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雪
 起身推开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诗人笔下的优美画面跃入眼帘，窗外已经满眼银装素裹的景象。望着静静飞舞的漫天雪花，不由得想起故乡。是啊，自从离开故乡，多少年不曾见过如此大的雪了。我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一场冬雪了。此刻纷纷飞落的雪，把我拉回旧时光。故乡，是否也在飘雪？ 在我的记忆里，儿时故乡的冬天不仅寒冷，雪也下得很大。 我喜欢飘雪的日子，趴在窗前看着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自由自在地飞舞。有时，也会跑到外面，追逐着飞舞的雪花，感受它们带给我的快乐。它们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静静地飞落人间。瞧啊，雪花飘落在树上，那些形色各异、高低不同的树们，会有不同的景致展现在你的眼前。老屋后院的那棵老枣树，被雪花打扮成身披白袍的老者，目光炯炯有神，守护者一家的安宁。老屋前院的那棵高挑秀丽的合欢树，宛若披上了洁白的婚纱，变成了婀娜多姿的俏女子，人见人爱；雪花飘落在农家人的草垛上，草垛仿佛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大蘑菇，令人垂涎欲滴；雪花飘落在土坯房的房顶上，土坯房的房顶，就像是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颜料，映着灰瓦和黄色的土皮墙，令其熠熠生辉；雪花飘落在篱笆墙上，篱笆墙好像是长出一朵朵白色的花来。每一朵花各具特色、千姿百态，令篱笆墙多了几分魅力。雪花飘落在原野上，原野宛如盖上了一床厚厚的白被子，装点着大地。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是那么静美。而那些冬眠的虫们，一定是藏在雪地里做着属于它们的美梦呢。 一年四季清晨，我家醒得最早总是母亲。母亲只要是睁开眼，总是忙忙碌碌的样子。一个飘雪的清晨，母亲拉开门闩的瞬间，高过门槛的积雪依着黑木门做的梦被惊醒了。门槛处厚厚的积雪，门一开像是轰然倒塌的一座小雪山，摊落在母亲穿的黑棉布鞋上，盖住了母亲的双脚。 “这一夜是下了多大的雪啊，咋还不停呢！”母亲跺了跺双脚，自言自语。 鸡鸭们“咯咯”、“嘎嘎”地叫着跑向母亲，围在母亲的脚下，母亲知道它们是饿了。 “你们先别着急，等我把雪清扫一下再喂你们。”母亲拿起一把铁掀，边铲雪边对家禽们说。这个时候，院子西南角的猪舍，也传来猪的“哼哼”声，猪一定也是饿了。 西风夹杂着鹅毛般的雪花，吹落在母亲的脸上、头上，母亲的头发瞬间被雪覆盖，仿佛变成了白发。她那冻红的双手不曾停歇片刻，铁掀与雪下面的硬地摩擦发出“咔咔”声有些刺耳。而母亲铁掀里的积雪们，似乎是欢愉的。 它们拥挤在一起，“你别挤我呀！快把我的形象毁了。”一朵爱美的雪花嚷嚷着。 是呢，每一朵雪花都有其漂亮的花形，那是上天的造物赐予人间的美丽。 有人说：“雪是冬天的来信。”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甚是欢喜。原来，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某个人与我是有共鸣的。一朵朵形态各异的雪花，不就是一张张明信片吗？有棱柱状的、星盘状的、松针状的、扇盘状的等等，大自然总是不经意中给予人间一些美好，让我们享受其中。 飘雪的日子，故乡的街巷没有了往日的热闹，走街串巷的叫卖声更是寻不到的，街巷似乎变得冷清了些。可是啊，那些纷飞的雪花们，随风飞舞、飘落，上演着一场场雪的浪漫故事。最浪漫的，是它们与袅袅的炊烟相会的时刻。那该是一场多么热烈的爱的相拥啊，雪花一旦与炊烟相逢，瞬间融化在炊烟里，不离不弃。炊烟挽着它们，又飞向辽阔的天空。我相信，它们一定是有爱的。当雪花融化在炊烟里的那一刻，便化成甜蜜的泪水与之相拥。 而我，自是不会错过与雪花们的相逢。我总是喜欢站在雪地里，静静地望着飘飘洒洒的雪花轻舞飞扬。每一朵雪花，仿佛就是一个天上飘来的仙子。它们相互追逐着，吹过无人的街巷。遇到树，它们会落在树枝上面歇一歇脚，直至把树打扮得妖娆可人。遇到风雪中的行人，它们或许会从行人的头顶飞过，又或许是轻轻地落在他们的头顶、肩上，然后伴随他们的归程。是的，雪花也是有脚的，只不过它们的脚步声轻轻地，需要你静静地听它们落下来的声音。 我一直觉得，有雪的冬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冬天。雪该是冬天的灵魂，故乡的冬天，雪是不会缺席的，从来不会令人失望。如果你去到故乡辽阔的原野，一定会有更美的景致令你驻足。也只有站在空旷的原野，才能真正感受到故乡的雪是那般飘逸，灵动且蕴含诗意。我更是喜欢它们的洒脱和无拘无束，一如我向往的生活。这样看来，故乡的雪是寻常的，也是不寻常的。故乡有广阔的天地，这是城市所不能比及的。城市里纷飞的雪，总是被那些高楼大夏所制约、阻挡，自是没有故乡的雪纷飞时的那般飘逸、洒脱和无拘无束。城里的积雪似乎也总是令人厌烦的，交通受阻，影响人们出行自是不讨喜的。而故乡的雪飞落在大地之上时，则欢喜了田野里的麦田。在我的故乡，有农谚：“麦盖三场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厚厚的积雪，化成了覆盖在那些蜷曲着墨绿身子的麦苗上的暖呼呼的被子。这，便是故乡的雪，原来它也是有温度的。 雪越下越大，冷清了故乡的街巷，可热闹了乡村人家的屋内。大人们无需出工干活，终于顺着天意有了难得的闲暇时光。可那一双双粗糙又布满老茧手，怎么会懒惰一刻呢。男人们开始收拾他们的农具，磨镰刀的、修犁铧的、换镐头的，飞雪中人们心中盼望着来年的春耕。女人们更是闲不住的，“吱吱呀呀”作响的纺车声，纺出千丝万缕。“咔哒”、“咔哒”富有节奏感的织布机声，伴随着梭子在她们手中的来回穿梭，一寸又一寸、一尺又尺的老粗布，最后织成难以丈量的爱。最快乐的，当属孩童们了。农家娃娃自小抗冻，下雪的日子，他们自是会去雪中作乐。打雪仗、堆雪人自是玩味不够的，我喜欢伸出小手，感受冰凉的雪花瞬间融化在手心里的那份快感。常常是还没等我看清雪花的模样，它们就变成了一滴滴冰冷。我是多么希望，那些可爱的小精灵们，把它们精美的图案永远留在我的手心里啊。它们的消融速度之快，难免总是令我有一丝莫名的伤感。感叹它们的生命之短暂吗？不过，对于幼小的我来说，只是瞬间的寡欢而已。而相对于我的瞬间寡欢，记忆中爷爷每次看到大雪纷飞和院子里那厚厚的积雪时的表情，总比其他人多了几分凝重。 记得有一次故乡下大雪，爷爷站在院子厚厚的积雪里，还是那份凝重的表情。我忍不住问爷爷：“爷爷，你不喜欢雪吗？” “丫头，爷爷啊，对它是又爱又恨！”说罢，爷爷附身捧起一把脚下的雪，塞进嘴里。 幼小的我，望着爷爷的举动，不可思议。“爷爷，雪也能吃吗？” “能吃呀，当年我和战友们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就是靠着一口炒面、一口雪为我们充饥才打赢胜仗的。”爷爷说着，又捧起一把雪，放在手里凝视。我知道，爷爷在把雪放入嘴里的那一刻，是在回味当年的味道。我也知道，眼前这雪的味道，一定与当年战场的那个雪的味道有所不同。 我也学着爷爷，用小手抓起一把雪放进嘴里，瞬间被雪冰得牙疼。“爷爷，这雪冰牙。” 也就是在那天，爷爷给我讲述了当年他和战友们，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他们与雪的故事。 那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战争，而我们那些最可爱的志愿军战士，不畏艰难困苦，严寒中、冰天雪地里，冻伤了手脚，没有谁会下火线。没有粮吃，一口炒面、一口雪做充饥，没有谁会抱怨。冰天雪地里，一口冰冷的雪咽下去，志愿军战士咽下去的是勇气和责任。以至于很多人都留下了严重的胃疾，祖国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他们用热血和生命捍了卫他们身肩负上的使命。从此，我也懂得了爷爷对雪的爱和恨的含义。如今，当我们在温暖的屋子看着窗外的飞雪，喝着热饮、吃着美食的时候，是否会有人想起当年志愿军战士的艰苦卓绝？那段特殊的历史不该忘记，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后来，每当下雪的时候，我喜欢把雪团成一个小雪球，然后慢慢咀嚼它的味道。其实，我是不想忘却一些留在记忆深处的故事。 此刻，窗外的雪还在下，我木愣愣地站在窗前，耳边传来人踩在雪地里“咔嚓咔嚓”的脚步声，如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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