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富的怜悯

文/九满 · 发表于 2025-6-17 04:47

   六十年代末的那个盛夏，天蓝蓝的、水清清的，长满嫩叶的柳枝在藕池河畔悠悠地随风舞动。我和小伙伴带着自制的弹弓，到藕池河畔的丛林里去练“功夫”。我们专注而迅速地寻找树枝上停留的鸟类，一棵树，一棵树……终于在一棵苦楝树上发现了目标，拉开弹弓、瞄准、发射，一只麻雀慌乱地掉在地上扑腾。
      我捡起那只麻雀，它的一条腿的根部已被撕裂，鲜血直流，颤抖着身子，睁着惊恐的双眼望向我，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哀鸣，那声音似哭泣、似呐喊，更似抗争。那情景，让我屈服，让我震撼，让我顿生愧疚和负罪感。唉！它同我们人类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也有悲喜与诉求，凭着生存的本能，充满对生的向往和热爱，然而，它的未来，也许就葬送在我们的弹弓之下。
   我抬起头来，丛林里鸟类的孤鸣声此起彼伏，让现场那忧伤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重。此时的我，像一个犯了错误的老人，没完没了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草垛上，希望它尽快好起来，尽快回到它的同伴身边。
   那时候，我所生活的村庄，草木丛生，沟塘如网，凡有水的地方，就有游戈的鱼群，特别是春雨过后，大地焕发生机，鱼虾像诗歌一样，从水沟里、从稻田中冒出来，结伴在水中无忧无虑地玩耍、冲浪、放歌，吸引人们带着各种捕捞工具冲进水中，与鱼虾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不一会，很多生龙活虎的鱼虾，就成了农家的盘中餐。小鱼细虾被抛弃在田埂上。这些被遗弃的生灵，为了活命，为了回到它原来生活的空间，在田埂上不停地翻腾跳跃，银色的身子一闪一闪的。
   看着一条条鲜活可爱的生命，在面临死亡威胁时所表现出来的无奈，莫名的悲伤便从我的心底迅速崛起。我可怜它们的境遇，同情它们的现状。虽然我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但是，我相信它们一定在嚎啕大哭！于是，我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些生命，把它们轻轻放回水中。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在水里稍微适应后，还没来得及向我道声谢谢，便摇头摆尾地游走了。看着一条条可爱的生灵重获新生，那一刻，我感到骄傲，感到自豪！
   小鸟，小鱼和小虾们，需要我们人类的关心和呵护，而我们身边的那些弱势群体，同样需要我们的帮助和鼓励。
   我的四哥，从娘肚子里一生下来身体就很虚弱，十五六岁的时候还遗尿在床。由于体质差，整个身板瘦弱不堪，一些和他同龄的小朋友，时常把他当作戏弄或欺凌的对象。村里有个叫徐光明的，就经常羞辱他。有一次，徐的尖刻言语刺伤到了我的父亲，四哥一回到家，父亲就把他推倒在地，用脚一顿乱踩，一看到那惨不忍睹的场面，一股寒气从我的心底迅速崛起，瞬间传遍我的周身，并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成了我永远不能触及的伤疤，一碰便滴出血来。
   不幸的四哥，成年后又染上了乙型肝炎，恃强凌弱的廖国华又经常找他的碴，三番五次因一些小事凌辱他，让四哥苦不堪言。病歪歪的四哥，让恶人有可乘之机，却让媒人望而却步。四哥的婚姻问题便成了家人的心头之痛。直到他三十七岁那年，才娶回四嫂。四嫂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让她爆炸。所以，从四嫂与四哥结婚的那一天起，四嫂不是嫌四哥慢，就是烦四哥笨，横挑眉毛竖挑眼，一不顺心就大发雷霆，一言不合就摔摔砸砸，让四哥在忧郁和痛苦之中度日。为了生计，四哥还得拖着带病的身躯，忙碌在田间地头，用血和泪支撑起我们这个家。
   我参加工作后，在我的兄弟姐妹中，我最同情、最挂念，支持和帮助最多的就是四哥，我不能听到他的一点不好，不能看到他受苦受难的样子。
   今年春节刚过完，四哥送她的继女来广东工作，顺便看看我这个九弟。四哥以前没有出过远门，连县城都没去过，更没有进过大城市，在他的眼里，大城市是神圣的。那些天，我陪四哥在广州四处转悠，当他漫步在繁华的街道，游走在风景区，脸上充满了自豪和满足，话多了，笑容也灿烂了。当我给他拍照时，他说一定要把这些照片带回去，告诉乡亲们，这是我九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透过镜头，我看到他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我的眼泪就掉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每一条生命的降临，都曾给这万千世界或多或少地带来过感动与欣喜，而生命的美丽与可贵，却缘于身边的同伴或人类的珍惜与爱护。我相信：如果我们能珍惜它们的生命，那绝对是自己的一桩善行，而且成就了无数条生灵的自由、爱情和生命。因此，当我发现小鸟、小鱼、小虾和四哥受苦受难时，总是习惯性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帮助他们脱离苦海，所以，最终出现的不是田硬和手掌上的死亡，也不是四哥的老无所养，而是生命活跃在快乐中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