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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晴朗,有风。陈晨老家小山村,高二时陈晨与刘莹席地而坐聊石榴聊学业聊逗号的那个石榴树丛。
风中的石榴树,朝一个方向摆动,摇曳。不时有石榴果飘落。果子还是这山村特有的歪嘴儿,像一枚枚立体逗号似的,点缀在满树绿叶黄叶的“文章”中。
彩色“文章”上,凸显茕茕孑立的一帧纯黑背影——刘莹静静伫立在最高大的一棵石榴树下,宛若一尊雕塑。
终于,“雕塑”动了,活了。从肩挎的大背包里抽出一个长长纸筒,展开,用夹子夹在自己够得着的树枝上,如此这般有条不紊地忙了一会儿,只见那张四十多年前刘莹家的全家福,更有一幅幅陈晨画像,真正意义上地“树”立于那棵高树周围的石榴树丛。
刘莹再一次挺直了身体,面向这些树,面向“树立”的这么多“陈晨”一一鞠躬。然后,低头端详着自己手里的写了字和没写字的四片树叶标本,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喋喋不休甚至近乎语无伦次地说着——
晨呀,十五天了,你这样一去不回还了么?你怎么这样狠心呀?我俩的爱情大部头,孜孜不倦地行走了这么多备尝艰辛备经磨砺的逗号,眼看就要抵达句号大本营了。可你怎么临门一脚把自己给踢到爪哇国去了呢?
半月来,我和老朱、小文、老红军的孙子,俩小伙、还有你的哥哥、弟弟,日夜轮流寻找你的身影,打探你的消息,我们沿着那条河的两岸细细寻找,走了很远很远,也向沿河两岸的村庄、城镇电话网络问讯了许多次,请求帮忙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你,拾不起你的丝毫消息。
晨呀,你那年迈的老爸老妈听说你失联了,急火攻心,先后昏厥过去了。送到医院救治,好几天水米不进。我只能装作没啥大事的表情,善意地哄骗他们说你是给浊流冲到了大河下游,在相隔数百里之遥的一个城市医院里疗伤,不用太久就会伤愈归来的。还好,经过我和你兄弟的多番善意谎言的安慰,经过医生的对症救治,好歹捡回两条命。
在老人的病床前,我觉得自己活脱脱一个出色的戏剧演员,嘴上说着逼真的虚假台词,心里却被无情的恶狠狠现实一刀刀捅得百孔千疮。
我的心碎了,碎成无数个匕首般尖利的逗号,成日见在我的眼里耳里脑海里切削穿刺。可我还是没倒下,还是要强忍这堪比刀山火海的砍削焚烧,做一个苦苦行走的逗号,走到奇迹塑成的句号里,与猝然出现的你相见相拥吻。
然而,太久了,太久了,没有你的踪影,没有你的音信,没有了你的世界死一般的寂静。这些个夜晚,你都在我的梦里用一种异样的表情异样的声音唤我到另一个世界,你说你初来乍到,就已经有大仙给了你一个星位。在人间从不为个人利益提要求的你向大仙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换个大一点的星位,足以容纳两颗灵魂续写爱情大部头,展开爱情马拉松?
昨夜梦回,我算是彻底绝望了,我得彻底解脱了,我得彻底与这苦难丛生、厄运联翩来袭的尘世拜拜,立马奔赴你的世界我们的世界,你的星位,我们的星位,我们的婚床,我们的天文——天上文章——天长地久享用我们的爱情盛宴,活力无限跑我们的爱情马拉松。你看,我带来我和我父母,带来这么多尘世的你,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你是不是高兴得就要手舞足蹈了?等着我,我很快就来了。
刘莹说最后两句时,就拉开背包夹层拉链,掏出了一只保暖杯、一个盛有白色粉末的瓶子,旋开瓶盖,把白色粉末倒进杯中,摇了摇,就举到嘴边,仰起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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