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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姑娘二姑娘正在读小学,学校里原计划,要到星期天的尾巴上才会放寒假,结果一个星期才刚刚开了个头,就已经放了寒假。莫非这世界,这人与人的心都是互相连通着的?大家都在一样地想着盼着,念念不忘地要喜庆要过春节,所以就连这过春节的寒假也赶早着,迫不及待地快快地就放了。
说是大姑娘,也就一个12岁的,拧着两条高高的,垂下辫梢来刚好能打在衣服领子上的,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罢了。为什么叫她大姑娘呢?大姑娘既不是她的姓,也不是她的名。但她却是爸爸妈妈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在家里,想当然地她就被家人呼唤做大姑娘了。知晓了大姑娘之所以叫大姑娘,那么二姑娘之所以被叫做二姑娘,想必我不再介绍,你也是一清二楚的了?也包括她还有和姐姐一模一样的那两条麻花辫,还有那两条辫子上的两朵花蝴蝶。不过我还需要告诉你,二姑娘才只有九岁,比她姐姐又低了那么一点点。
腊月18那天,二姑娘就已经放了寒假。爷爷对她说,要再等一等。等到腊月20那天,就连大姑娘也一齐放了寒假。大姑娘和二姑娘一齐说:“爷爷,我们不是要蒸黄馒头吗?什么时候蒸啊?”爷爷望着眼前这一对女孩儿,笑眯眯地说,“既然你们都放了寒假,那我们今天就开始吧!”然后又有些狐疑地说,“就是不知道你们妈妈把黄糯米面和黄玉米面准备好了没有?”于是两个女孩说:“我们不能一起去看看吗?”说完她们两个一溜烟地就不见了,去找她们的妈妈了。
爷爷见她们跑得飞快喊话道:“那么多的玉米面,你们能拿得动吗?”大姑娘也向他喊话道:“如果不行,我们也可以抬着回来。我们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再去拿,拿成两回。”这是爷爷和大姑娘之间。小苹果一见两个姐姐先自跑了,他说“我也去!”然后不等爷爷放话,他就也跟在了两个姐姐的后面。
小苹果刚刚七岁,穿着一身红衣裳,是留着短头发的小男孩,也是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小弟弟。当然,他的个头比之二姑娘又稍稍微低了一点。因为他最小,所以一家人包括两个姐姐在内,对他都爱怜有加,就亲昵地叫他做“小苹果。”
二
要说这大过年的,连白馒头都不做了,为什么偏偏还要去做几个黄馒头呢?
一年四季,无论是你自己做,无论是你向别人买,到哪儿里都不缺做白馒头用的麦面,到哪儿里都不缺已经做现成的白馒头。又说到拜年,有的是奶呀,蛋呀,肉呀,水果呀,那些贵重的鲜美的礼物。所以此时此际,干嘛不把白馒头安排得退后一点,干嘛还要让它来同时添乱?黄馒头就不同了,就算你平时想做,因为原料奇缺,你也寻找不到,就算你平时想买,因为工序繁复,也没有人愿意做熟了再现成卖给你。
谁都知道,在做黄馒头的原料里,除了需要黄玉米面以外,还必须要有黄糯米面,黄玉米面虽然到处都见,可是黄玉米面再多,如果缺少了黄糯米面,你去做别的食品可以,但肯定做不成这又软又糯的黄馒头。不管是黄玉米还是黄糯米,因为这两种都是糙粮,作为糙粮,黄糯米和黄玉米,又怎么能有作为精粮的白米和麦面金贵得多呢?需付出同样的劳动,又价值不高的东西,当然就要被人们挑剔或者冷落了。黄玉米就不说了,因为它的价值虽然不高,因与气候与地理非常适合,又好种好管理还容易丰收,所以人们就大面积地种了下来。糯米因为不好种不好管理,还偶尔会颗粒无收,再加上即使丰收了,也没有广泛的用途,人们对它,就有很少种甚至再也不种的趋势。但它的美味又是被人们所津津乐道,所以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因为舍不得割爱,就又用极少的土地,才又把它种植了下来。说到这儿就明白了,过去人们做白馒头是为了当礼物用,现在的人们做黄馒头,实是为了去犒劳自己的舌尖。
因为黄馒头的原料奇缺,所以四季都不容易做,又因为工序繁杂,一年顶多只做一次。既然一年只做一次,为什么不做在其他时间,而非要挤在这大年腊月?非要挤在这最想清清闲闲,只想吃好玩好,连一点小事都不想做的过年时节呢?这你就不懂了,因为越不平常越难做的东西,只有合家同享一个都不缺少,才能实现了它既好吃又珍贵的意义。因为越到过年,越到这么盛大的节日,一家人哪怕平日里再忙碌,也才肯从四面八方各自赶回,共同聚在家这个核心里,团团圆圆。
说到黄糯米馒头,就又要说它的味道了,以前的时候,无论爷爷做出来的馒头,味道再怎么好,总要被人挑剔。说到挑剔姐弟三人的爸爸首当其冲。他挑剔馒头,除了好吃以外还太糯,糯到他刚咬一口就拔不出牙来,把牙和馒头粘在了一起。他们的妈妈则一味抱怨馒头的外皮太甜,里面的豆蓉馅也太甜。甜了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过食甜腻,怕会慢慢地发病,唯恐对健康不利。
从爷爷家到妈妈家差不多要有一里多,可不像房前与屋后那么近,只要站在屋子里或者院子里,扬声一呼唤就能听得见。这两个地方就算是作为邻居,也不在近邻的范畴内,只能算是远邻。那么姐妹仨为什么就和爷爷在一起呢?因为他们,原本就和爷爷在一起呀。为什么说原本就和爷爷在一起呢?因为爸爸打工,常年在外,妈妈除了种地剩下的时间,就是从头上到脚下,要为一家人缝制衣服,制作鞋子。你知道仅一件衣服一双鞋,就要花去好多好多的功夫,何况她又只能趁农忙之余才能去做。加之他们还有一个多病多疼的外婆,为侍候外婆,又要花费妈妈一大笔时间和心情。这样下来,从他们很小时候起,爸爸妈妈就没有时间去照顾他。抱,他们是被爷爷抱大的,吃饭,也是吃爷爷用手做出来的饭菜长大的。就连给大姑娘二姑娘梳头,也是爷爷用手为他们俩先梳出两个高高的马尾,扎好皮筋以后,立马分成三股,然后再一股一股地拧,拧成两条羊角辫子收住发梢,到最后,于头发根部扎上两朵头花才算告终。再说了,和爸爸妈妈相处的时候,他们总是这也错了那也错了,爸爸妈妈的指责让他们老大不愉快。而爷爷那儿就大不同了,在爷爷眼前,他们就算横着爷爷也说是顺的,如果偶尔有人会向爷爷,告发他们这也错那也错,爷爷则会说“小蚂蚁而已,错不到天上去。”如此一来,不管是条件也罢,自己的选择也罢,他们除了上学时间以外,早晚就都和爷爷在一起同吃同住。甚至是爷爷要去农田里劳动,他们也会一起跟上。总之是他们离不开爷爷,爷爷也离不开他们。
妈妈把黄玉米面和黄糯米面,给她们的时候,妈妈一味地叮咛,让爷爷在豆蓉馅里不要把糖精放得太多。并让她们告诉爷爷在发面的时候一定不要放糖精,连一点儿都不要放,因为面皮本身的甜度就刚刚好,再放了糖精的话除对健康不利,风味也不见佳。爸爸则一味地叮咛,让爷爷把糯米面和玉米面的比例要放置适当,不然的话,糯得拔不掉牙,那么原本好吃的东西就又变得不好吃,反而讨人嫌了。而大姑娘二姑娘则一味地答应着一个“嗯”字。姐妹俩拿到两种面粉后,立马就返爷爷家。跟在姐姐后面的小苹果,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待两个姐姐往爷爷家返,他也跟在两个姐姐身后,又返回去了。
姐弟仨返家去后,爷爷已经烧好了一大锅开水,于是他们和爷爷一起端盆的端盆,舀面的舀面,浇水的浇水,立马把面粉发酵进了缸里,再把缸放在了炉火边。待一至两个夜晚之后,一见面粉上面这一层全部出现了裂缝,那就是已经发酵透了。待把面粉发酵透又结结实实煮上一大锅红腰豆,红腰豆煮熟要先放上糖精,因怕糖精吃多了会上火,就又放适量的白糖,然后再用擀面杖把腰豆细细地捣碎,于是豆蓉馅就也大功告成。面粉一旦发酵好,就需要离开火,需要先冷一夜,先冷透。
因为要蒸馒头了,一见面粉已经发酵好,爷爷一面温火炖红豆,一面就与爸爸两个人一起在院子里,用砖块或者石头先砌起一个二尺多高的火炉。因为这个工作,是一个人所做不到的。垒炉子的时候,炉子如果太低,是不好往里面塞柴禾,就算塞进去了燃点也不高,不会熊熊地燃旺。火炉的形状圆圆的,下面的直径大,上面的直径小,就像一个缸口朝底,缸底朝上的倒放着的缸。唯一与缸不同的是,缸除了上面留口以外,其他部分都是全缘,而这火炉子除了上面留一个平面,用来放置蒸笼以外,在缸的立面上,无论你朝东西南北的哪一个方向都行,你要预留出一面豁口来。你不能做成全缘,你要往炉膛里塞柴禾时用。
爷爷把炉子砌成了,把蒸笼也放在炉口上了,并在已经放了蒸笼的炉子的颈部外面,紧紧地拴了一条铁链子,至此时分一个火炉子就算是做成了。为什么要拴铁链子呢?因为把火烧太旺以后,防止炉壁上的砖石会爆裂,炉子会变形,然后再把蒸笼坍塌下来。把这一切都做好以后,就单等明天,或者随时都可以去做馒头了。
第二天早饭后,爷爷对大姑娘说:“好了,去叫你妈来吧,或者去叫你爸爸也行。”大姑娘就问爷爷:“你叫他干什么呀?”爷爷说:“叫他和我一起蒸馒头呀,烘火呀。一会儿要往笼里添水,生馒头的时候,要把馒头连同案板都端在蒸笼旁边,才好往笼里放置馒头,等馒头熟了,还要把热馒头从笼里往外面揭出来。”
大姑娘说:“不是还有我们吗?”爷爷说:“现在还没有火,一会儿大火就烧起来了,你们行吗?再说了,还需要一个烘火的,你们都还小,做不了。”
爷爷说话的时候,二姑娘满眼狐疑地看着姐姐,她不知道究竟是需要去叫爸爸,还是不需要去。大姑娘犹豫了一下说:“爷爷,我觉得我能烘得了火,让妹妹给你往笼里添水不就行了吗?”爷爷说:“笼四围温度很高,炉膛口又在往外面喷火,往笼里添水的时候,手里要拿了大茶壶,壶嘴要顺着笼的边缘上,一点一点地往里添。而笼的边缘又像嘴唇那么狭窄,大人在做这事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烫了手。妹妹才多大,她能做得来吗?”爷爷还没说完,大姑娘就又赶着说:“她不能给你往笼里添,但她能从水缸里为你把茶壶灌满,然后再一壶一壶地拎到笼子旁边,你还不能慢慢地添进去吗?”她说了还不算,随即问妹妹:“你说,你能不能把茶壶水,从屋子里提到院子外边来?”二姑娘利索地说:“我能。”
应该是路太长,两个姑娘都不愿意去叫他的爸爸和妈妈吧。大姑娘说:“怎么就做不了呢?不就烘个火吗?再说了,火又不用一直往里边添柴,添了一次要烧很长时间呢。”爷爷说:“不是光火。”
可是,每当看着她们俩自告奋勇,很坚决的样子,爷爷就闭了嘴巴,攒了攒眉头,不再言语。又沉吟了好大一会儿,然后说“那就试一试看吧。”
爷爷往笼里先添够了水,又往笼里边放置了一个摔坏了碗的,毫没用处的碗底。要说这摔坏了碗沿的破碗底,能起到什么用呢?如果笼里有水,碗底在笼里就会一直作响,响个不停。如果笼里没有了水,碗底就不会再发出任何响声了。
破碗底如不再做声,即使笼里的水耗尽了,笼下面的火还依旧熊熊燃烧,直至把馒头都烤焦了,把笼都熔化了,有谁能注意到呢?所以破碗底是为了向外边的人,诉说笼里面有水和没水的消息呢。
爷爷把笼的全面工作都做妥当了,就去把那一段段木柴,抱到火炉开着口的那一面来。小苹果见爷爷去抱柴禾,他也像一条尾巴一样,高高兴兴地和爷爷一起去抱。不用问,当然是爷爷抱得多了一点,小苹果抱得少了一点。抱够了大柴禾,爷爷又让小苹果去找来一些细细的茸柴及破布,和让二姑娘从家里的火炉里引来了火种,然后蹲矮身,弯下腰,用火种把那茸柴草点燃,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置进,昨天已经盘起来的火炉的炉膛里,放在大铁笼的肚子下。
三
从第一股清烟袅袅而起时,火就算是燃着了。然后爷爷又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慢慢地翻动着,让茸柴草逐渐把大柴禾点燃,再燃及整个所有的柴禾。小苹果一见炉膛里的柴禾,全部都冒起了红红的火苗,可欢喜了。他不待爷爷吩咐,就从预先准备在炉灶旁边的柴禾堆上,也拿了一根根木柴,乱乱地就往炉膛里塞。开始的时候爷爷也没理他,见他往里塞那一根,一随手就把那根再往外面拿出来。谁料想小苹果的速度比爷爷快多了,只是他塞进去的柴禾虽多,火苗反而蹿不起来了,火势出现了像要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时候爷爷才忍不住了,大声地说:“我的胖呀,你不如到别处玩儿,如果这样乱来,你要把我的火给弄灭了。不行,你这样真的不行。”爷爷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一面用两只手把他往旁边推。可他还是眼巴巴地盯着火,脚步一移也不移。两个姐姐听见了,过来一看,马上就发现了端倪,大家就一致都骂他,轮番教训他。这样,小苹果才极不情愿地低下了脑袋,不声不响地走开,真算是“躲得远远”的了。
再次燃着火,待火苗蹿高后,爷爷才把管火的事交代给了大姑娘。才离开了大铁笼,又到家里去揉他的馒头坯子。大姑娘呢,隔一会儿来看一看火,再添几次柴。不一会儿爷爷的馒头坯子做好了,笼里的水刚好也烧到沸腾了。爷爷就抻好了笼布,把馒头坯子一个个地放进笼里。最后再把笼盖盖好,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三十分钟以后,爷爷吩咐大姑娘不要往笼里添柴了。等灶下的柴烧乏之后,就准备揭出馒头。大姑娘得了吩咐,便不再管火,所以火也就一点一点地衰弱了下来。
说是躲远了,其实小苹果并没有躲到那么远。就算是躲远了,他的心和眼睛,也一直会化在笼和火上。许是爷爷对姐姐的吩咐,他压根儿就没有听见吧,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就又转悠了过来。转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火就快要灭了,心里就想:“咦,刚才你们不让我烘也就算了,现在呢?我不在了,你们怎么也把火给弄灭了?”想到这儿,他以为机会来了,一边高高兴兴地往火膛里快速地添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就要烘,就要烘!”他不仅添柴,而且添得满满的。
又过了一会儿,在屋子里的爷爷,估计木柴应该烧乏了,火苗也应该将息了,就吩咐大姑娘先到外面去看看情况,让二姑娘用缸里的冷水,把一个茶壶先装得满满的,等待用。谁也没预料到的是,大姑娘出来一看后,却发现火势除一点儿也不曾减以外,反比烘得正旺的时候更旺势了。再一看,火膛里居然又塞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新柴。她不明白,就问爷爷到底怎么回事?爷爷说:“不会吧,待我去看看。”他不看则已,一看,生气地大嚷起来,大叫着说:“我不是说过,让你们不要再添柴的吗?火烧得这么旺,让我怎么敢去揭出馒头?这柴到底是谁又添进去的?”爷爷就问大姑娘,大姑娘说“不是我”,他转而又审问二姑娘,二姑娘也说“不是我”。那么这柴是自己进去的吗?爷爷就搞不明白了。
大家正争吵着,不知是哪个姑娘突发灵感,提醒爷爷说:“是不是小苹果干的?”其实爷爷的头脑也正转到了这儿。再向小苹果一看,他虽离得火笼远远的,却正赤红着脸,低着脑袋连一声都不敢发。大家明白,这种表情在他却是非常少见的,如果见了,那便是他做了错事的时候,否则他怎么会一声不吱,他怎么会忍住呢?
见他如此,大姑娘就生气地骂他:“不是让你走得远远的吗?”二姑娘也添油加火地说:“就是,谁让你回来?”大姑娘又接着说:“要在这找麻烦的话,晌午饭都不要来吃!”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埋怨着,小苹果也静静地听着。当听到大姑娘说“晌午饭都不要来吃”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纵是自知犯了错误,也用手背去擦了擦再也控制不住的眼泪。他自以为背对着爷爷就能瞒得过去,恰巧他这个擦泪的小动作,就又被爷爷发现了。爷爷做事向来皂白不分,这时候他又反转去骂两个姑娘了,他说:“不管做了多么大的错事,怎么能不回家呢?他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不就得了吗?”转而又对小苹果说:“胖呀,去吧,去一边玩儿去吧。等晌午饭做熟了
知道来吃,知道回家就行了。”爷爷为什么要叫他胖呢?因为他的名字不仅叫小苹果,而且也叫“胖”,胖字是乡下人对小男孩在没有取正式名字之前的通称,也是爱昵的称呼。爷爷只消几句话,小苹果是没事了。那么他们眼前这件蒸馒头的事,又该怎么了结呢?爷爷左右没法,又怕把笼耗干,只得再往笼里又添了一壶水,来延长蒸馒头的时间。不图什么,单待已经燃烧到大旺的柴,烧乏了再说。
昨天砌火的时候,爸爸曾经叮嘱爷爷,告诉爷爷哪天蒸馒头就随时来叫爸爸,让他去为爷爷烘火。或许是今天没有蒸,或许明天才要蒸吧。今天爸爸妈妈正在家纳闷着呢。到了吃中午饭后,二姑娘与小苹果两个人,已经为妈妈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黄馒头。因为妈妈特爱吃,妈妈曾经反复叮嘱过,如果馒头一做熟了,就要趁热的时候给她送回来。因为大热的糯米馒头分外可口,一看见了馒头,爸爸妈妈不禁惊讶起来,问这是谁家的?两个孩子都说就是咱们家的。爸爸妈妈就奇怪了,爸爸忍不住问:“那么,怎么就没人来叫我去给你爷爷烘火?”二姑娘说:“我们自己就能烘了。”妈妈就疑惑了,她说:“你们能烘得了?”二姑娘说:“怎么就烘不了?现在,不就是大姐在家给爷爷烘火,让我和弟弟来给你送馒头的吗?”小苹果则什么也没有说,见二姑娘放下馒头后往爷爷家走了,他也跟着离去了。待孩子们走远了,妈妈对爸爸说:“看你的大姑娘长大了,连给爷爷做馒头的时候,都能自己烘火,完全用不着你了。”爸爸看似什么话也没有说,眼里却流露出了一种抑制不住的小小惊喜。
无论是爸爸妈妈忙得不可开交也罢,无论是姐弟仨有意识地躲避着爸妈也罢,一家人总是要聚在一起的。有一天爷爷就对爸爸妈妈讲起了今日的事,爷爷说:“”我本待火灭了,馒头也熟了,再用一茶壶冷水冲进笼里降了温,我就能揭出馒头来了。谁料想我的小胖子不明所以,胡乱给我填了满满一炉灶的柴。刚填进去的话,我或许还可以提着柴禾露在外面的那一端,再把柴禾退出来。当我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旺透了,我没办法,只得往笼里又添了水,静等着柴禾自己慢慢地燃烧完。”小姐妹两个也随声附和,大家都以为只有这样才能给这件事情结了烂尾巴。没曾想爸爸却对爷爷说:“你为什么就不拿一个长柄的铁锨呢?你也能一锨一锨,把那正燃烧着的柴禾再铲出来。”爷爷听了,此时才转过弯来说:“也是,只是我当时就完全没有想起来。”小姐弟三个,也一起表示赞同。
不是吗?有很多事原本就一如这件事一样,这几个人如果真没有办法了,一旦换上了另一个人,他就又能想出另一条办法来。可见无论人间有再难的事,如果你以为再没有办法了,那必是你不曾去想办法,或者若依旧是你的话,你的办法已经用尽,再也想不出来了。并不代表某个难题再没有人,再没有办法,可以再去把它克服掉。
待爷爷讲完,连爸爸在内都一个劲地去埋怨小苹果的多事,而妈妈却对大姑娘说:“也很正常呀,他为了烘火而烘火,怎么能明白你原本是为了蒸馒头而烘火呢?所以他那样做也并不能叫捣乱。你四五岁的时候不也这样吗?就咱家里这个圆圆肚子的铁火,有一次你爸爸已经把炉灰掏得净净的了。爸爸掏灰的时候你也很想掏,怕挨爸爸的骂不敢吱声。等爸爸走了,你自己一手拿了小簸箕,一手拿了小小的铁锨,你还嫌炉膛里面也没有灰可掏,姥姥舍不得惹你哭,就给了你捅火棍,告诉你从火脐上捅一下就能有些灰了。她原是想哄哄你的犟脾气,不想让你哭。谁曾想你虽满足了掏灰和扔灰的欲望,等你爸回来一看,只因你掏灰太厉害,你已经把炉子上面的火,都一起捅灭了。”
妈妈讲完之后,大姑娘两只眼睛笑得弯成了两个月牙。她说:“我不记得了。”小苹果则高高兴兴蹦蹦跳跳起来,一边指着她的大姐说:“看你,还说我呢!”
四
唯一不愉快的是,爸爸又在埋怨这馒头做得太难吃,可是除了他一个人之外,全家人都在夸爷爷做的大馒头又软又糯,非常可口。
爸爸说有的太糯,粘着了牙。妈妈说“有的还籼呢。”那么,原因到底在哪里呢?原来是爷爷在发酵面粉的时候,不是先做好一盆,再去做另一盆,等一盆盆做好后,统一放进同一个缸里,才开始发酵的吗?原来是爷爷在把玉米面和糯米面配料的时候,只是用碗来比例,碗呢有时多了一点,有时又少了一点,并没有准确分量所造成的。找到原因之后,妈妈对爸爸说:“黄玉米面不是你磨回来的吗?黄糯米面不也是你加工回来的吗?一斤糯米面中要兑以一点八到二斤的黄玉米面时,才为黄金搭档。如果你想糯一点可兑上1.8斤,想籼一点就兑足二斤。今次的不说了,以后想多多想少少,任凭你。你再用一个大大的盆,把这两种面粉搅拌充分,混合均匀,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不是这馒头少个人吃,是一家人都爱吃,也舍不得抛撇了你。一年才过一个年,犯得着为这么一点小事大家都生闲气吗?”末了,又问他,“我说的行通行不通?你原本要给他两个口袋两种面的,现在你只给他一个口袋一种面,你给他什么比例他为你做出什么馒头,这样满了满不了你的意?”
听妈妈这样说,于是爸爸什么也不再挑剔了。
爷爷既把馒头都做成了,爸爸就也炒好了一部分玉米,玉米以去了皮的老玉米为主。再配上少量的小黄米,还有少量的白大米,又扔进去了一些荆芥穗、花椒、小茴香等,把它们共同炒在一起,最后又一股脑儿地装进口袋。等爸爸再从磨坊里回来的时候,口袋里的粮食已经全部都变成了细细的面粉。到这时,它们已不再叫杂粮,而叫做了“茶面。”从此起,每一个早上就都冲了茶面,用茶面先煮成粥,并佐以海带豆腐,然后再把黄馒头也一起放进去泡热,共同当做早餐吃。
茶面有了,馒头有了,一家人又团团圆圆的,于是年味也就浓起来了,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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