凉开水后,也插话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出去顾自己去了,地里的庄家活谁干哩?留下来的都是些死老汉病娃在挣扎着过活。虽说现在年年有余粮,可是手里没钱花啊,谁敢害病?谁又能害的起病?” 哦!原来这家就是悟觉方丈所说的老葛家了。我不由得看了看被我和红妹子救出来的葛大爷两口。 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葛大爷缩卷在炕席上,右手捶打着胸口,不住流泪,而左手只有发育不良的四根指头,干细如鸡爪,弯曲在左腹下不能动弹,显然畸形了;他的老伴——那个下半身瘫痪的老婆子,也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弯腰曲背,却满身臃肿不堪,分明是个肥胖症患者。她流着老泪,大哭道:“咋不让我早死了哇,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哩嘛!” 一个从门外撅回刺剑草的中年汉子,圪蹴在红妹子身边,替她把草汁拧出,滴到老头脸上洗伤口,歪头猜测地问红妹子:“你是不是枫林村老梁家的女子?” 红妹子一边喝着碗里的凉水,一边对中年汉子点点头。 中年汉子继续道:“我记得前几年你和你们村的老村长给凌云寺送过粮食蔬菜,我见过你一面的。今天和你一道来的那个男子是谁呀?咋和你烈日下相跟着行路呢?” 喝完最后一口水后,红妹子这才抬起头,笑道:“他是我们村学校的张老师,和我一同从县上回来的。” 给红妹子端水的大婶说:“女子,看你长得蛮亲黏黏的招人喜欢,一脸的黑道道影响了容貌。来,擦把脸,弹弹土尘。一会儿到我家吃饭吧。你们这大热天的走了不少山路了,真够辛苦的。” 红妹子洗完了手脸,我也凑合着洗罢后,又和大家把搬出来的那些东西搬进厨房北边的大房里。大家干完活,走出来坐在院里乘凉,商量着我与红妹子上谁家吃饭时,就听门外的土包下传来几辆摩托车声。不一会,就见穿一身扎眼衣服,梳一头棕色波浪卷毛的一男一女,趾高气扬、流里流气地走了进来。那两人一看眼前这情景,大吃一惊地张着嘴,又看院棚下面老葛两口痛苦地卧在炕席上,就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过去,叫道:“大,妈,你们这是咋了?是谁把咱家房子点着了。他们人呢?” 葛老头伸出干枯的老茧手,照年轻人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大骂道:“你个狗日的还知道回来?我和你妈这五六年是死是活,你连问都不问,一年到头见过你的影子吗?我就当没生你这个畜生。你今天跑回来还想搜腾着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卖吗?你看看家里穷的一毛钱的东西都没了。你想饿死我老两口吗?你个狗东西!我眼不见心不烦,赶紧死得远远的。” “二蛋,你知道你大你妈没死,今天又回来想祸害吗?”葛大爷的老伴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指着那对男女,嘶哑着声音喊道:“不看你俩不来气,赶紧死远些,我不想看见你们。” 那个叫葛二蛋的小子看了我们这边坐的一群人,大概觉得除了我和红妹子他不认识外,其他人都是乡里乡亲的村上人,便轮胳膊扬腿地走过来,指着我说:“你谁呀?坐我家院里。你一个陌生人肯定干了瞎事。不然的话,你咋被村上人堵在这里?是不是你把我大我妈的房子点着了,企图谋财害命?” 村里的那个中年汉子站起道:“二蛋,你胡球说啥哩?不是人家路过村口,发现房子着了火,及时救下你大你妈,他老两口早就被大火烧死了。你个满嘴喷粪的糊涂蛋却在这里冤枉好人。” 葛大爷喘着粗气,大声叫道:“二蛋,你个混小子,你睁开狗眼给我看清了,你面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谢,还要闹啥事呀?” 葛二蛋的媳妇一蹦三尺三,扑上来指着红妹子,恶狠狠骂道:“你是那里来的死毬骚狐狸精,你是不是也参与了和你野男人一起放火抢东西的勾当了?看你一身上下还冒着丝丝黑烟,量你也逃不脱干系。对不对?” 我一下子肺都气炸了,起身几步走到葛二蛋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你个狗东西敢污蔑我是放火的,你凭啥给我们扣屎盆子,拿出证据来。” 葛二蛋反手抓住我的手腕,高声咋呼道:“你想咋?我不怀疑你怀疑谁去?今天你不把我大我妈的看病钱留下,不把我家房子的损失赔了,我和你没完,信不信?”说着就要挥拳打我。 红妹子喊道:“村里的这位大哥都说了不是我们,你大也说了是我俩救了他们,你为啥还要睁着眼窝说瞎话?还要打我哥?” 葛二蛋瞪着一双贼溜溜的三角眼,凶神恶煞地喊道:“我打的就是你哥这个小白脸,就是要把他……” 我不等这混眼子恶狗的话说完,冷不防左手反扣下来,一把扭住他抓我的右手腕,猛一用劲,葛二蛋就龇牙咧嘴地松开了手,不等他另只手挥舞着轮过来,我一个“罗汉推墙”,就把这个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歹毒小子撞出四五米远。 “扑通”一声响,葛二蛋大叫着,仰面八叉摔地在地上,疼得他干嚎一声,迅速爬起,扑过来对我就是一招“黑虎掏心”。 我一看这家伙会几下拳脚,一时来了兴趣。对!何不借机温习一下刚才在凌云寺学的少林拳?念头刚从脑海闪过,就见对方拳头呼呼生风地贴脸而来,我一个“玉树盘根”轻微躲过,等他侧背暴露在我眼前后,我一个“排山云掌”,双掌直接重重击打在葛二蛋干瘦细长的脊背上。 踉踉仓仓收不住脚的葛二蛋根本没防到我这蛮力使出的一招,整个身子顿时斜飞出去,一头碰在院里的水翁上,立时把大水翁碰裂了,他的头脸也冒出了一缕乌血。 “别打了!别打了!”葛大爷老两口大叫着,到底不希望我把自己的恶儿打残或打死。 “哥!你别打了。教训哈就行了。”红妹子在一旁挥舞着手臂,对我喊着。 葛二蛋一摸脸,满手是血,大叫一声:“老子和你拼了!”就不顾一切扑过来,一招歹毒的“二龙戏珠”,企图欲戳瞎我的双眼。我不等他二指近前,墩身一招“横腿扫击”,葛二蛋赶紧收招回身,右手又来个“飞鹰爪”,欲抓破我的脸,同时左手挥拳击打我的金钱穴。 我看今日不制服这个亡命小子是走不出梨洼坪村了,一发狠就接连使出“乌龙摆尾”、“踢灯”、“铁帚手 ”、“招风手”等招,在对方来拳贴着头顶刚闪过的同时,我的左掌“呼”一声,闪电般平面扫过,就抓碎了他嘴里一排牙齿,我的左脚几乎同时也重重击在他的腰部,险些踢断了他的腰骨。而“铁帚手 ”和“招风手”的使出,直接让他双眼青肿乌黑,两耳根断裂,简直成了竹林里的大熊猫。到最后,我一招“浪里翻花连环脚”,就让葛二蛋惨叫着,再次飞到水翁里,直接来个“倒栽蒜”,四脚朝天地倒栽在水翁里爬不出来了。 葛二蛋的几个打手在二蛋媳妇叽哩哇啦的怪叫中,一边把葛二蛋从水翁里拉出来,一边如群疯狗扑上来打我,结果不到一袋烟功夫,一个个被我打的头破血流,东倒西歪,狼奔豕突,最后到了跑也跑不掉,打又打不过,只好跪地求饶的地步。其中一个捂着流血的、豁开了半截老驴嘴的家伙,一把抱住我前面的大水瓮,惊恐地喊道:“快别打了!别打了!我认出你来了,你是 昨天在县城教训我们的那个英雄好汉。我们再不敢冤枉你了,再不敢找你茬了。好汉大大呀,饶了我们吧!” 我一脚把他踢出老远。那家伙顿时翻着白眼,晕死了过去。 满脸是血,大喘粗气的葛二蛋一路爬过来,匍匐在我脚下,我上前一脚踩住他肿胀的、如块发酵如面包的头脸,大吼道: “今天,我把话撂这。你还给我扣屎盆子不?” 头脸贴着滚烫地面的葛二蛋,费力地睁着已肿胀成细缝一般的三角眼,一边扇着自己浮肿不堪的血脸,一边呜咽着说: “我葛二蛋再也不敢冤枉好汉了。” “你大你妈你还管不管?”我一把把葛二蛋的胳膊扭到脊背上,一下子提起来,举到了半空中。 葛二蛋顿时浑身筛糠,脸色发白,眼睛发直,赶紧惨叫道:“我管,我管。我的妈呀,胳膊要断了呀!” 我一松手,葛二蛋如抽了筋的癞皮狗软瘫在地,满脸满嘴满头的血,把身上的花衫子也染红了一大片,人一时翻着白眼,吐着白沫,蹬着双腿,开始装死了。 葛二蛋的媳妇哀嚎着,如母狗一样爬过来,满身泥土,满脸臭汗,颤抖地抱住我的腿,哀求道:“好汉呀,饶了我们吧!我和二蛋管就是了,你别打他了,你看他都翻白眼要咽气了呀。” 葛二蛋的一群手下也纷纷跪倒在我脚下,一边使劲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头脸磕地,屁股撅天地乞求饶命。 村上几个人围上来骂葛二蛋:“你个瞎锤子真把一村人害苦了!前几年愣收我们啥安全保护费,一家五十一百的硬要,不给就一说二打三拔毛,真真的土匪胚子呀。柳镇派出所来了,你狗日的却跑远了。今天,你个王八蛋也知道啥叫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了。也知道世上还有硬汉专门收拾你这个瘪犊子。” “葛二蛋,今天当着全村人的面,你两口子立马给大家立字为据,好好在家孝敬你父母,不再出去到处干伤天害理的恶事,不再祸害四乡八邻。能做到吗?”我大吼着。 “能!能!我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在家劳动,好好孝敬大妈,再不出门祸害人了。”软瘫在地的葛二蛋痛哭流涕,指天发着毒誓,“有乡邻监督,我要再祸害人,出门遇车祸,遭雷劈!” 葛二蛋两口立下字据,打发了那些跟着他俩整天胡跑的小混混各自散开后。葛二蛋胆战心惊地又对我说:“英雄!我只求你不要叫我媳妇也进了监狱。不然,谁来伺候我大我妈。我这就到柳镇派出所自首去。” 梨洼坪的村支书、治保主任从南边塬上的大村闻讯赶来,把葛二蛋当众狠狠骂了一顿后,对我求情说:“张老师,我看你就给二蛋最后一次机会吧。不要叫他蹲大牢去了,他以前只是干了些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烂事,也没啥人命案子。我们今后好好管教他就是了。你不要再不依不饶的了,行不行?” 红妹子也摇着我的胳膊,央求说:“哥!咱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抓他进牢,就是给他改造做人的机会,也算救了他们一家人。人常说,救人一次,胜过造七层佛塔哩。看他们日后表现吧。” 离开葛二蛋家,我和支书、治保主任、红妹子来到大婶家。在支书的介绍下,我们知道眼前忙碌做饭的大婶叫韦秋莹,她丈夫叫耿大海,在柳镇政府工作,算是个“一头沉”的干部家庭。 我们刚在韦秋莹家的东窑炕上盘腿坐好,准备吃午饭,就见韦秋莹的丈夫耿大海推着半新半旧的自行车进了院门。 韦秋莹对进窑门的爱人说:“娃他大,你回来的正好,今天咱家可来大客人了。赶紧陪枫林村的张老师和红妹子一块吃饭吧。” 耿大海是个满脸胡渣、身材魁梧、长相英俊的中年大汉,一张国字脸上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显得刚毅果断,性情豪爽。他爽朗一笑,对我们招呼了一下,三两下洗了手脸,一脱鞋,跳上炕,盘腿坐在我身边。 吃饭期间,我气不顺地说:“今天实在晦气透顶,做了好事反倒被人倒打一耙。我冤不冤啊。” 支书赶紧道:“梨洼坪村的事是我们当村干部的没做好,实在叫你受了惊又受了委屈。我这里向你道歉了。唉!如今是物质好了,精神文明却一落千丈,治安状况也不如过去好了。” 治保主任也挺直身子向我点着头,表示真诚的歉意,又从支书手里接过酒杯,递到我手上,说:“不过,今天葛二蛋那小子我看是彻底软蛋了,在外面叫公安整治的大概也混不下去了。刚才我问了他,他回来就是准备踏踏实实过农家日子的。刚才被他老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一时没处发火,就撒在你俩这救火英雄身上了。你和红妹子再莫怪了,他给我说了,自己以后提礼登门谢罪,求你们再次原谅呢。” “打住,快打住,我可不想再见这类人。让他好自为之吧。咱们喝酒!” “张老师,你和你媳妇今天伸张正义,除暴安良,可谓平民式英雄,这等壮举值得大家高度赞扬和宣传。我刚才在村口见到几个参与救火的乡亲们,他们都称赞你有一身侠义风范哩。来来来!满上!满上!我敬你一杯!”老耿麻利地和我一碰杯,仰头一口饮下,又对红妹子道:“大妹子,吃菜。别客气。” 在老耿家吃罢饭,我和红妹子不好意思留在他家午睡,也不想再见老葛一家人,就告别了梨洼坪村的父老乡亲,戴着治保主任和老耿给的两顶草帽,背着大挎包,提着韦秋莹大婶给盛满的一大瓶清凉米汤上了路。 走在路上投下来一排长长的树荫下,红妹子侧着头,奇怪道:“哥,你那会打的比以前收拾韩宝时越发的威猛好看了。七八个坏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你简直就是玩耍嘛!一个个哈怂被你揍的哭大大叫妈妈,险乎把我笑死了。在场的村民都对你拍手称好呢。你为啥要把他们一个个揍得那么重,我叫停你都不停下手?” “瓜女子,你可知道,那是宜州县城的一群害群之马,到处鱼肉乡里,欺男霸女。今天,我要不把他们彻底制服,日后能有你我的好日子过吗?咱们可是被他们一个个见了面的,他们从此也记下了咱俩。那会,我不把他们一个个打的永远把疼种在神经细胞里,时刻把恐惧牢记在心里,他们日后还会伺机报复咱们的。” “我看有几个不要命的最嚣张了,就是想把你往死里整呢。他们如果后面再找咱的茬,可咋得了?”红妹子担心地看着我。 “我也不是个憨憨,看不出谁穷凶极恶,不可救药,谁还有挽救改良的余地。那几个刺厉挖咬,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早给他们种下一辈子的代价了。” “啥代价?”红妹子大吃一惊地看着我。 “我用气功打开了他们几处的死穴,坏了他们手脚几处的神经脉络,让他们日后再也张狂不起来了。” “那他们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要死呀?”红妹子惊骇的马上手捂住了嘴,生怕再说下去,那几个亡命徒顷刻间就会一命呜呼。 我后面的话当然不敢给红妹子说出来!但心明如镜,知道自己那一顿重重的拳脚,加上气功的暗暗使用,使那几个日后肯定要报复我们的亡命徒,一个个五脏六腑上的血管已裂,渗出了不少血液,只是起初不觉有什么异样,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成了肺气肿、肝坏死、肾衰竭的病秧子,若不及时救治,不出几年,不是莫名其妙的病死,就是稀里糊涂的残废,再也不可能找我和红妹子的茬口了。 “哥,这天太热了。你看,太阳正当头顶,地皮晒得发烫,脚板烧的都不敢挨地了。咱们喝些凉米汤,歇息一阵再走吧。反正离村也只有十几里,这会不用急吼吼的。”红妹子似乎又一热二渴地走不动了,不断看我的眼神,以求得我的同意。 “好!日正当午,是一天最热的时刻。那就坐路旁的土台上吧。那里有树,你我居高临下,既能赏美景,也可乘凉美美睡一觉。” 我拉着红妹子离开弯弯曲曲、崎岖难行的羊肠小道,三转两拐,来到路旁一个制高点,坐在一棵大杜梨树下,一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瓶里的米汤,一边看脚下长谷里的风景。 一条东西长约数里,南北宽约数十米的狭窄长谷,几乎被各种杂色树木占居殆尽。那些高高低低、粗细不一、苍翠欲滴的树木,仿佛一块玉米地里密密麻麻的玉米杆,顺着峡谷一直伸向远方。深邃的密林里有一条细小的溪流,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一条耀眼的玉带,忽明忽暗地流淌在一段林子里,反射着明亮的水光,无声地走向谷外的原野。长谷两旁的山上,也是这里三五相依,那里片片相连的树木,尽情地装扮山野,播撒绿意,把翠绿铺向了遥远的天际。林里青翠的草地像一块块碧绿的地毯,柔柔覆盖着原野。草丛里飞舞着不知名的小虫子,附近几株树枝上有黄鹂脆鸣,画眉清唱,衬托的四周更加寂静。 “到了这里,小路又成了羊肠小道,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和草地,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一个人走路可不安全了。”我边看边给红妹子指点着。 枕在我大腿上的红妹眼皮耷拉着,显然睡意浓浓,只含糊其辞地应了我一声,随即合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疲倦不堪的心上人睡的如此安稳而平静,我知道是因为有我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旷野里保护她,才让她如此放心大胆,毫无防范地睡着了。 我强忍睡魔的侵扰,使劲睁着双眼看四周,回头再看红妹子时,不觉得呆了。我曾无数次欣赏过她美妙的睡姿,也无数次感慨惊讶过。今日重凝,更是别有新鲜滋味萦绕心头。但见心上人一头青丝如云,松松挽成马尾状,垂于脑后。额前光洁如玉,因睡着而带出一脸的白里透红,自然生成。眉如新月、弯若柳叶,恬静的眉宇静然舒展。羽睫轻颤,隐透清光,灵动星眸轻闭,朱唇不点而赤,柳眉不描而黛。薄薄的衬衫下,美妙娇躯若隐若现,窈窕玲珑,凹凸有致,身材曲线优美的风姿撩人心扉,既有杨贵妃的丰姿,更有赵飞燕的轻盈,娉婷玉秀,淡如梨花,艳似海棠,浓犹牡丹,美不胜收。更令人无法抗拒的是她的衬衫打开了两个纽扣,一对圆鼓鼓的雪乳傲然挺立着,诱人激情无限,血涌头顶。 我轻轻抱起梦中的心上人,想把她横放在我怀里,以便她睡得更舒适一点,不料却把她抱醒了。 红妹子睁开星星一般水汪汪的毛眼眼,奇怪地看着我的举动,心疼道:“哥!你咋还没睡呢?我都睡一觉了。” 我微微一笑,“我也很瞌睡呀。可是,你看,这里前无村后无店的,我还是要保护你才对呀。我那敢睡哇!” 红妹子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睛顷刻湿润起来,歉意道:“哥!太对不住了,我只顾自己睡,倒把你的瞌睡耽搁了。现在,你好好枕上我的大腿睡一觉。我为你站岗放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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