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

流萤小梦 · 发表于 2013-3-10 17:19

　　下午上班，处理完一些杂事，就伏在案旁写一份材料。忽然闻得一阵歌声探过湖蓝色的帘子从窗外飘进来，心头不禁一震。
　　全部是男声，唱的也都是老歌，似乎在为一场歌咏比赛排练节目。这些歌齐整雄壮，高亢而明快，还有着好听的和声。虽是几支歌轮着唱来唱去，倒也未觉单调聒嘈，反而感到有一种久违的亲切叩响了心弦。
　　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真实的铿锵之声了。这些老歌，唱的人很少了，也就是偶尔单位里举行歌咏比赛时才把它们哄抬出来制造一种气氛。那种昂扬振奋的气氛，也只有它们能够烘炒起来。
　　锣鼓器乐热闹是热闹，但毕竟俗了。雅乐曲高和寡，听者茫茫。街市上流行的低迷或颓废的缠绵之音毕竟也不合时宜，所以还是这些经典的老歌叫人感觉庄重亲切。其实，听者未免就记得那些口号式的歌词，只是由这些旋律带来的熟稔的气息才是心生亲切的缘由。
　　窗外惊闻歌声起。
　　熟悉的旋律响起，一些关于旋律的记忆也像音符一样漾动，悄然在心海划出一波一波的涟漪。猛然间，这些涟漪又水淋淋地凌空而起，张了翅膀盘旋着上升上升，一圈一圈温润地绕于脑畔耳际，余音袅然。
　　
　　上中学的时候，冬夜有晚自习。放学后，我们几个女孩子常常结伴回家。不知哪一天，纷沓的脚步声演变成了一路歌声。
　　深青色的天空，常常挂着一轮或者半弯月亮，银白的月光蜿蜒在脚下，像一地跳跃的音符。我们几个踩着碎步踩着月色，声音也有了月的清亮温婉。
　　月桂的家离学校较近，两支歌唱完就到她家门口了。不用说再见，她啪嗒的关门声一止，我们的第二支歌也就起唱了。三梅最是有趣，到家门口了她嘴里还唱个不停，被门关上的声音一直响到门外的声音走远。该到我家了，歌声也就停止了。我往往站在自家门口，踮着脚尖，目送丽青小跑着走进她门里才叩门进去。
　　总是妈妈在等我。炉子上温着饭，掀开盖子，呼呼的热气直冲上脸，满屋的小米粥的香味儿。妈妈坐在炉子旁给拆洗的棉袄絮棉花或是纳一双鞋底。我喜欢抢在妈妈放下的那个空档，去帮她拉紧她停针未拉直的一段线绳。那一声“哧”的响声，让我觉得是线绳和鞋底子在唱歌，好听极了。
　　这些冬夜的歌声，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有着暖暖的味道。
　　
　　那一年我在外地上学时，学校新建的宿舍楼尚未竣工，新一届的学生都住在由教室临时改制成的大宿舍里，且男女宿舍同在一座楼，各班对应各班，女生宿舍在四楼，男生宿舍在三楼。
　　大宿舍里整齐地摆放着十二张双层床，二十三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女孩子暂栖在这里。第一天第二天还相互陌生，到第三天就可以唤得彼此的名字了。刚入学，功课尚不紧张，于是晚间，这些新奇而快乐的女孩子们就开始叽叽喳喳吵天了。“大会”、“小会”此起彼伏。南北两排各有几个能说的善说的参与“大会”，聊声笑语飞落在两边雪白的墙壁上，又被墙壁反弹过来，噼噼啪啪很是热烈。那一些生性腼腆的，插不上“大会”的嘴，邻铺两个喁喁私语，也不减热闹。熄灯铃响半天了，说笑声还没有休止的迹象。
　　正热闹着，不知谁说了一声：“外边谁在唱歌。”
　　宿舍里马上齐齐地安静下来。上铺的芷娴斜了身子向外瞅，脚头的一本书从铺上滑落下来，“啪”的一声脆响。
　　窗外，果然飘来一阵阵歌声。
　　打头的是一幅很抒情的嗓子，好像是那个白净脸、瘦高个的男生。还记不准他的名字，倒是在班主任主持的自我介绍中见识过他的嗓音，很有点蒋大为的味道。
　　歌声从“十五的月亮”溜到“跑马溜溜的山上”，从“妈妈你可曾记得你送给我那草帽”响到“耳边响起驼铃声”。嗓音有浑厚的，有沙哑的，有拿腔捏调学女声的，有时不时拖一声长长的尾音，吼成声嘶力竭状的。
　　“我思念故乡的小河……”这支歌颇有些难度，开始还有几个尖音顺着调子哼哼，慢慢只剩下“蒋大为”一个满含深情的声音了。也有一两个女生小声跟着哼起来。窗外，银月如蟾，满天的星子像被故乡的小河濯洗了一般，更加晶莹灼目。
　　窗外又飘进《打靶归来》……
　　宿舍里有人打起了呵欠，可窗外的歌声却因夜静而愈来愈高。
　　快人快语的金莎忍不住了，从床上跳起来说：“这些男生今晚疯了，不睡就不睡，让我来治治他们。谁有高跟鞋噢？”“莉莉有”，有人应着。金莎麻利地爬下床，跑到莉莉那儿换上高跟鞋，就在地板上来回“咯噔”“咯噔”地走起步来。她穿惯运动鞋的脚还不很适应那高鞋跟，转几圈就喊累了。坐在床上啪地甩掉鞋，大嚷：“谁来接班？谁来接班？”马上就有人响应。
　　那时的房子隔音效果不好，高跟鞋的鞋底又硬又响，连我们自己都觉得鞋跟着地的声音响得尖锐刺耳，别说三楼天花板下的那些“歌者”了。
　　歌声停了。四楼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谁知还没安静片刻，地板猛然被一阵“咚咚咚”的声音擂响，震得我们的心也好像要跟着那咚咚声跳将出来。那些调皮的男生们不知从哪儿找到一根大木棍，在天花板上演奏“敲击乐”。
　　最终，这场“战争”在外面一阵敲门声中草草收场。原来，惊动了寝管。
　　后来班上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提起了“歌声”和“战争”，自是一番唏嘘。
　　当年的影子已经走远，只是记忆还不曾远，时时如一阵歌声，徐徐飘来，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