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烟雨人生》第四十五章

周佳磊

      

长篇小说连载《烟雨人生》第四十五章

      时间如流水，转眼到了五月底最后一周的周五。早晨，我和玉蓉早早起来，精心打扮了一番，准备到各自单位请假后，一起到省城实施我们的参赛计划，却分别接到了县教育局和县人事局的电话通知。
      原来，按照县委书记金鑫的指示，县教育局、县群艺馆和县劳动技术服务培训学校抽调相关人员，联合组织一支农村扶贫工作队，马上开拔到县城以西几个偏远落后的山区乡镇，开展访贫问苦工作，主要任务是到几个有代表性的落后山村，开展农村实用技术培训、普法讲座和文艺表演，给贫困小学生送些书包、书本等学习用具，再到贫困户、五保户家里开展贫困现状调查摸底，顺便给他们送些米面油、挂历、台历等生活慰问品。
      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后，我恨不得立刻深入农村去见那些上学娃和农民兄弟，了解娃们的学习情况，掌握农民的生活生产情况。借此机会，也拉近和农民兄弟的感情，顺便收集一些关于农村方面的写作素材，准备写篇短篇小说之类的文学作品。可回到家的玉蓉却愁眉苦脸，撅着小嘴，对躺在卧室床上看书的我苦巴巴道：“教育局那么多人，张琼为啥在干部会上点名叫我去？”
     我嘿嘿一笑，“看你一贯聪明伶俐的，现在咋这么的糊涂。为了能让你去，张琼把一个重要会议让给华副局长参加，亲自带队下乡，目的就是让大家知道她很重视金书记发起的这次访贫问苦活动。”
玉蓉喏喏半天，不以为然道：“张琼重视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她重视了，就说明她很拥护金书记的决定，能和领导保持高度一致。她点名叫你去，也是想让大家看到你的积极响应啊。金书记一看你也参加了，就联想一位大都市下来的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不怕脏、不怕累，自告奋勇下农村开展调研和访贫，为农民面对面送上精彩的文艺节目，这是多好的典型啊。日后，说不定还会在全县领导干部会上表扬你呢。”
    “你个笔杆子就会天马行空地联想，想不到你个教书匠对行政那套很了解嘛。”柳玉蓉一脸诧异，一对眸子爱恋地多看了我几眼。
　 “你个戏子一天到晚只会咿咿呀呀吊嗓子，跟着剧本里的人物喜悲，都快成戏疯子了。”我不失时机的讥讽起来，惹得她给我噘嘴吊脸，抬杠道：“我就是个不懂官场政治的戏子。不管咋说，我就是不愿去，实在不想去呀！”
　 “咋啦？不就是文艺宣传、技术培训、调查摸底和送慰问品嘛，看把你愁苦成这，难道怕没拿手的宝贝给农民兄弟奉献？”我开着玩笑。
    “我其实也不是不懂其中的利害与奥妙，也知张琼的良苦用心。可一连要下四天乡哪。一想到农村脏兮兮的土炕、油斑斑的饭桌、臭烘烘的茅坑，满天乱飞的苍蝇蚊子，我就恶心得想吐，一日三餐到哪吃，晚上上哪睡呀？老公，我不想去嘛。你给张琼求个情，换别人好了。”柳玉蓉扭捏着对我撒起了娇，习惯性地一屁股坐在我的大腿上，习惯性地开始摇晃起了我。
     “文件已于昨天下午下发各乡镇各部门了，现在谁也改不了啦。何况这次下乡，金书记点名让你当副队长，目的叫你跟着张琼锻炼，以提高你的农村工作能力。如果论资排辈，根本就轮不到你，更不可能让你挂职副队长，你还挑肥拣瘦什么？亏你还是个科级领导，觉悟咋这么低，不带头下乡，却带头一年四季高高在上地坐机关吗？再说，现在的农村咋啦，这两年变化也挺大的，有吃有喝，干净卫生。何况当下正是晚春初夏季节，所到之处绿意盎然，山花烂漫，空气新鲜，有看不完的美景、尝不够的山珍野味。那有蚊子苍蝇满天飞，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至于农家大炕、被褥、饭菜咋了？那也基本上是卫生的嘛！难道还伺候不下你个金枝玉叶的城市洋小姐？你的娇嫩皮肤是不是没有免疫力，不敢碰农家的一切，怕浑身起鸡皮疙瘩，最后发展到溃烂的难以治愈吗？”我一时忘了玉蓉是我的结发妻子，忘乎所以地过分挖苦起她来了。
     “哎呀，你怎么这般讥讽嘲弄我。我要是得了啥传染病，咱家还不得花一大笔钱呢？你不心疼我，还不心疼钱吗？咱家盖楼才凑够了钱，你想让家里因此背上债务吗？不管你咋说，我下乡须拿我的铺盖卷。不然，你打死我也不去！”
     “你不要丢人丢到家了。下乡背着铺盖，你见谁背了，不怕农民骂死你？”
     “爱骂不骂，我反正要拿。”玉蓉不管不顾我地一把拉灭了电灯，连衣袜都没脱，闷闷不乐地就钻进被窝睡了。
      在张琼局长的带领下，我们一行十人的农村扶贫工作队首先来到距县城五十五里的西关镇秋庄村开展工作。
      一下车，举目望去，山坡绿树掩映的山村民居，红的瓦、白的墙、明亮的池塘，金灿灿的玉米挂满了房屋的一面高墙，一串串干辣椒挂在房柱上，房门两边是鲜红的对联，显得山村优雅淳朴、古色古香。村后山坡上的黄羊三五一群，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低头吃着嫩草。几头牛相互追逐着，“哞、哞”叫着，还不时扭头呼唤主人。村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在“哗啦哗啦”流淌着，伴奏出一首优美的乐曲。树上的鸟儿也不甘寂寞，一边灵巧地穿梭枝间，一边竞赛似地欢快唱歌，似与溪声相应，欲与牛羊共鸣，构成了一首动人的山野交响曲。头顶是蓝天白云，四周是萋萋芳草和鲜嫩的野花，宁静安详的山村宛如一幅绝妙的水彩画。
      晚春山村的秀美风景让所有人欢呼雀跃，不约而同往村里跑去。柳玉蓉舒展开一路紧锁的眉头，愁苦之心为之一振，也优雅浪漫地拉着我，跟在大伙后面，袅袅婷婷地往村前不紧不忙地走来。
      秋庄村的支书、主任和会计早早等在村口。看我们一群年轻人谈笑风生、兴高采烈地走来，也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快步迎上。
      我看又高又瘦的支书拖着患了小儿麻痹的左腿，走起路来左一摇右一晃，犹如风吹柳叶在左右摆动，样子很滑稽，一时险乎笑出了声。
      站在我旁边的县政府外宣办记者白洁亲切而爱恋地看着我，附在我耳边低声道：“文雁哥，知道吗？支书叫虞举，因走路姿势左右摇摆，故而外号叫‘风摆柳’，样子很滑稽，是吧？”
    “风摆柳”一伸布满老茧、粗糙黑厚的大手，一把握住张琼伸来的温软纤细的素手，咧开大嘴，笑道：“是你呀！张局长，稀客啊稀客。你这是第二次到俺们村哩。上次，群艺馆的文艺演出真好，全村人直到今天还念念不忘呢。”
      张琼象征性地和“风摆柳”支书、村主任、村会计一一握了手，赶紧把手抽回，随后指着赶上来的我和柳玉蓉，介绍道：      “这位是县劳动技术培训中心学校的张老师。这位是咱县群艺馆的柳馆长，也是这次扶贫工作队的副队长。她可是咱们三秦大地的一届名人呢。想必你们都知……”
      柳玉蓉的瓜子脸微微一红，赶忙打断张琼的话头，以手微微摇了摇，表示此事不值一提。她笑吟吟道：“我是啥名人啊，也就是个唱戏的。今天第一次深入农村，体验农家生活，第一眼看到咱农村的风景还是蛮好的。到处碧草茵茵，翠林茂盛，给人一种宁静祥和、温馨愉快的气氛，真是美如画卷，胜似蓬莱啊。”看着口是心非，极会表演的柳玉蓉那张随机应变、能说会道的小嘴巴，我心里实在佩服不已。
      当“风摆柳”那双粗黑的大手又礼貌地握住柳玉蓉白嫩光滑的温软小手时，心里根本没防备的柳玉蓉在被“风摆柳”握住的一刹那，竟触电般地一下缩了回去。“风摆柳”冷不防一个趔趄，险些坐在地上。这下把看到这一情景的我弄的尴尬，正要责备妻子，而急中生智的柳玉蓉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顺着手抽回的方向，随即捂住小肚子，哎哟一声酥人骨头的娇吟，马上愁眉苦脸地蹲下身子，痛苦地扬起一张白里透红的娇美脸蛋，窈窕身子微扭了几下，显得疼痛难忍。柳玉蓉僵硬地对“风摆柳”支书干笑着，一阵娇羞溢满面部，讪讪道：“真不好意思，早上吃的太辣了，这回胃里不舒服，让你见笑了。请多多包涵、见谅。”
      看着玉蓉那表演得天衣无缝、不留痕迹的样子，不但把支书、村长、会计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还把张琼和一车来的大伙儿也吓得不轻。大家齐刷刷围了上去，对玉蓉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着。白洁和姜丽娜赶忙扶玉蓉坐在路边草地上。于此同时，背着玉蓉铺盖卷的群艺馆干部郭龙，也把叠好的床单放在玉蓉的屁股下，讨好道：“领导同志，一路辛苦了，您请坐。有啥吩咐，尽管指示，我照办就是。”
     只有和她生活了一年半时光的我知道，发生的那一切情景都是自己高贵娇嫩的妻子完全下意识的演戏，却也不得不假装上去，当着众人面，对她和颜悦色地宽慰了一番，又趁着大家没注意，低声骂道：“那是手，不是蛇。你看你，发啥神经？闹得大家都在安慰你。”
    “好恶心呀，我差点都晕过去了。我不这么做，丑就丢大了。”玉蓉一脸的汗津津和胆战心惊的可怜样子，让我随即也骂不出口。
    “柳队长是大都市下来的人吧，一定没来过咱农村。要说我们秋庄村还算西关镇条件好的，后面你若到大山深处的石坡村、后鸦村、崖脑村，那个住宿吃饭的条件可就更差喽。”我看到跟在玉蓉身后的村主任车轮，分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边目不转睛地贪婪欣赏着眼前这位洋小姐那窈窕好看的纤细腰肢和浑圆高翘的臀部以及修长健美的玉腿，一边添油加醋、连扇再播地说道：“看柳队长这一身细皮嫩肉的，穿的又光鲜亮艳。我看啊，往后几天的下乡，估计领导您是睡觉、吃饭都成了大问题，这咋干其他工作？”
      心情刚好了的柳玉蓉又一下子紧张地看着张琼和我，嘴唇哆嗦着，说道：“张队长，文雁，果真如此吗？我来时急急忙忙的又忘带了家里的碗筷。这可咋办呀？”
    “车轮主任，你不要满嘴跑火车，这么随意吓柳队长可不好。”我很不友好地对车主任说：“自改革开放以来，咱县的农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张局长、白洁说咱农村这几年开展除四害和环境卫生整治，效果显著，整体状况比过去好多了。车主任，你专把农村黑暗面无限扩大，好的一面咋不说呢。”
      张琼笑着对玉蓉说：“柳队长，你别听车主任一惊一乍的满嘴胡咧咧。我给你保证，在咱们农村工作，吃饭睡觉总体上是不成问题的。当然喽，有点小困难，你还是要去努力克服吧。不论啥时，你只要多和劳动群众打成一片，心里想着他们在生活、生产上的各种苦，就能从情感上拉近距离，也就能从心里上克服吃饭睡觉那点小障碍了。”
      背着玉蓉铺盖的郭龙也碎步跟上来，对玉蓉高声说：“柳队长，你知道吗？前年深冬，咱们群艺馆到县城西山的艾洼村开展春节慰问演出，村书记安排我和村上的三个五保户睡一起。哎呀！我的天大大呀，这下可把我折腾美了。半夜里，你磨牙、他放屁，这个说梦话、那个吼秦腔，还拿个玻璃瓶瓶在被窝里盛尿。一个个后半夜没瞌睡了，点上煤油灯，靠在炕墙上，抱着自己的破被子，叭哧叭哧又抽上了旱烟锅，顿时满窑的烟味险些把人呛死了。当时啊，那一股尿骚味、旱烟味、臭屁味加上被子里跑出的汗腥味以及土炕上散发出怪哇哇的土腥味，混合一起，笼在头顶，刺鼻的难闻，打断气的反胃，我的妈呀，我硬是憋着三分钟才换一口气……天不明就起身跑……”
      郭龙的话还没说完，玉蓉马上一手握住小嘴，赶紧弯腰曲背地几步跑到路边的草地上，蹲下身子，小嘴一张，“哇啦哇啦”吐了一滩早上吃下的饭菜，刚挣扎着起身，又双手拄着膝盖弯下去，更加剧烈地干呕了几下，浑身筛糠般地竟然颤抖了起来。
      我这会也吓坏了，赶紧跑过去，对着玉蓉的脊背又是轻轻拍打，又是忙揉她的小肚子。玉蓉立即瘫在我怀里，微闭双眸，任我摆布，一脸痛苦不堪的模样。
   “郭龙你会不会说话，看不出柳队长听不得那些话吗？你这是存心拿花容失色、惊魂未定的柳队长开涮，想看她的笑话吗？”姜丽娜不满地瞪着郭龙。
      郭龙更是吓坏了，赶紧跑到我和玉蓉面前，抖着声音说：“柳队长，张老师，我不是存心害你们。实在是没想到柳队长的生理反应这么强烈，早知她会这样，打死我也不说。领导，你别瞪我呀，都是我不好，就当我是满嘴喷粪……”
      郭龙刚说到这，又惹得脸色煞白的玉蓉连连又干呕了起来，似乎连苦胆也要吐出，泪花都流了出来。玉蓉有气无力地指着郭龙骂道：“你混小子滚远点。咱回城后再算账。”
      张琼过来一把支开脑子蒙了的郭龙，对我和玉蓉亲切道：“第一天就让你老婆受罪了，我实在没想到呀。也怪我考虑的不周全。文雁，你把玉蓉的肚子再好好揉一揉，喝点车上水壶里的热水。让白洁留下来照顾吧。我和虞支书、车主任要商量今天访贫问苦的事。你仨个后面到支书家一起吃午饭吧。”
      看到张琼带着工作队的大队人马随村干部们进了村，白洁以一种高冷的眼神轻蔑地看了一眼玉蓉，慢条斯理道：“玉蓉嫂，你说你一个省城下来的娇滴滴大小姐逞啥能呀，都不看看自己是不是干农村工作的料，就急火火的下乡锻炼。仅仅听了郭龙那混账小子的一席话，都能让你成了这个样，那你要是耳闻目睹了现状后，还不得要命吗？这往后的吃饭、睡觉可咋整呀？”
    “白洁，你不要门缝里看玉蓉，把我媳妇看扁了，在这幸灾乐祸地洋洋得意。她尽管是城里人，没到过农村，今天能下乡就已经了不起了，你不鼓励她，反而尖酸刻薄地讽刺挖苦她。你这样做是何用意？你咋不说你那年到秦城办事处给我送工作调动函时，不看看自己那东碰西撞，土里傻气的土鳖样，连个W和WC都不知啥意思，提着裤子，夹着尿水子没头没脑地往男厕所跑，不是我喊的及时，只怕你那白花花的大肥屁股早暴露给男人看了吧。”我一时被白记者那番季度嘲讽的话给气蒙了，添油加醋地回敬了她一通， “你要不愿呆，趁早走。”
     “文雁哥，你咋这样恶言恶语、凭空想象着去污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替玉蓉嫂这个样子着急啊！我觉得只能文不能武的人，到了农村不是很吃亏吗？”白洁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似乎觉得自己一路对我的友好表示和殷勤照顾都白忙活了。
       缓过劲来的玉蓉狠狠瞪着白洁，一脸的冷若冰霜，狠狠道：“你意思是你能文能武，是难得的双料人才，我一个文不起武不下的没用人，是不是一回宜州县城就弄了个正科级职务，今天又当了副队长，还要整天管着你这个文武双全的大记者，你觉得委屈了、不服气了，就寻思着往我身上撒气，是不是？”
      一看玉蓉真恼了，白洁吓得低眉顺眼道：“柳队长，我没有嫉妒你的意思，更没有不服你管的念头。我只是激将你，让你度过这几天难关。今晚你要不愿住农家大院，那我们一起住村委会的客房咋样？去年冬天，我随群艺馆的演员们到秋庄村采访，就住在村委会客房。那里红墙绿瓦，水泥打造的地面，瓷片大炕，报纸围了炕墙。窑内光线充足，干净卫生，绝对让你娇嫩的皮肤挨不上一星半点的尘土。你意下如何？若愿意，我一会跟‘风摆柳’说哈，准无问题。”
      被郭龙一席话说的有了心里阴影的玉蓉不等我开口，抢先道：“白洁，你说的可是实话？”
      白洁赶紧信誓旦旦地指天跺地，“那当然，若有半句假话，我不得好死。你放心好了。晚上让文雁照顾着你，你岂不睡的更安稳，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那你还愣着干啥呀？赶紧给我说去哪。我有脚，这会能走，你不用管我了。哎！叫郭龙把村委会的客房卫生好好打扫一遍，我晚饭后要亲自检查验收，如若不过关，就叫他不要睡觉了。”
    “是！得令。那我就传达您的指示去了。”白洁巴不得赶紧离开眼前这个霸道任性的女队长，看着玉蓉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对我们招了下手，连蹦再跳地赶紧跑开了。
      看到白洁走了，我搀着妻子走到离“风摆柳”家门口不远处一棵槐树下，坐在一块光洁圆滑的大石头上，享受着绿荫下的阴凉，看着眼前那条潺潺不息的清幽小溪向南缓缓流去。
    “老婆，你好歹是个副队长，不管咋说，也要给张琼把脸面圆起来，硬忍也要忍下来。不要啥事做的太过头，叫大家看了出来，对你日后形象不好，也让农民兄弟笑话。”我拉着玉蓉软绵绵、滑溜溜的小手，耐心开导着她。
     “好，一定听老公你的教导。我要向张局长和大伙儿看齐。尽量适应吧。”玉蓉微微靠在我身上，鼻子一耸，深深吸了一口气，醉人一般地闭上漂亮的桃花眼，声音颤幽幽的，“老公，你说怪不怪，郭龙一说那情景我就恶心反胃，这会一闻你身上的臭汗味，一点儿也不觉得难闻，倒惹得我着了迷，浑身不但格外舒坦，心里尤其迷恋你的男人味道，恨不得立刻躺你怀里闻个够。你的气味怎么让我一直那么着迷，难以自控呢。”玉蓉说着，又眯着眼，把鼻子凑在我的腋下，使劲吸了吸，浑身立刻软瘫在我怀里，面红耳赤，声音妩媚，“老公，抱我、亲我呀，我要你抱我！我要！”
     “二杆子呀！这是在支书的家门口。你不进去和张琼、村干部们商量工作，却在这和我谈情说爱。光天化日下还叫我抱你亲你，成何体统？你给我起来赶紧商量你们的事去。”
      极度不情愿的妻子懒洋洋地被我拉了起来，慢腾腾走进“风摆柳”的院子里。
      等到吃午饭时，和我一块进厨房的玉蓉对“风摆柳”的老婆说：“大嫂，给我的碗筷是哪个，你给我早早分开来，让我清洗一下。”
      支书老婆不解道：“碗筷你随便挑。刚才张队长说了，吃饭前，先叫你第一个挑选碗筷，你挑选好了咱就开饭。”
刚才，玉蓉在村口吐空了肚子，这会饥饿难耐，马上说：“那就开饭呀，我给咱跑腿叫人吧。”说罢，一眼瞅准一个赞新的洋瓷碗，便拿在手里，又从案上拿起一把明灿灿的新勺，轻盈如快乐的燕子，飞出了厨房。
      隔着厨房的玻璃窗户，我看玉蓉拿着洋瓷碗和勺子，并没有立即到隔壁的窑洞叫张琼一伙人吃饭，而是独自走到院中央的水龙头前，打开龙头，一遍一遍洗着碗和勺子，还时不时拿起来凑到鼻底下闻一闻，看有没有令她不舒服的气味。
      当她反复看碗和勺子确实干净到没有一点令她不满意的程度后，又把牙刷和牙膏从随身带的红色小皮包里掏出，拿洋瓷碗盛了半碗龙头上的凉水，又到院里草棚下那个生火的炉子旁，从烧着开水的茶壶里倒出热水，掺了一下，这才蹲在草棚边的菜地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地刷完牙齿，又漱了两遍口后，这才左手以两根指头小心翼翼地夹着洋瓷碗的边沿，右手灵巧地翻转着勺子，进到窑里叫人去了。
     “咦呀！我的天神神，县上啥人不派，就派了个专门迷人的骚狐狸精，到农村卖脸蛋、卖沟子来了。啥玩意儿，吃个农家饭也要过来过去的刷牙漱口，刷碗洗勺。那么爱干净，咋不把自己的肠子掏出来也刷洗几遍。真是恶心死了，嫌农村脏，跑我们这里是寻死来了咋的？张老师，你看看，浪费了多少水，半条院都让她泼湿了。一壶下面条的开水叫她糟蹋了多少？谁家要是摊上这等败家娘们，那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真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子。叫她当新时代的农民，早饿死在农村的田埂地畔上……”
    “你个死老婆子少说两句行不行？人家大干部是来咱村工作的，不是叫你看不惯嚼舌头根的。赶紧把饭菜端到窑里。你不见柳队长把碗和勺子敲得震天响，在窑里给大家说你的风凉话哩。”一头进来的“风摆柳”赶紧催促老婆，“你和张老师一会端饭上菜时，不要看不惯柳队长那个样，忍不住抢白人家，那就是自讨没趣了。听张局长说她是秦城大户官宦人家的千金，今天能来咱村就不错了。咱们应鼓励鼓励才是。”
    “我看你老怂就是个老色鬼，一见漂亮的女娃娃就把魂都没了。不是我说你，也不怕城里的张老师笑话你。你要再见张琼、柳队长这些漂亮年轻的骚狐狸，有一搭没一搭地上前胡骚情，献着殷勤跑前跑后给服务，我就让你今晚到猪圈里和老母猪睡去。”
    “哎！你个死怂货，咋这么的污蔑我，不要有个张老师在现场，你就逞能轻脸薄舌头，随便给我扣屎盆子，想着我不敢把你咋。我现在忙得很，你少给我在这里放母猪屁了，赶紧上饭。张老师，咱走，吃饭去。”
      等到“风摆柳”的老婆、郭龙、白洁把搭配的七八碟荤素菜的方木盘端到炕桌上后，我和张琼、“风摆柳”、车主任麻利地一盘腿就坐好了。玉蓉却面露难色，扭扭捏捏地费了好大劲，却怎么也盘不住两条健美修长的腿，到了最后，只好朝大伙点头讪讪笑了一下，双膝便跪在炕席边的褥子上。
      看到玉蓉尴尬难受的样子，“风摆柳”哈哈笑道：“没啥，没啥，今天没学会盘腿吃饭，后面接着学也不迟。郭龙倒酒，大家一块端，一口干了。”
     “风摆柳”话音一落，自己很麻利地一口饮尽。随后的车主任、村会计和我、郭龙也是一杯到底。
       张琼喝了半杯就放下了。玉蓉则蹙着眉头，仅用红潮潮的樱桃小唇蜓蜓点水一般地碰了一下酒，立即愁眉苦脸道：“我的妈呀，这么辣。支书，这是你家酿制的土酒么？喝一口咋就又上头又上脸的。”玉蓉白嫩的俏脸飞上了两朵红霞。
     “这叫柳叶兰，度数虽说大了点，喝起来也蛮顺口的。张队长，你说是不是？”车主任寻求张琼的支援。
     “前味香甜，后味有点苦涩。我觉得是麯大了一点，没有勾兑好罢了。”郭龙一边咂着嘴，一边摇头晃脑地评论着。
       张琼又慢慢喝了剩余的酒后，总结性地说：“小郭基本说的正确。以前我也喝过几次，柳叶兰出产于山西晋城的大兰庄，后劲大，起初不习惯，但喝过几杯后，往下越喝越顺口，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巴巴的滋味。”
      看到张琼那么说话，玉蓉马上不好意思起来，忙随声附和道：“我是很少沾酒的人，也喝不来酒的滋味，自然品不出酒的优劣。领导说好那就好。这样吧，你们喝酒我吃饭，彼此互不耽搁两不误。”
      四轮酒喝过后，大家都感觉差不多了，等到吃饭时，玉蓉却像一株美丽的含羞草，涨红着粉都都的瓜子脸，蜷缩在炕角自己的铺盖卷上睡着了。
    “看看，吃个饭都能累成那样，明天到地里除草，她咋受得了啊，还不累成个稀泥瘫子。这等草包跑来村上有啥用呀？我看纯粹就是个拖累大家的大包袱、绊脚石。”支书老婆满含鄙夷口味地小声嘟囔着，狠狠瞪了玉蓉一眼。
    “赶紧洗锅刷碗去，我们一会还要商量今晚的文艺演出和调查摸底哩。你在这搭胡逑皮怂啥哩？”“风摆柳”生怕正翻身的柳玉蓉醒来后听到了，赶紧骂老婆收拾碗筷出去。
       夜幕降临，村里静悄悄的，大地沉寂一片。弯弯的月亮像只金色的小船，懒洋洋地行走在深蓝的夜空里。村口文化广场那座平台和几个木亭都无声地掩映在朦胧夜色下的树影里，显得神秘而深邃。广场外浅浅的沟渠里正流淌着一汪清幽的溪水，它唱着叮咚的歌儿，带来一波又一波透亮的碎玉，在镜子一般的水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坐落在文化广场旁边的村委会显得小巧玲珑，漂亮雅致，宛如刚睡醒的少女，披一层淡淡夜雾，在一弯月色下、一处灯影里，呈现出安宁温馨的气氛。而通往村委会那条小路的两旁，一片又一片的榆叶梅、紫叶李开的热情奔放，它们随着清凉夜风的轻轻抚摸，微微摇曳着，吐出一缕清淡的芳香，让人不觉神清气爽、流连忘返。
       那时，玉蓉安排郭龙打扫完村委会的客房后，拉着我溜达到这里。她眯眼欣赏着无边的美丽夜色，随口吟出一首诗，“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我知道她吟诵的是唐代诗人高骈的《山亭夏日》，便思索着欲张口吟一首自创诗，白洁却匆匆赶来，对我俩笑道：“一对文化人，一闲下来就吟诗对词，风雅的很么。张局长叫我来请二位，她要布置调查摸底工作了，一会儿还要文艺演出。快走吧，不然迟到了。”
      我俩随白洁来到会议室。但见眼前人头攒动，耳畔人声鼎沸，整个会场热闹非凡。全村的男女老少围坐在四周高高低低的板凳上，一边听姜丽娜在做普法讲课，一边回答几个工作队员的低声询问，低头看队员们在填写访贫问苦调查表。
       玉蓉拿着张琼分给的三张调查表，一头雾水般地呆立在三家户主面前，不知如何开口，从那儿问起，就扭头不住地看我，一脸的求助信号。我拿着分来的十张表，走过去问妻子：“咋啦，不会问吗？从表格第一项开始问啊！”
      “嗯。可刚才张局长快速说了一大堆表里没有的内容，我旁边老有村民干扰着问我这问我那的，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先问啥呀？”玉蓉傻乎乎地看着我，一脸的呆萌。
     “柳领导，你问啥俺们答啥。保证答到你满意为止。”那三个户主争先回答的同时，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小子对玉蓉嬉皮笑脸道：“柳领导，看样子你只怕才十七八吧，大学毕业出来实习的吧，咋就成了县上部门的大领导了。真是红萝卜上席——吃出没看出。在俺们村找个对象如何？我弟西北警官大学刚毕业，在咱县公安局上班，叫叶利钦。我把他介绍给你，行不？”
       已是二十六岁的玉蓉闹了个大红脸，她正要恼他，几个女娃跑过来，笑嘻嘻地摸着玉蓉那身价值不菲、图案漂亮的淡紫色花裙子。其中一个小女娃的鼻涕不小心落在了裙襟上。玉蓉一下恶心得差点吐出下午吃下的饭菜，躲瘟疫般地跳到一旁，手猛然一挥，推开了那女娃，忍不住脆生生骂道：“滚，把你的脏手拿开。”
      她扎眼的举动和刺耳的责骂声，惹得满屋人齐刷刷看着她涨红的脸。我一脸尴尬，忙对大伙点头哈腰地连连致歉，一把拉起妻子走出会议室，立在院里的槐树下，没好气道：“你个神经病穷喊叫啥？她摸一把你的衣服你是心脏不会跳了，还是哪根神经疼开了？她们喜欢你美丽的模样，喜欢你漂亮得体的衣裙和包裹出的优美身姿，你却抽啥神来风。真是气死我了。”
    “你没看她们一个个的手脏兮兮的，摸脏了我的衣服多难看。”妻子不满意地嘟囔着，半天抬起脸，白了我一眼后，又低了下头，显得很委屈。
    “你娇里娇气，大呼小叫，一点也不朴实稳重。看大家当时都看你了。”我气的真想照她滚圆的翘臀来一脚。
      这时，白洁跑出来喊道：“柳馆长，调查摸底工作改成明天了。现在是文艺演出时间，张局长叫你上场哩。”
      这下，玉蓉一下来了劲，对我嘻嘻一笑，“张大官人，容小女子不奉陪之罪，拜啦！”她说着，喜笑颜开地跑进了会议室。
      等我从院子茅房解手回到会场门口时，只见玉蓉在郭龙几个群艺馆人员的乐器的伴奏下，一边娴熟地做着剧情动作，一边声情并茂地唱着《桂小姐选郎》里的一段折子戏。“自从幻境会潘君，辗转相思欲断魂。千寻万觅恨无讯哪，得来时却又避灾难呀难相亲……”
      柳玉蓉那一腔一调让人听得如痴如醉，心花怒放，极具撩人神经的桃花眼那一撇、一挑、一划、一斜、一转、一闪，看得人忘情而迷恋。她俏丽迷人的模样，顾盼流转的眼神，娴熟轻盈的舞台动作，丰富动人的细腻表情，婉转浓韵的唱腔，风骚入骨的一喜一蹙、一举一动，实实在在让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一喜一悲，一笑一哭，仿佛魂魂都被她勾了去。直到玉蓉下来半天了，大家还沉浸在她演唱的氛围里出不来，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大家一边不约而同地拍着巴掌，一边大喊着要玉蓉再唱一段。
      拗不过大家的盛情邀请，坐在我身边的张琼只好站起来对玉蓉说：“柳队长，没办法，谢幕恐怕也不行了。那就给大伙儿再唱一段吧，看他们多喜欢你。”
      玉蓉又开心地来到场地中央，丁子步一站，边自报题目边自唱了黄梅戏《小辞店》里的一段，“花开花放花花世界，艳阳天春光好百鸟飞来……妻子把剧中女主人公刘凤英那欢快精明、风骚秀丽、轻盈伶俐的形象演绎得惟妙惟肖，登峰造极，再一次把文艺演出会推向了高潮。
      两场折子戏演唱下来，才彻底挽回了柳玉蓉在村民心目中那种怕脏累、怕吃苦的城市娇小姐的不良印象。

人淡如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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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迹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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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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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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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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