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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入学四年后。傍晚的校园,未名湖畔。夕照余晖,湖光潋滟,柳丝随风轻摆,不时拂过沿岸金波,也不时撩拨树下人面。
人面,当然是是属于咱们已熟识了的男女主人公——陈晨和刘莹——这对金童玉女的。他俩时而肩并肩,时而背靠背,时而面对面,随意地坐在湖边一块凹凸而光洁的大石头上聊着什么。金秋夕照把他俩胸前“北京大学”的校徽镀得熠熠生辉。
一只蜻蜓落在另一只“蜻蜓”身上,那是刘莹一头秀美黑发间的一枚玉质发夹。陈晨瞅见,立马闭口,屏住气息,悄悄伸手来捉。活蜻蜓飞了。玉蜻蜓飞不了,与它一同被捉的还有一大绺黑亮的秀发。
“干嘛呀,一惊一乍的?”刘莹挥动小小拳头打落这只在自己头发、耳垂、脸颊等处轻轻而久久摩挲的大手。
“让我多过过手瘾嘛,云鬟半偏,粉面含春的,滑润如凝脂的。可还是让你这粉拳给粉碎了哈。”
“美得你。不到俩月就要毕业了,还这般没个正形。讲真,你打算在京城就业,还是回原省发展呀?”
“你到哪,我也到哪?”
刘莹白了他一眼,随即又抿起嘴角微笑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自顾自向前走去。陈晨立马跟进,伸出肘弯,让刘莹挽着,沿着种有银杏和石榴的湖畔小径边走边聊。
“你还真成我的跟屁虫了?实说了吧,虫不虫还难说呢。一直没跟你说,我老妈给办回北京工作了。北京是她老家和出生地,我外公大舅小姨都在北京没挪过窝,人脉广着呢。”
“明白了。你在京的工作和户口都有着落了。恭喜你呀。”
“别忙着恭喜。还刚有点眉目。再说,你连眉目都没呢。我一个人留京算什么嘛。你有什么打算?”
“嗨呀,莹。瞧我这榆木脑袋。都啥时候了,还不速速拜倒在亲爱的石榴裙下?手头没有玫瑰,还不去摘一枝石榴花求婚?是时候了,咱俩这篇行走五年多的情书,打了这么多的逗号,此时该打句号了吧?”
“别出洋相了。你以为我这是给你求婚的暗示吗?你我黏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绝不屈从任何俗不可耐的形式吗?什么玫瑰呀,钻戒呀,都不是我的菜。我的菜只有纯纯粹粹的一个你。”
“我终于无比幸福地肉麻了一把,我能把它种在心田肉麻一世吗?嘿嘿,你不吱声就是默许。那么,不从俗的咱俩,怎么着也得从法吧?你看咱是不是明天就去民政局领那一纸张法律文书?然后……”
“速速报备学校毕业生分配办,请求照顾夫妻关系,也把你分在北京。你说得没错,这正是我的心愿,我俩的心愿。不过,还是太快了一点吧?在领证前,怎么着也得带你去见见我妈哟。要知道,二十二年来,都是她这个单亲妈妈把我一手拉扯大,雏燕儿翅膀硬了,说飞就飞,招呼都不跟她打一声,还是太不孝顺了吧?”
“那是,那是。明天就去拜访岳母大人吧。”
“岳母?前头加个‘准’。不,我妈没点头之前,‘准’也不行,只能叫阿姨。这都不明白,亏你还是中文系高材生呢”
“遵命。”
7
次日黄昏。北京崇文区某个胡同口。牵手而行的这一对年轻人。
走着,走着,陈晨骤然止步。松开刘莹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就这样去拜见我那岳……不,准岳……,哦,不,阿姨——玩儿空手套呀,这也未免太失礼数了吧?”
“出校门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啥也不用带,要带就带上你这颗纯真的心。我妈最讨厌的就是这个那个劳什子礼数。要知道,我对世俗那些繁文缛节不屑一顾就是受她老人家影响的哦。好些亲戚、同事、朋友都说她是奇女子呢。”
“那就好,我正愁我这瘪瘪的钱袋子掏不出几个子儿,买不起像样的礼数呢。只是……只是你们家应该还有你的其他长辈吧,譬如外公外婆,继……继父?”
“就我们娘俩。外公外婆去了另一世界。继父?我倒是想啊。可几次问妈妈,干嘛不给我找一个合适的对孤儿寡母好的继父?可她每次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牙关里迸出俩字‘没门’。”
“估计她是为了全心全意拉扯你培养你吧?只是你大了,有出息了,念北大都要毕业了,干嘛她还不找呢?真有些看不懂你妈呀。一方面是这么反世俗,反传统,另一方面却又像古时候的节妇,从一而终,‘一’不在而终不嫁了哈。”
“要不怎么都说她是奇女子呢。走吧,别愣着了。呃,对了,你跟你家里说了没?”
“说啥呀?”
“你就装傻充愣吧你。懒得理你。”
“哪能呢?得跟你学沉稳点吧?在拜见阿姨之前,我哪敢先跟我父母说咱俩的事呢,如果万一……”
“呸呸呸,哪有万一?难不成你有二心,想逃过本公主的手掌心么?”
“有二心,我这小胸腔也装不下呀。我是说万一阿姨不看好我甚至反对你跟我呢?”
“那我倒要问问你是跟谁过日子?跟我妈吗?只要本公主要你,谁敢阻拦?”
两人手牵手走向胡同深处,夕照余晖斑斑驳驳洒在窄窄路面,追着两个颀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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