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蓝（9）

鹤壁淇水

九现代陈世美
        汽修门市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林志霞却不想发大财。她记得二姨的教训，生意能顾住自己家就行，男人钱多了不是啥好事。
        林志霞的二姨，婆家弟兄七个，一个个如狼似虎，婆媳俩拌个口角，弟兄们就围住二姨，张牙舞爪。幸亏邻居大嫂是二姨的表姐，见情况危险，就跑到隔着一条马路的林志霞姥姥家，闻讯的大舅带着本家大大小小三十口男丁飞奔到二姨家，薅着二姨头发的婆婆一见那阵势，吓得赶紧下跪磕头，几个儿子也灰溜溜地出了院子。
        二姨找二姨夫，是因为二姨夫虎背熊腰，脸盘子好瞧。结婚的时候没房子，夫妻俩就住在一孔土窑里。二姨夫不但穷，还懒，只要家里还有三升米，就不出去干活。也馋，有一回开了三百块钱的工资，他就割了一百块钱的肉，剁了一大斗盆肉馅，一冬天每天都吃饺子。二姨总盼着二姨夫升官发财，林志霞的妈妈说：“能挣钱顾住你就行，别盼着他发达，他要升官发财，你的日子就没了。”
        二姨夫大字不识，在煤窑下井，被提拔为小队长。这个芝麻小官也让二姨夫有些飘飘然，开绞车的大闺女对他笑笑，他就觉得人家对他有意思了。二姨刚生下闺女，二姨夫不挑水不做饭不洗尿布，孩子发烧也不去请医生看。就想着二姨自生自灭或抱着孩子回娘家，他好和那大闺女喜结良缘。林志霞妈妈去看二姨，一进门，见煤火是灭的，二姨躺在被窝里，孩子烧的不睁眼。妈妈把二姨和孩子送到中山医院，住了半个月，孩子才脱离危险。二姨夫在煤窑上班，让他接二姨出院回家他也不去。妈妈只好出了医疗费，把二姨母子接到自己家。二姨夫向那闺女表白，那闺女哈哈大笑：“我啥时候看上你了？你想的怪美哩！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二姨夫知道是自己单相思，一下从云彩上掉下来，跌跌撞撞来接二姨回去。妈妈说：“别跟他回去，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还学陈世美，抛妻弃子。跟他离了算了！”
        二姨经不住二姨夫的甜言蜜语，抱着孩子跟他回去了。闺女因为发高烧留下后遗症，时不时躺到地上抽搐，五岁才会叫爸爸妈妈，智力低下，成了夫妇俩一辈子的痛楚。
        哪天生意特别好，王小东就上街吃饭，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吃羊肉。林志霞说：“家里做着饭，为啥非要去外面吃？”
       王小东说：“挣了钱总得犒赏自己一下嘛！”
        林志霞有些担忧，一天挣个三百二百，就犒赏自己去喝酒吃肉，一天要挣个千把块，那还不去洗脚按摩？怪不得暴发户先买房子后买车，接着就找小三换老婆，原来是自己挣的多了犒劳自已啊！这咋办？没等林志霞想出啥办法，王小东犒赏自己的方式转移到闺女身上。他看到朋友家孩子弹钢琴，就花一万多给闺女买了钢琴，让闺女学钢琴。王小东说：“我这辈子干汽修，天天穿的脏兮兮的，我闺女将来要当钢琴家，穿得漂亮亮的。”
        钢琴课一节要200元，林志霞舍不得，女儿喜欢画画，也不用找老师教，照着图片画就行了。王小东不愿意，说画画人人都可以学，钢琴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而且钢琴是世界乐器之王，是高雅艺术。拗不过丈夫，林志霞只好拧着鼻子送女儿上钢琴课。王小东需要的犒赏，变成听女儿弹钢琴了。
        儿子才两岁，常常把米罐的米抓到面袋里，把豆子抓到茶壶里。有一回，还用打火机点着了堆在墙角擦油污的棉纱。夫妇俩慌着提水灭火，小家伙却笑得咯咯的。他对汽修门市的配件很好奇，摸摸这个动动那个，看见轮胎，他拿起卸气门针的长杆，去拧轮胎上的气门针，王小东一把拽过儿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家伙踢蹬着腿哇哇哭起来。王小东骂：“小兔崽子，啥不学学这个？汽修有啥好？将来天天穿脏衣服，娶不上个老婆！”
        虽然林志霞夫妇天天穿油污的工作服，但王小东不允许孩子沾一点油星灰土，给孩子买衣服只许买贵的，俩孩子在学校都是同学羡慕的目标。
        儿子想学武术，长大当李连杰。林志霞找了个武术班，孩子练鲤鱼打挺，摔的后背都是黑青。林志霞心疼坏了，说：“孩儿，咱不学了。”
        但儿子每到放学，不吭声就去武术班了。什么前空翻后空翻啦，什么长拳大刀啦，都耍得利落。王小东看着儿子在台上表演武术，对林志霞说：“名师出高徒，我得给咱儿子找个好老师。”
        经过多方打听，王小东找到了前武警总教练姚国全，给人家送了礼，让人家教儿子真本事。后来又找到形意拳名家王金泉，儿子又跟王师傅学形意拳。王师傅说：“十年太极不出门，一年形意打死人。形意拳不出手是不出手，一出手就伤人。我先教孩子内敛，学会忍，轻易不出手。”
        儿子性格内向，在学校与同学相处融洽。到初中时住校，他在前面站着，一个好同学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他情急下以为遭遇了危险，抓住同学的双手用力一甩，就把同学甩到了十米外。同学的腿上摔了大片黑青，走路也瘸着腿。同学的父亲找到学校要求处理林志霞的儿子，林志霞见了儿子就想打，同学拽住林志霞，说：“阿姨，不怪他。俺俩是好朋友，我想给他开个玩笑，他不是故意摔我的。”
        孩子穿的干净得体，一个弹琴一个习武，是林志霞夫妇犒赏自己的方式。但林志霞发现，闺女和自己有了距离。
        那天，闺女和同学们一起从校门口走出来，林志霞穿着工作服，正在修路边一辆轿车。女儿明明看见了她，却只是冲她笑笑，并没有和她说话，就跟同学们走了。那一刻，林志霞愣住了，闺女嫌她穿得脏，跟她说话怕同学们嘲笑？
        回到家，女儿喊妈，林志霞说：“我不是你妈，是你妈，刚才在路边，你会不跟我说话？没有我和你爸干汽修穿脏衣服挣钱，你能穿恁好的衣裳？”
        女儿哭着说：“妈，我不是嫌你穿得脏怕同学们嘲笑我，我只是不愿意让同学们嘲笑你。”
         这件事让林志霞深思，她想，自己可以不干活，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用俩小徒弟干活。
        门市紧挨着一个小区里，住着林志霞的同学白小三。他在厂里当工人，喜欢上厂长的女儿，就死乞白赖地追求人家，教人家弹吉它。后来厂长知道了，就把女儿锁起来，不让俩人来往。年轻人就是有逆反心理，你越不同意，她偏要找他，厂长把女儿拖回家，把她的头发剃掉。女儿戴上帽子，跳窗又跑了。最后厂长投降，认下了这个女婿。白小三脑瓜灵活，借了老丈人三十万，倒腾煤坷垃，老婆在煤场帮他卸车装车，脸抹的黑乎乎的。干了几年发了家，两口子买了房买了车，他也不想让老婆再受苦，就让老婆在家当全职太太，做饭干家务，照顾孩子。白小三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又和初恋勾搭上了。两口子天天吵吵嚷嚷，打架成了家常便饭。白小三今天发誓和初恋断了，明天就又跑去找初恋了。初恋怀孕了，老婆闹离婚。白小三说她老婆：“不缺你吃的不缺你喝的，我在外面的事你少管不就行了？”
        她老婆说：“以前不管咋，还指望你回头，她有了孩子，我就死心了。”
        林志霞也劝过白小三，白小三说：“我和老婆一起干煤场的时候，俩人天天在一块儿，好的像一个人。她在家当太太，慢慢俩人就没啥说了。我承认我是陈世美，辜负了她，男人有了钱，在外面有个相好很正常，我不想离婚，她非要离。”
        男人愿意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但老婆不愿意苟且，硬是离了婚走了。留下个孩子凄凄湟湟的，很可怜。
       干汽修的济忠有了相好，和妻子离婚以后，林志霞又穿上工作服，又开始和丈夫一起干起活来。夫妻本是同林鸟，不在一个林子里，那肯定出问题。
       有个检察院的司机来修车，林志霞看他长得像粱朝伟，心里不由呯呯直跳，吓得赶紧跑进屋里，不敢出来了。等司机走后，林志霞才出来。王小东看她脸通红，问咋回事？林志霞说：“司机长得像梁朝伟，一见他，我就心呯呯跳。”
       王小东一点也没生气，就是真粱朝伟来了，他知道，林志霞也不会抛下他和孩子，跟着明星跑。
       那个司机又来修车，王小东跑到厨房喊：“志霞，快看快看，那个梁朝伟又来了。”
       司机嘴里骂骂咧咧：“领导以为自己是皇帝，我开车还让我给他家打扫卫生扛煤气罐，我肏他祖奶奶的。”
        林志霞憋不住笑了，这方言，这骂人的样子，可不像粱朝伟呀！她的厨房还有活儿干，她不想瞧这个假梁朝伟了。
        林志霞有一天上街买菜回来，看见一女客户伸手摸丈夫汗津津的脊背，心里很不快。因为常年干体力活儿，王小东的肌肉很发达，夏天老是光着脊粱，冒着汗珠的小麦色肌肤充满诱惑力。林志霞让丈夫干活时穿上短袖衫，王小东嘴里答应，一转身就又脱了。
       王小东喜欢的是甜美的女歌星杨玉颖，一见嗲声嗲气的女人，就脸红脖子粗，说话也结巴了。但要在杨玉颖和自己老婆孩子间作选择，比如孩子老婆和杨玉颖都掉到水里，林志霞坚信，他百分百先救自己的老婆孩子。
        林志霞想，人有自己的一片云彩，才不会为身旁的花花绿绿犯错误，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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