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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个小时后。雨停了,风没住,小了一些。山区道路附近,泥石流泥水流肆虐之后一片狼藉的现场。
刘莹、老朱、小文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歪歪扭扭走来,每个人身上都糊满了烂泥,脸上也是泥彩粲然。他们登上一处高地。高地之下,是被泥水山石半埋甚至全埋着几幢农家房舍。
高地的高也只是相对的,比灾难现场也就高那么七八米,面积还不算小。只见地上搭起了好几个钢架厚帆布帐篷,每个篷里可容纳十来个人及其随手捞出来的什物。此时,帐篷里面没几个人。人,都扎堆在紧挨现场的隔离绳外。绳内,是身着防护服的救援人员,用特制的各类救援机械和手工工具紧张有序而又小心翼翼地搬移泥石房梁柱墙等物,施救被压被埋人员。
风,吹散缭乱了刘莹的一头秀发,她,脚步发飘,一步步飘向隔离绳,挤开人群围着绳子边走边看,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呼叫“陈晨——老红军——陈晨——老红军——”,朱教授和小文也在不同方位叫唤着……
毫无应答。如此喧嚣嘈杂的灾难现场,在刘莹耳中恍如一片死寂。
忽然,刘莹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立马有一阵惊喜窜上心头,不由叫一声“陈晨,你还活着呀!”转过身一看,再吃一惊,不过不是惊喜,而是不无失望地白吃一惊。
身后的人是小文。他说“活着,活着,老红军还活着。我和我老师看到他了,他在救灾棚里坐不住,非要挣扎着起身,他孙子和两个小伙子,还有我老师都在竭力阻止他到隔离绳那里去张望。”
“老人家望谁?不用说了,是张望陈晨吧?陈晨怎么啦?怎么啦?被埋到泥土石块房梁下面了吗?”
“还不确定呀。老红军的孙子说,是陈老师一马当先扑进他家。当时泥石流俯冲的那个凶猛劲,离他家山墙也不过二十来米远了。他老的孙子也是五十大几的小老头,行动迟缓了一点,幸亏身边和另外两个小伙子拉着他立马跟进,是陈老师率先抱起老红军,跟泥石流比速度,把老人救出来了。孙子他们还稍慢了半拍,捞了些家什,却都不同程度地被泥石流的先锋犬牙给‘追咬’了几下,当然,凭着两个年轻人的敏捷劲儿,最终还是拉拽着小老头摆脱了,自救了。”
“既然这样,陈晨救出了老红军,自己也毫发未损呀。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以至于被救的老红军执意要去现场张望他呢?”
“陈老师把老红军交给他那孙子后,听到不远处右后侧一声尖利的哀嚎,寻声一看,在另一股泥石流——不,是大山塘决口的迅猛水流,泥水流——倾斜而下,避难的人流最后面,一个瘦弱不堪的老奶奶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一边跌跌撞撞跨着步子,一边绝望地呼救。陈老师不由分说,逆着人流抢进去,抱起祖孙俩,朝左侧一处一米多高的坡地走,坡太陡,人太重,上了几步再也上不去了。索性憋足一口气,大喝一声起,愣是生生把老人婴儿举起来往高地推送。恰好之前那两个小伙子在上面,默契配合着接住,把祖孙俩转移到安全地带去了。可是……”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可是’了。陈晨一定是徒手往上攀——他相信自己空着手是很容易攀上去的——挥挥手让两个年轻人赶快扶老人走,可是……万恶的‘可是’让疲惫不堪的陈晨猝然失手,不慎摔了下来,泥水流毫不客气地把他……哎呀,我实在推测不下去了呀!陈晨,陈晨,你在哪旮旯呀?你快快否定我的推测吧。你, 小文,你一定听错了,或者是老红军的孙子看错了……”
“这个……这个……我也一百二十个希望是我听错了,是他看错了……可……可陈老师也只是失联了呀。之前他把那手机交还给老红军孙子,没来得及接过后者递给他的自己的手机,就冲进屋里救人去了。”
救灾棚外,刘莹声嘶力竭地呼喊陈晨,还披头散发赤足奔走在满是泥泞的山路上。朱教授、小文、老红军、他孙子和俩小伙都出来呼喊陈晨,小文和俩小伙追赶刘莹。年轻人腿快,不久便追上,好不容易拉住刘莹胳膊,几乎是生拉硬拽,把她架了回来。好歹挽回了她追赶泥水流,追赶泥水浊浪汇入山下一条大河奔腾而去的愚蠢之举,却挽不回她朝那个方向久久悬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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