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破（组诗赏析）

芷茗青苓

    1.《秋风起》
   
    我请你在九月，把露水的心脏还给我
    把草尖上的一滴泪
    和手里曾经一大片的光阴
    全都还给我
   
    曾经爱过的人
    最后一次走进黄昏
    他们抱紧自己单薄的身子
    仿佛一团不能燃起的火
    或者一枚果子
    在树梢上摇摇欲坠
    当那些欺骗过她们的声音
    依然充满夏夜的美
   
    或者这更像一个解脱
    让所有的一切看穿岁月
    在低矮的天空下
    所有的草停止生长
    那是不是因为他们感觉到
    一种荒凉的穿透
    一次陌生的忧伤
    和一份异乡的哀愁？
   
    仿佛在一次捉迷藏的游戏中
    你还来不及睁开自己的眼睛
    你还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表情
    你还来不及
    看清那片薄薄的刀锋
    是怎么贴着风的身子切下来
   
    慢慢的，然而突然的
    切下来。
   
    《秋风破》这组诗歌，写了秋风自然消亡，自然生长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世间美好的事物都依然保持平衡。思想深沉，语言入骨三分，每个字都是作者的呼吸，而每个字构成了作者的思想。下面我们具体来看:
    第一首《秋风起》，作者一开篇便用祈求的语气引领全篇，给读者一种“拾穗者”的姿态。接下来，作者写到他需要，渴望乞求的东西，那便是光明，是作者内心存在的美好的向往。
    接下来作者写到”曾经爱过的人走进黄昏，她们抱紧自己的身子……”，读起来给作者呈现一种悲凉的感受，犹如一片广阔的丘陵，中间只有一棵刚刚抓住月光的树。曾经的爱人走进黄昏，黄昏是一天的结束，却是明天的开始，黄昏里有什么？很显然正是作者自己。
    而这也正表现了作者与臆想的自己内心的苦苦挣扎，于是作者写到“不能抱起一团火”，火是温暖的，为什么作者无法抱起温暖？我们都知道，火是光明的象征，是对热烈生活的渴望，而作者却无法抱起一团火，为什么？因为作者此刻是单薄的，他此刻更加渴望得到光明的救赎，得到“曾经爱人的火”，于是他继续在等待，生活欺骗了自己，却依然充满美。
    朋友们注意，虽然作者内心孤寒，但是他依旧相信光明，依旧坚持美好的东西，他并不是颓废。当作者看到曾经依恋的爱人走进黄昏，他依旧相信所有渴望的不可言及的黄昏。那么，作者又会怎样看待走进黄昏的“爱人”？接下来，作者写到“或者这更像一种解脱”，原来，他需要解脱，心灵的解脱，或者说是自我的救赎。
    而这首诗整体的感情基调是暗沉的，灰暗的。可是在这暗沉和灰暗的中间却始终透出一丝光明。所以，作者又写到两个自己的博弈，而仅仅一个“切”字，便使所有美好的东西瞬间崩塌，那么，作者对美好的事物失去方向了吗？不，他在享受慢慢的被“切”下来。
    看到这里，我的心情是沉重的，不可名状的。作者内心的忧愁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他只能用自己的语言写出对美好事物的留恋，而作者本就是一个恋旧的人。他渴望的，不过是心底初始的样子。
   
    2.《秋风夭》
    如果你愿意推门就推开吧
    你会看到他的内心充满了破败
    像一条遥远的河流
    他可能来自你的童年
    也或者来自你的昨天
    但现在已经枯萎了
   
    那些枕着荒草的人
    已经习惯了深夜不睡
    他们喝酒，划拳
    唱奇怪的歌
   
    或者对着又大又圆的月亮
    用泪水诉说自己半生的流离
   
    这时候我开始把自己站成一棵树
    陷在石头深深的皱纹里
    在一个人的旷野，日益苍白
    恍若一个越来越远的人世
    充满了经年的残缺，充满了雨水的碎屑
    和那么多暧昧不明的烛火
   
    他们像洁白一样的点燃
    又宛如洁白一样的凋谢
   
    举起来吧，趁着这日头还没有完全坠落
    趁着岁月，还有一点点可以挽留的颜色
    在剩下的时间里，我们手里握着的
    只有等待
   
    等待一条道路，慢慢狭窄，然后老去
    等待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然后睡去
    等待一场雪
    收拾眼前的旧山河
   
    《秋风夭》，初看题目，便有一种疼痛感，秋风夭折，究竟是什么使作者用“夭”这个字。具体我们来看:作者开头采用了虚写的手法，写出内心的破败，而这些破败又来自哪里？是昨天和童年？
    不，而是来自他们内心，而他们又是谁，与其说是他们，不如说是作者自己。接下来作者笔锋一转把我们带进现实里面。而现实里又有什么使作者看出破败？“枕着荒草的人”，他们喝酒，唱奇怪的歌。大家可以试着想一想，喝醉酒的人是不是会胡言乱语，唱奇怪的歌，这正是活生生的醉汉的姿态。可见作者内心斑驳，依旧与另一个自己在明争暗斗。
    但是作者内心依旧渴望美好，再接下来，作者提及又大又圆的月亮，月亮是团圆的象征，而这个意向表现出作者内心光明，他回顾着自己半生的经历，与其说是经历，不如说成是对生活的无限向往。
    接下来，作者又将自己当成一棵树，为什么不是别的东西，这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原来作者将自己的流离深深的扎入树下，大树是生命的源头，大树底下必有水源，而水是生命之源。现在作者为何把自己当成一棵树，已经不言而喻。最后作者整顿自己的内心，又回到现实层面，作者进入等待。等待什么？也许就是自己内心渴望的那一点绿，节奏慢下来，一切又变得祥和。
    这首诗在我看来正是作者的蜕变，在经历破败的过程中，前方等待的还是自己的初心，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3.《秋风说》
   
    这颜色开始醒来
    他们通过挂在树上的月亮
    泄露出沉静之美
   
    然后落在那些草木上
    落在我们的心里
   
    这华年适合在一个小城里生活
    早上，我们一起穿过田野
    看到那些日益丰满的孩子
    他们倒影在蓝天之下，和大地之上这倒影使河水流动
    使少女们显出羞涩的光彩
    使我们，安于万物的沉默
   
    并且练习使用倒装句
    在日落，开始写诗
    爱上一场很轻的风
    她会穿过一面镜子的墙
    穿过我们金黄色的生长
   
    《秋风说》这首诗，语言，思想都是上品。这也是形而上的表达，虚实的结合和转化都很自然。作者用较为易懂的语言呈现出来，将作者一步步带入他所描写的氛围中。但这首诗的思想高度却是可望不可及。下面我只是说说个人的理解:与其是秋风诉说，倒不如说是作者自己内心的自白。第一句“这颜色开始醒来”，颜色给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究竟是怎样的颜色开始苏醒，于是下一句出现意像“月亮”，月亮的颜色是透明的黄色，而月亮表示冷清，在此刻，这颜色是沉静的。于是，作者的心中出现了这样的颜色。下面作者开始进入现实写法，田野，蓝天，孩子……多么美好的一幅画，可见作者内心深处多么渴望这样简单的生活，可是，作者心中为什么出现这样的“颜色”？当一切美好的东西已经过去的时候，在我们内心里的不过就是世间万物的平静，于是作者接下来写出自己期待的生活，“在日落写诗，渴望很轻的风”。看到这里，我的内心出现一缕阳光，写诗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而作者正是通过写诗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文字中，那些美好的东西便跃于纸上，给读者广阔的思考空间。而这一缕阳光就是我们内心的金色，美好的东西依旧在心底金光闪闪。
    这首诗，作者用了虚实结合的手法，给整首诗赋予了生命的律动，语言精炼，思想深远，值得我们再推敲。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希望能够与作者的思想达到一点的共鸣。
   
    4.《秋风斩》
   
    阴影里有巨大的温柔
    巨大的死，恍如寂静
    永无衰老，
    躲在无法指认的词语后面
    她的一生像一道难解的谜题
   
    卜辞是危险的
    这不祥之物
    总是为我们带来伤害，欺骗和背叛
    带来放逐的冷，和不可逆转的真相
   
    这光泽因为逼近极冷而显得黑
    因为加速度而制造甜美的假象
    面对一场空荡的浩劫
    谁能够证明自己不在现场
   
    而你无法从石头中钻出火
    我也无法从流水中还原生活
    一场雨将多少秘密从土地里翻出
    一阵风就将多少生命在旷野中埋葬
   
    《秋风斩》初看题目，依旧给我一种疼痛感，一种酸楚，一种冗长的轨道，从内心断裂。个人的感受，具体我们看看作者是怎么写的:作者第一节写出巨大的温柔，巨大的死，注意巨大这一词，瞬间感觉内心沉重，似乎疼痛无法喘息，那么原因是什么，接下来我们再看，作者用到了“卜辞”，而卜辞，原本是殷人占卜，常将占卜人姓名，占卜所问之事及占卜日朞、结果等刻在所用龟甲或兽骨上，间或亦刻有少量与占卜有关的记事，那么，作者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作者是在追问自己吗？这样的追问又会有怎样的后果，“伤害，欺骗，和背叛”，这无疑就是作者对自己的追问。“这光泽因逼近极冷而显得黑……”作者在等待什么，或者还相信什么，而这一场浩劫，自己不在场，那是因为，这场浩劫自己就是始作俑者，别人自然无法看到，也无法深深的体会。
    最后，作者写到秘密，什么秘密？是短暂的快乐。这些快乐不会被埋葬，一场雨，一场风就可以带进我们心里。这首诗依旧是两个自己的博弈，在内心偷偷分化，逆流生活，而美好，被一场风，一场雨孕育。
    这首诗运用抒情表达了作者内心强大凄凉之感，可是那些背叛，欺骗，丢弃，会不会永远消失呢？也许，不会，它会时时刻刻提醒作者，这是一个谎言。
   
    5.《秋风乱》
   
    这时一切都开始显露出苍白之心
    在某处，我寻不来自己丢失的骨头
    寒鸦在雾中悲泣
    吐出腐败的命运如黑夜的雨水
   
    此刻应该远离沉睡
    远离熄灭的房间
    远离水银，这些有毒之物
    让我们的一生仿佛钟摆
    他的声响来自海洋深处的沉船
   
    所以我们要安于等待
    内心习惯于冰块上的分崩离析
    像鸟声，居住在最后的悬崖
    而落叶，守住最初的枝杈
    在一场风流之后的乱世
    我不敢说，你是否还能记的爱我
   
    《秋风乱》，初看题目便给我一种心慌意乱的感受，不是杂乱的，却是乱入心底的“秋风。”大家都清楚，秋天是一个丰收的季节，是炙热的，是希望的。自然秋风也有收获的喜悦。而作者却认为秋风是乱的，那么为什么呢？下面我们具体来看:第一句中“显露，苍白”这两个词。显露一词便直接将那种乱的感受植入我们心中，而这样的乱是苍白的。
    接下来作者写到自己找不到丢下的骨头，骨头一词出现，便直接将我拉入他的内心，真的是他的“骨头”吗？并不是，而是那些流入他的心底的纷乱，这纷乱具体是怎样的，于是下面作者写了“寒鸦在雾中悲泣，突出腐败的命运如黑夜的雨水。”寒鸦，腐败的命运，黑夜的雨水，这些描写是否可以看出作者心底巨大的晦涩呢？乌鸦这一意像用到这里，给我们呈现一种由内而外的解脱之感，不是简单的解脱，而是作者想回到原处，回到心里的原处。那么作者能够回到原处吗？下面接着看，作者写到，“此刻应该远离沉睡，远离熄灭的房间……海洋深处的沉船”，读到这里，我感受到了光明，作者拒绝黑暗，拒绝孤独，可是他无法摆脱黑暗，所以他渴望，渴望一丝光明。
    所以作者下面写到“安于等待”，“安于”一词用的温馨，为什么我会觉得温馨？“安于”是多么自然的一个动作，安于等待，安于现状。那么作者安于的就是能够进入内心的光明。可是这个过程确实漫长的，绵长的。
    落叶守住最初的枝杈，虽然作者的内心很悲伤，可他一直都相信等待，相信最初的东西。看完这一首诗，我的心是巨大的沉重，我们会追忆曾经的东西，那些扎入心底的东西，而我们无论怎样追忆，最初的东西才是指引我们的光明，它可以击破一切黑暗。
    所以，作者用了“乱”这个字，是让我们感受到，即使杂乱无章的生活，也有整理完整，回到最初的样子的那一天。以上只是个人的一点感受，也许并不符合作者的内心，希望那丝光明早日从裂缝里浸出来。
   
    6.《秋风写》
   
    这甜美的，充满果实的土地
    建筑在沉默的废墟上
    她的心跳贴近我的胸口
    疼痛，没有屋顶的墙
   
    许多年以来
    我们互相伤害
    却又携手生长
    宛如窗口那一株白杨
    挂满不可挽回的旧事
    或者梦里怀抱大海破碎的涛声
   
    你卷起的刀锋里有一卷山河之书
    写满孤独，他们落在我的头发上
    就成了岁月的琥珀
   
    但我不能说出来
    因这异样的感知而获得的快乐
    在秋收后空荡荡的麦场
    有多少次
    我播下自己的惆怅仿佛无家可归的夕阳
   
    首先这是组诗，当作者写到这里，心里依旧在等待，在追溯。第一句“这甜美的充满果实的土地……没有屋顶的墙”正是写出了那些自然中美好的事物，甜美的果实，也许作者在写下秋风的这一刻，内心是盼望的。可是，“疼痛，没有屋顶的墙”，这句是虚写，即使有甜美的果实，疼痛却依旧存在。这样的疼痛经历过什么？下面作者又写“许多年来，我们互相伤害，又携手生长。”这是作者在反思自己。我们都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是我，镜子外的人也是我，当思想交错的时候，搏斗就成了互相伤害的唯一方式。“白杨，无法挽回的旧事”，其实作者不希望旧事重提，可是那些重压心底的回忆又怎么能够说忘就忘呢？读到这里，似乎我变成的那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残叶，我渴望救赎，渴望另一个自己紧紧将我抓住。“卷起刀锋，写满孤独”这样的疼痛感直插进我的心里，似乎我就像当时那把刀，毫不留情的扼杀所有被称作美好的东西。由此可见，原来，甜甜的果实作者依然没有尝到，他还在寻找。他究竟想等待什么？于是他只能感知内心的快乐，而无家可归的夕阳才是他的归属。
    我不知道我所说的这些是否有一点说出作者的内心，在我感觉，作者依旧在房间里苦苦寻找一盏灯的光亮，没有灯火的指引，黑暗里，他只有一个人摸索。我真希望那些美好的东西快点将他的黑暗填满。
   
    7.《秋风辞》
   
    这是一篇没有写完的作文
    或者更像航海日志
    里面提到古老的钢琴
    和原始的巨型号角
   
    在暮色中展开征伐
    展开孤独的荷马之旅
    而秋日华美
    宛如水晶的瀑布
    注射进痛苦的胸腔
   
    我因此三缄其口
    紧握潮水的生活
    紧握加冕时刻黑色的星座
    在梦中一次次升起风帆的战船
   
    这人世充满了陌生
    充满了指尖微颤的美
    那些被分裂的岩石底部
    就是内心赖以生存的国土
   
    所以，
    允许我书写你
    用古希腊的语言
    以不同的身体
    不同的维度
    在不同的纪年
   
    来吧，我的雅典娜
    我的洛尔迦
    我的冰雪莲
   
    然后你死于自己永恒的胜利
    而我获得自己短暂的逃离
   
    《秋风辞》这像一个作者自己搭建的城堡。给我一种深远的，人世倒流的轨迹。这首诗我无法用我的语言解说。我只能简单的谈谈我的感受:这首诗里，作者依旧在寻找，寻找遗留内心的浅浅的灰色。作者一开始就写到“这是一篇没写完的作文……”于是作者继续的在寻找，而这一个过程犹如没有期限的征伐。作者在这里写到荷马之旅，这是遥远的国度，遥远的史诗。
    那么在这里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作者独居的悲伤也是遥远的，陈旧的呢？作者紧握潮水，在梦里扬起船帆。船帆是指引船是否能够在正确的轨道上行使的依据，那么作者在梦里扬起船帆，是不是作者极其渴望能够找到方向，找到打破黑夜，打破内心的终点。
    也许并不是这样，下面作者又写到，“这人世充满了陌生……赖以生存的国土。”作者依然在寻找微颤的美，而这微颤的美是什么？接下来的几节作者写出了自己虚掩的高度，那么他是否可以逃离呢。在这里，作者借用外国文学中较为典型的艺术形象，雅典娜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神祗，神话总是飘渺的，作者运用在这里又是什么用心呢，他是想告诉我们他最初的美好都逝去了吗？让作者内心悲泣的正是那些短暂的美好，而这些短暂的美好也是能够让作者获得逃离。
    整首诗虽然感情基调孤寒，但是并不能完全否定光明，作者心中隐藏强大的光亮，只是在生活，这人世的摩擦中，渐渐消隐在内心深处，而黑色却足够让人上瘾，足够让我们惧怕，我希望自己能够自圆其说。

西风子

欣赏支持

杨柳岸

拜读，问好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