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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总以倾斜的姿势站在黄冶火车站的东侧,虬结的根系一半扎进碎石,一半缠绕着自己的须脉。三年前我曾试图扶正你的躯干,却在松动的土层里发现无数珍珠般的根瘤——那是你与大地缔结的契约,用最吝啬的索取换取最慷慨的生长。如今你又向西倾斜十五度,是否在丈量与邻树的距离?当季风掠过时,你们的剑叶便沙沙作响,将那些被阳光晒褪色的故事,编成年轮里的密码。
(二)
2005年春,当月台升起第一缕蒸汽,我们便在此扎根。首任所长总在牌桌前的时光比案头更长,直到某天突然收拾行囊,奔赴武汉的工会办公室。他的位子被穿灰西装的武汉客占据,那人总在食堂盯着汤勺计算克重,最后却连茶杯都带不走。现任掌灯人最善织网,能将红头文件织成锦缎,也能把晨会讲话编成渔网。而八月的蝉鸣里,总飘着某种即将断裂的丝线。
(三)
三朵警花曾在此绽放。福建姑娘带着红木家具的檀香归来时,已能签署带钢印的文件。另两位乘着高铁北归,在长江与汉江的交汇处扎下新的根系。新来的枝条总爱仰望云端,却忘了泥土里藏着的年轮。她的影子在训练场投下问号,直到某天暴雨折断了半截枝桠,才学会用伤口收集晨露。
(四)
你总在黄昏抖落叶片上的尘埃,如同擦拭那些被遗忘的时光。记得那个总喊"彪哥"的瘦高身影吗?他会在晨会间隙给盆栽浇水,却在暴雨天忘记关窗。还有食堂飘来的饺子香,周而复始地发酵着某种集体记忆。当炊烟散尽,你依然用倾斜的姿势守护着月台,让每列火车都带走一片带露的绿意。
(五)
此刻我抚摸你皲裂的树皮,那些沟壑里沉淀着三任所长的烟灰、警花们的高跟鞋印,还有食堂铁勺碰撞的回声。你始终保持着向西的弧度,像一柄永不坠落的剑。当夜色漫过月台,你的影子会悄悄伸展,将那些被霓虹割裂的往事,重新缝合成完整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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