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时光

文/九满 · 发表于 2025-6-17 04:52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少年的我就读于小城南州的南县第一中学。
   走进教室，在我们班里，有三位来自小城的女生，她们既活跃又开朗，也很时尚，在她们身上，有一种我们乡下女孩所没有的韵味。每次相遇，她们对我都是不屑一顾的样子，但是，在我的心里却喜欢着她们的这种自信和傲慢。
   她们中有一位女生就住在学校附近，竹笼子、竹篓以及木箱子装上干花干草贴在木板壁上、木窗前，废弃的猪槽、石磨盘、木头，还有被染色的色彩鲜艳的旧轮胎，被很艺术地摆放着，再在上面放上些泥土或是盛些水，种上一些花花草草。这样的房子，在我眼里，如童话里的小城堡，只要打开，里面就会蹦出许多故事来。每次路过，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往楼上张望，都会联想起古时绣楼上的小姐来，联想起木窗里那美丽而含羞的笑容。
   我在南州生活了两年，南州于我印象最深的是街道两边那入得水墨画的房屋，青砖黛瓦，雕花的门窗，繁复而古旧。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早上一扇门一扇门移开来，晚上一扇门一扇门插上去。里面的臣民，骨子里都透着古。他们开爿小店，做着小生意。或是米行面行，或是售卖杂货的店铺，或是裁缝铺铁匠铺。这些林林总总的小商小贩，构成小城最基本的元素。也正是这些，使得小城南州充满了无尽的活力。
   夜色尚未褪尽，早餐铺红红的炉火已经烧旺，饼的焦香、芝麻的浓香、葱花的清香被风卷着，飘向街道上那些饥肠辘辘的行人。走进食铺，馄饨飘在汤里旋转着，金黄的烧饼整整齐齐地摆在烤炉的上面，继续享受着炉火的温暖。老板满面油光，一手操勺，一手往空碗里撒着葱花，眼光还不忘瞟向街道，与经过的熟人打着招呼……
   药铺以一种散漫、无所谓的姿态存在着，看上去，是一派慵懒的姿态。墙上挂着晒干的野草，灰蒙蒙的柜台上摊着几本同样灰蒙蒙的卷边药书，鼻梁上架着眼镜的老者凝神屏气，右手提上秤纽，左手轻轻地拨动秤砣，或站在柜台里哗啦哗啦拨弄着算盘。
   街头的杂货铺里有编成串的草鞋、带竹壳的热水壶、镰刀、锄头、解放鞋。小老板们，站着聊天，或者坐着喝茶，抑或坐在藤椅里气定神闲的看着电视，见有人走近了，就斜着眼睛看上几眼，确定有人购物，才站起来忙碌一阵。一些女人守着的铺头，则可以见到她们坐在店里做着针线活，织着毛衣，或做一点布艺。有的老板干脆倚门而立，漠然地注视着面前的人来车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没有刻意的叫卖声，却似乎从不缺少顾客。
      茶馆里座无虚席，说书的戴着礼帽，脚蹬白底黑帮布鞋，一袭灰蓝袍子，说秦汉、大唐，说张飞、小乔，说秋风高起、人世离乱。紧要处，“啪”地一拍惊堂木。听者嗑着瓜子，摇着折扇，喝着茗茶，伸脖引颈。这里多是些喜欢聊天的老汉，一杯酒、几碟小菜、一壶茶，便可以泡上大半天。今日的天气、昨日的菜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街道两边，古老的树木舒展着枝丫，为街道洒下一片阴凉。树下，老人们一摊摊地围在一起，或对弈，楚河汉界，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或手持长杆旱烟袋，吞云吐雾，谈论着往昔的收成、集市的趣事，偶尔，全体失声，仿佛所有人都跌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小城的巷道由长条石板铺成，板缝里，爬满了绒毛状的青苔。踏上石板路，仿若翻开一本尘封的诗集。巷旁老屋的墙壁，便是那承载诗意的书页。墙上的涂鸦与标语，宛如岁月的注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字迹，让人忆起纯真的求学时光。还有那不知何时绘就的花鸟鱼虫，简单几笔，勾勒出生活的意趣。
      小城的居民站在各自的屋子里可以隔巷交谈，还能闻到对面飘来的阵阵酒菜香。每户人家门前都置有花草，这样看起来，小城生活便多了些许从容与淡定。从那些花花草草里，我大致可以想见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除了工作以外，还拥有几分闲情雅致。傍晚，小城的居民好像约好了似的，家家户户都在这时吃饭，他们将小桌子摆在门口，两三碟小菜，一壶小酒，自得其乐。有人在门前生起蜂窝煤炉子。炉子上的水壶，“吱吱”地滚着开水，偶尔，一阵细细的炉烟冒出，很快，就缭绕而散。让人觉得小城生活是那么的浪漫温馨。
   绕城而过的沱江，江水潺潺，波光粼粼，水中游鱼戏石，清晰可见，偶有渔家小船悠悠划过，泛起层层涟漪，打破这一方宁静，却又添了几分灵动。夜幕降临，数十艘甚至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展现出一片闲暇的渔船港湾模样。船上的灯光闪烁着，犹如天上的繁星点点。清晨，若是江上起雾，那若隐若现的船只，半没雾中半显现，犹如仙境一般。
   在小城南州，时光仿若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挽住，缓缓流转。这里的一切，墙、楼、人，交织成一幅如梦似幻的画卷，让人沉醉其中，不舍离去。渐渐的，我也喜欢上了小城，于是，我立志要考上大学，走出农村，到小城来享受美好而幸福的生活。但是，小城最终没有成为我生活的地方。大学毕业，我义无反顾地去了更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