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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同一时日。夜。北京某胡同深处,章乃静家。
章乃静明显地老了,瘦了,但白发银波卷曲有致,鼻梁高挺,眼窝深沉,明眸依旧,且透出几分执著几分睿智,更显出几分成熟知性老年女性的气韵。此刻,她扶着桌子一角站着,眉头微蹙,左手下意识捂着胸口,一连咳了几声。目光呈微微仰角,投向墙上镜框“全家福”久久流连。
女儿刘莹端着一碗中药汤剂,从厨房出来,递给她:“妈,怎么又……唉,咳嗽这么些日子了,医生让你住院治疗你死活不住,就连这汤药也不按时按量服用。别摆手,这药凉了好一会了,快喝了吧。”
“真是服了你了,莹儿。”章乃静端起汤药一饮而尽,接过女儿递来的纸巾,擦拭干净下巴上的汁液,说,“我没事,老骨头还能熬些光阴呢。你别管我,管管你自己,别老熬夜了。你看你看,过不惑才两年,就鬓发斑白,腰身变粗,跟个小老太婆一样了。妈在你这个年纪时还被人称为窈窕淑女,不,窈窕熟女呢。其实呀,你抱定不婚就不婚,妈不干涉。只是你那事业嘛,放着堂堂的中国美术出版社副主编的位子不坐,偏要撂下金饭碗跳出来开公司,为那些拍电影电视剧的剧组,为话剧地方戏剧场,甚至为大型综艺活动现场搞美术设计,活没少干,钱没多挣,左一个赈灾捐献,右一个扶贫献艺。常年奔波在外,饱一顿饿一顿的,回家也是孤灯只影,独守画室,写写画画,熬夜熬成个熊猫眼,可自己的创作呢?早些年还不时鼓捣出几幅,办过画展。可近十年来全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唉,真不知你这是什么脑回路、神操作?”
“还不是拜我亲爱的奇葩奇绝的母亲大人所赐吗?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遗传因子忒强大呢?好了,暂不听您谆谆教诲了。我这就撤,您早点睡吧。”
14
同一个夜晚。陈晨家。书房。
陈晨在电脑上奋“键”疾书,综合整理着此次援藏项目的有关文字资料,附带撰写一些感悟札记之类的文字。
笃笃,笃笃,身后响起敲门声。
“妈妈,进来就是。跟儿子还讲什么究,敲什么门?”
陈妈妈进门,把一碟晶莹剔透的玫红色石榴籽搁在书案上,拍拍儿子的肩:“来,歇歇眼,尝尝咱家的大石榴。你最爱吃的,又是两年见都没见着了吧?慢点慢点,谁让你大把大把地往口里塞?一粒一粒地品味嘛。”
“妈,您这是变着法儿让儿子休息休息,好,您陪我一粒粒慢慢品,我也好闭目养养神。”
“妈可陪不了你。明儿一早,还得去城里你弟弟家呢。对了,这电脑上干活,费眼神,悠着点,别弄太晚了哦。”
“好呢。时候还真不早了,您和爸快快睡觉去。”
老妈出门后,陈晨大口大口吞吐石榴籽实,红的进,黄的出,胖的吞,瘦的吐……娴熟而高效地玩儿一个作业流程。
“作业”还差一点点打上句号,陈晨咕哝道:“石榴,石榴,那个吃石榴吃到画里的人呢?都好久没一睹芳颜了呀。”
立马从书柜里拿出一个画卷,展开:一位美丽端庄的姑娘很不端庄的吃相异乎寻常地美丽了整个画面,美丽了陈晨的眸子。姑娘,当然是二十年前的刘莹咯。只见她攥着大半只犬牙交错石榴果,凑近其樱桃小嘴,嘴角流一线淡淡的有光泽的汁液,其“延长线”甚至顺流到了左边衣襟,把观画者的视线拉到了衣襟上的一行字:应陈晨死乞白赖之邀,刘莹大啖果果之自画像。
凝神良久,陈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端起碟子,张开嘴,把最后一爪籽实砸入口中。然后,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沓信件一页页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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