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蓝（7）

鹤壁淇水 · 发表于 2025-11-13 21:33

七苦命的后老婆
      牛医生的话让林志霞心里忐忑不安，萎缩性胃炎真是胃癌吗？
      凌晨，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林志霞接电话，是中山医院打来的。老公公因胃出血昏迷不醒，住院了。林志霞和丈夫赶到医院，见老公公吐血不停，医生也束手无策。林志霞去找牛医生，牛医生说：“止血我有办法，止了血要去卫辉检查，我敢肯定是胃癌晚期，做手术，还可能好，不做手术，也就活到明年五月。吃麦不吃秋，吃秋不吃麦呀！”
      牛医生把一些中药倒进石头药臼中，铁扇公主用碾子将药碾成粉，包起来，递给林志霞。
      从牛医生那儿拿了药，回去让老公公吃了，他不再吐血了。兄弟姊妹五个坐在一起开会，商量咋办。王小东到晚上回来，不住叹气。兄弟姊妹们都认为癌症没治，不如让老人回家，吃点好吃的，别给他做手术算了。给他做手术，他这些年不停找老婆，手里估计也没存下多少钱。谁愿意出钱给他看病？林志霞问丈夫：“你呢？你是啥意思？”
      王小东说：“我当然愿意让俺爹做手术，俺娘就是因为俺几个都到了成家找工作的时候，想留下钱给孩子用，得了胃癌没去做手术，最后生生疼死饿死了。可俺爹也没存下钱，他们几个都不拿钱，让我自己拿，咱家的钱都花光也不知道够不够，万一手术失败了，钱也没了人也没了。咱一家又得重头开始，我真不想让你和闺女再过苦日子了。”
      林志霞说：“咱最困难的时候，是咱爹帮了咱，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再说，医疗费国家还报销，咱先拿钱给你爹瞧病再说。”
      老公公被王小东的哥哄瞒着病情，准备出院。林志霞只好把诊断书给他看，让他自己拿主意。经过一夜思索，老公公叫来了儿女，说他要动手术，不动手术，死路一条，动手术，才能死里求活。等人都走了，老公公对林志霞说：“你回咱家，到黑里间的门头顶上面，掀开一块活砖，里面有个药瓶，药瓶里有个存折，你把钱取了，给我交手术费。”
      那天晚上天下着大雨，林志霞和丈夫开着车回到老家，从黑里间门头顶上面果然发现一块活砖，找到药瓶，取出存折。那存折上面有九千抉钱，纸都泛了黄。
      到卫辉医院，医生确诊老公公是胃癌，建议先做两个月放疗，再做手术。住医院两个月费用太大，在附近租房子也不便宜。林志霞找到医院地下室，和管事的说了说，暂住在地下室，那里有暖气，不冷，也不用交电费。她每天买鱼虾人参黄芪煮汤给老公公调理身体。原本坐车晕车，因为天天从鹤壁到卫辉，她也不晕车了。
      老公公手术很成功，出院后，林志霞决定兄弟姊妹排班侍候，闺女不拿医药费，再不侍候，那能行？她可不想让妈妈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
      闺女没意见，王小东的嫂子不愿意了，嫂子对老公公有意见。她第一胎生了个女儿，那时候哥嫂都在棉纺厂上班，计划生育紧，一对夫妇只许生一个孩儿。嫂子瞒着厂里请病假生下女儿，刚过满月就得上班，没办法照看女儿，就让老公公把孩子送到老家，让老公公的兄弟姊妹照看。老公公是家里老小，兄弟姐妹们都七十多的人了，咋能照看了孩子？不照看就不照看呗，老公公偏又说了一句，要是个男孩，不管咋也得想想法。嫂子只好把闺女交给自己的姐姐养，养到四五个月，姐姐身体有病也养不了。最后，孩子被送到山里一户没女儿的夫妇家里。这个送人的闺女，一直是嫂子心头的痛楚，也认为老公公重男轻女，导致自己的亲闺女送了人。她不来侍候老公公，也不让丈夫来侍候他爸。
      林志霞跟这个嫂子也合不来。老公公给俩儿子分家，三个房子，分到两个房子的要给分到一个房子的人五千块钱。抓纸蛋蛋的时候，哥哥分的是两个房子，应该给弟弟五千块钱。哥嫂就死活不愿意，想给弟弟换纸蛋蛋，让弟弟给他们五千块钱。嫂子说：“俺在厂里有房子，你们两口子天天折腾，这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咱把纸蛋蛋换换，恁俩要下家里这两个房，给俺五千块钱妥了。”
      林志霞本来无所谓，一听嫂子说她和丈夫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就坚决不换，嫂子也不给她们钱，分房子的事就隔那儿了。
      家里有一亩多水浇地，不少打粮食。还有二分荒地，是旱地，收成不好。老公公说：“你哥在城里，也没空种地，你们种着地，让你哥吃点粗粮就行了。”
   林志霞有空儿就往地里挑粪，一个月浇一遍水，麦子长得绿油油的。五月到了，哥嫂却把那块水浇地的麦子割了。嫂子说：“两块地，水浇地是俺的，旱地是恁两口子的。”
   林志霞想开炮，王小东拉着她走了。林志霞恼火地说：“我撒的粪，我浇的地，凭啥她割麦子？我也不是哑巴，开炮轰她一下就咋啦？”
      王小东劝道：“让她种，旱地那儿地方大，咱去扩大荒地，弄一亩半，明年麦子咱的比她的多，你相信我。”
   那时候王小东在汽修门市上班，下了班就去开荒，面积扩到一亩半，还发现地下有涧水，深挖一下，就能把涧水引到地里，那块旱地成了好地，麦子不少打，玉米棒子也很长很大。而嫂子的水浇地，慢慢草比粮高，又荒了。
      哥哥在厂里有个朋友，朋友的哥是厂长。厂长爸住院的时候，哥衣不解带在床前侍候，感动了厂长，夫妇俩一个从车间调到了消防科一个从车间调到了门岗。林志霞见了哥，就说：“昨天我在饭店吃饭。看见你那个朋友了。他问咱爹身体咋样，我说还行，儿子闺女轮班侍候他呢！他说停几天还开车去俺门市换机油。”
      哥慌忙说：“前一段厂里忙，我顾不上回去侍候咱爸，我明天就回去。”
      过罢严冬，春天来了，老公公能这儿跑跑那儿跑跑了。他和后老伴总是一起去赶会瞧戏，一起坐下吃油条喝胡辣汤。有时候也到闺女孩子家串亲戚。老公公提个绿色的提兜，每回来林志霞的门市，女儿总是跑过去接过爷爷的提兜，从里面掏出一大包火腿肠，后老伴用剪刀剪开火腿肠上的环，剥了外皮，放到炉子上烤的滋滋冒油，递给女儿吃。
   老公公的好日子没过多久，他的后老伴又瘫痪在床。一个是术后病人，还得侍候一个不会动的人，这能行？老公公和子女啇量，让儿女轮着侍候后老伴。林志霞说：“自己亲爹亲娘到这一步，儿女拧着鼻子也得侍候，她亲儿女都不侍候，叫谁侍候？”
   老公公的后老伴是个苦命人，中年丧夫，辛苦养大了一双儿女，五十岁时得了中风，儿子媳妇不拿钱送她去医院，她老娘拿出棺材本给女儿瞧病，病好以后，她老娘说：“找个有退休工资的老头嫁了逃个活命吧！你那个龟孙儿子儿媳没指望了。”
   老公公还清了后老伴她娘的棺材本，俩人搭伙过日子。后老伴的儿子儿媳见老娘又嫁了个退休教师，就提着点心上门认娘，今天央求借钱买三轮车，明天又要贩香油到北京去卖。她娘好了伤疤忘了疼，五月去地里帮儿子割麦子旧病复发，儿子又把瘫痪的娘送回老公公家了。
      林志霞看老公公那后老伴可怜，想起自己早死的娘，就对丈夫说：“小东，要不咱把后老婆接到咱门市上？我想侍候俺娘侍候不成，侍候侍候她算了。”
   王小东不乐：“你拉倒吧你，她那个二百五儿子能惹？活着你管死了她儿子讹你咋办？”
      林志霞想了想，去找了家还不错的养老院，议定每月一千五百元费用，把后老伴送进了养老院。老公公开的工资正好能顾住后老伴的开资。冬天天寒地冻，买的门面房里有暖气，林志霞搭了个二层，一层让老公公住，二层放货。
   林志霞怀了第二胎，丈夫让她去私人诊所做B超看是男孩女孩，林志霞肯定地说：“男孩！”
      林志霞心想，一个人不亏心，老天爷咋会亏她？在产房外面，丈夫拽住大夫问：“生的是男孩女孩？”
   大夫说：“男孩，去买糖吧！”
   王小东乐哈哈地买了两斤金丝猴奶糖送到妇产科护士站，又请大家去吃饭。
      后老伴在养老院住了两年半，终于不行了。养老院给老公公打电话，老公公搓着手转圈。抬回家安葬，怕她儿子要让她娘和她爹合葬，来家闹事；送她回她儿子家，又怕她儿子讹人。林志霞说：“咱管生前，她儿孑就得管死后，别怕，她儿子不要她娘，咱拉回去大操大办入敛，她儿子来闹，咱也找人，打就打，谁怕谁呀。”
      这一回，她儿子儿媳倒没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