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呼唤

文/九满 · 发表于 2025-8-22 04:15

   那年春天，我与同村的小伙伴打架，对方用利器刺进了我的脑后门，凶器从我的脑瓜里拔出来时，血也跟着渗了出来。这一次，我是真的吓破了胆，坐在那里瑟瑟发抖。
   一听说我被人刺伤，在地里劳作的父亲，一边呼唤着我的乳名：“九满喂——九满喂……”一边像疯了似地向我扑过来，看到我满身带血的样子，他紧紧地抱起我，像要勒断我的脊骨。随后，瘦小体弱的父亲竟一气不歇地把我抱回了家。母亲定睛看了我一眼，眼里泛起了泪花，就在泪水欲滴的瞬间，母亲转身回屋整理床铺……
   病床上的我，高烧像揣在兜里，信手就能抓出来，疼痛是常有的。昏睡中，蚊帐像放映电影的银幕，各种妖魔鬼怪在那里川流不息，当我把冥冥之中“看到”的情景告诉身边的大人时，二姐后来告诉我，当时的她吓得心惊肉跳。
   那些日子，母亲彻夜未眠，坐在床边呵护着我，时不时地亲吻我的额头，她是用亲吻来知晓她儿子的体温啊！烧糊涂的我，耳朵里全是母亲充满慈爱的呼唤：“九满喂——九满喂……”很有一种祥林嫂“我真傻”似的弯弯绕，更有祥林嫂对阿毛一样的温软。这时，我看到的母亲，眼里总是充满着温情和爱惜。
   有人就说，九满受了惊吓，魂跑掉了，要赶快将魂招回来啊！于是，每天夜里，母亲抱起我，走到家门口，用她那温和的声音虔诚地为我喊魂：“九满喂，跟妈妈回来哦——九满喂，跟妈妈回来哦……”我把整个身子依偎在母亲温暖的臂弯里，大气也不敢喘。母亲一步一呼唤。这一声声呼喊，划破乡村宁静的夜晚，在广阔的空间回荡；这一声声呼唤，在漆黑的夜里流淌，注入我的灵魂。我们刚进屋，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应答：“哎——回——来——啦！哎——回——来——啦！……”
   在那静谧的夜里，母亲的呼唤充满温馨和希望，那是一个母亲的灵魂在亲切地呼唤着她儿子的灵魂！大概是源于母亲呼唤的魔力，抑或是母亲的虔诚感动了神灵，几天后，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突然回来了，热度退了，人也变得精神起来。当我对母亲说“我饿了”时，我看到母亲愣了一会儿，接着我看到母亲额头和嘴角上的所有褶皱都舒展开了，像田野里盛开的油菜花，每条皱纹里都洋溢着喜悦。
   从幼年到童年，从少年到青年，我已记不清多少次被母亲把我那快要丢掉的魂魄唤了回来。那一声一声的呼唤里给予我的何止是一种母爱的温暖，更是给予我一种站起来和活下去的勇气！
　　那时候，我和童年伙伴一遍又一遍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生怕别人找到自己，便使劲地往甘蔗地里躲，往草垛里钻，往树上爬，总之能藏身的地方都藏了。可不管我藏在哪里，游戏结没结束，天一擦黑，伴随着一缕缕的炊烟，此刻，只要听到母亲那由远而近的呼唤：“九满喂，吃饭了！九满喂，吃饭了！……”就是游戏的终止符。我就会从甘蔗地里出来，从草垛里出来，从树上下来，一边高声地回应“回来喽！”一边带着一身灰一颗欢腾的心，撂开脚丫子顺着呼喊回到母亲身边。
   小时候，被母亲呼喊着回家吃饭，是我童年、少年岁月里最美的时刻。那声音穿过田野，越过池塘，钻进我的耳朵，让我神清气爽，幸福满满，每次呼唤都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将贪玩的我稳稳地吸回家。
   在母亲的一声声呼唤声中，我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成熟。
      那年高考后，我从乡村走进了城市。我曾以为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呼喊了，可是，我错了，走得越远，年龄越大，母亲那“九满喂！……”的呼喊声就越清晰。每当我孤独无助，有千言万语、千辛万苦要找人倾诉的时候；每当我在名利的诱惑面前，禁不住蠢蠢欲动的时候；当我在踟蹰前行时有所迷失，忘记了来时的路的时候，总是能听到母亲的呼唤。环顾四周，却看不见任何熟悉的面孔，于是，我突然明白，所谓母爱，就是那一声声呼唤，简单却温暖，朴实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