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村的寡妇（五）

笑若灵舞 · 发表于 2022-8-3 11:15

21.光棍被派出所抓了，他把闲人送到镇上的医院之后就跑到派出所去自首，承认是自己用铁钎子刺伤了闲人。

村里一时炸开了锅，说是光棍跟闲人为寡妇争风吃醋，光棍一气之下才要杀人。

上面来人在村里挨家挨户的调查，大家的一致口径就是，寡妇跟光棍的确相处了很多年，虽然明里不是两口子，也跟两口子差不多。调查人员来到寡妇家里调查情况，寡妇就把当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承认是光棍用铁钎子刺伤了闲人。

调查人员去了医院，但闲人还在昏迷中，铁钎子差点就刺中了心脏，闲人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却说万芳怎么也承认是光棍行凶杀人而不告发狗狗呢？原来那晚在送闲人去医院的途中，闲人在路上醒过来一会，抓着她的手哀求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负你丢你，只求你应承我一件事。狗狗是嫂子唯一的依靠和支撑，没有了狗狗就是要了嫂子的命，你误会我们辱骂我们都没有关系，一定不要断送了狗狗的前途。要不然，我宁愿一死，就算不死，也不会再跟你结婚。”

万芳哭道：“只要你不死，只要你跟我结婚，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就这样，光棍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刑五年，关进了城里的监狱里。

寡妇的这个年过得无比的凄凉，闲人因为住院把婚期也推迟了。狗狗上学走了以后，寡妇一个人支撑着鸡场，没有半个人帮忙，心累身累，人就清瘦了下去。这天麦子来跟寡妇说：“妹子你不知道吧，闲人把这里的房子和诊所都卖了，他要跟万芳回城里去结婚安家。”

寡妇喃喃道：“这样也好。”

麦子大大咧咧地说：“妹子，他走了好，这些年你们的闲话也被人说够了，他走了你也就清静了。还有光棍那个人，五年很快就过去了，等他从牢里出来，你们就光明正大的把个事儿办了，看哪个能咬你们的屁股蛋子？”

其实这段时间来，寡妇想光棍这个人想得最多，她刚嫁来村里的时候，虽然看不惯光棍那个懒兮兮的样子，还是可怜同情他的处境，经常喊他吃个饭帮他缝个被。李中国死了之后，寡妇怕旁人说闲话，就不敢跟光棍来往，可这些年来，每当她遇难，都是这个她从来没打上眼的男人站出来帮她，这次更是救了她娘俩的命。寡妇的心说不出的疼痛说不出的愧疚，自知欠了光棍，只怕永远都还不清。

闲人这一走，彻底断了寡妇对爱情的那个憧憬。她拉着鸡去城里卖，然后去了监狱探望光棍，给他买了换洗的衣服，还买了一些零食和一条烟。

这是寡妇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光棍，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神是清澈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多么的丑陋多么的难看。她把揣在怀里的鞋垫拿出来，递给他说：“这是我过年的时候给你扎的，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在牢里要好好改造。”

光棍问：“狗狗还好不？”

寡妇说：“我去问过他们老师，老师说他比以前读书更勤奋更努力了。对了，狗狗还托我给你带了封信，放在我给你带来的衣服口袋里，等工作人员把那些东西检查了之后就会给你。”

光棍说：“鸡场忙不过来就请人帮忙，还有你在吃的东西上面太节省了，还有我家的那只老狗，跟了我十几年，老得都叫唤不动了，你帮我养着它。”

寡妇红了眼睛，说：“家里的事情你都放心，有我在。对了，我想着要把你那个老屋拆了重新建，等你以后回去了住新房。”

光棍眼泪汪汪着说：“我没爹没妈没亲人，哪里有家？说起来，这些年倒是一直把你的家当成我的家了。”

寡妇哽声道：“我这辈子，背了许多的坏名声，我是不会再嫁人的了，不管旁人怎么看，我都要守寡守到底。”

光棍把头垂下去，自知寡妇这是断了他的念想，她为着自己的名节，是不会真的跟光棍成为一家人的。

之后的几年寡妇只要进城都会去看望光棍，说的也无非是些琐碎话。狗狗考上了城里的重点高中，这一晃又该考大学了。时间就这样像水一样流淌，一向俏生生的寡妇也生了白发。

狗狗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寡妇买酒买肉大办了一场酒席。狗狗是这个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就连镇上和县里都来了领导，为狗狗颁发奖金。在酒席上，狗狗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寡妇面前说：“妈，我只有两岁爸爸就走了，是你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这些年，你吃的苦受的委屈儿子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发过誓要给你争气，要你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今天儿子终于没有辜负你的期望，等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不让你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了，以后儿子就是你的依靠，我要让妈晚年幸福。”

寡妇的眼泪像水一样流淌着，在场的人也都润湿了眼睛。

第二天寡妇带着狗狗去监狱看望光棍，光棍把狗狗的大学通知书拿在手里，手一直都在抖，眼里涌动着泪水。狗狗把光棍的手握住说：“光棍叔，我自小没有父亲，所以你不光是我的玩伴，在我内心里也是把你当父亲那样的依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清楚你跟我妈之间是清白的，光棍叔，以后我给你养老，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儿子吧。”

从来都不动容的光棍听了这番话，失声痛哭了起来。

在狗狗读大学和光棍坐牢的期间，村里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在政府的大力打造下建成了社会主义新农村，统一建设规划，各种民营企业也是越做越大，各种农业品牌也是越打越响。在县里召开的农村企业家表彰大会上，寡妇和二驴子被评为全县最优秀的民营企业家。

寡妇的鸡场和二驴子的腌菜厂都聘请了专业人士经营和管理，产品的销路也是越来越广。这还不说，素素跟大妮两个参加了全县第一次公开招考村官的考试，两个人都考上了，当上了村里的干部。陈高树因为工作表现突出，调到了城里的县政府当官，少兰也就调到了城里的学校教书。这一切一切，都是大喜事。

狗狗大学还没毕业就跟北京的一个大型外贸企业签了合约，所以他一毕业就进入了那家公司工作，因为工作太忙，就连光棍出狱这样的大喜事都没回家。寡妇把光棍的新房打理得一应俱全，光棍回家的那天，村里的人还放着鞭炮排着队欢迎他。原来，后来有人从万芳口里听说光棍坐牢是为狗狗顶的罪，这话私下传开之后，村里人都对光棍这个人打心眼里佩服，觉得他够男人够担当。

大家不再背后说寡妇和光棍的闲话，而是大张旗鼓的开玩笑说：“你们两个老都老了，就别还顾忌这样顾忌那样，还不如把个事儿办了，一起相互照顾。这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再不抓紧点，黄花菜都恹了，为的是哪宗嘛？说不定你们现在结婚，还能抱个老来子哦。”

寡妇跟着大家伙笑，光棍还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这话也就是说说笑笑，因为寡妇不想再嫁人这个心思大家伙都是知道的，日子久了，大家也都懂了寡妇这个人，她跟这个村里的男人还真的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地方。越是懂了她，大家就更加希望她能在半百年纪成个家，有个端茶递水嘘寒问暖的人照顾她。

转眼就又是年关，现在过年的那个喜气劲儿就别提了，村里到处张灯结彩，家家都买着烟花燃放。年三十这天，狗狗开着轿车回村，每家每户的去送礼拜年，据说他在那个公司上班一年的工资就有几十万。

吃年夜饭的时候，狗狗给寡妇和光棍敬了酒，说道：“我这次回来是接你们跟我去北京安度晚安的，我在那边按揭了一套房子，把你们二老好好的供养起来，这是我自小的心愿，你们得答应我。”

笑道：“不说这个。”

狗狗道：“妈！我回来就是为这个事情的，我的年假只有几天，年一过我就得赶回去上班，你跟光棍叔必须得跟我走。”

寡妇把筷子放下来，沉吟道：“儿子，你的孝心妈都知道，只是妈想告诉你，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我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妈就想在这里养老。”

狗狗一听就急了：“妈你这样说我可就不依了，我拼命读书为的是哪宗？就是为了有一天要把妈妈从这个地方接走，这个地方是妈妈的伤心地，我要永远跟妈妈在一起生活，让你过好日子。”

寡妇叹息道：“狗狗你不懂，也许你觉得这个地方是妈妈的伤心地，但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的人都跟我最亲。我舍不得走，狗狗，妈妈离开这里会孤单的，你愿意妈妈孤单老死吗？”

狗狗还想劝说，光棍打断了他的话，说：“狗狗就依了你妈吧，再说我也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你只要每年抽空回来看我们就够了，我们也可以每年去你那里玩。”

狗狗想了想，突然笑着说：“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想法，本来这话不是作为一个儿子该说的，但我真的想为你们做一次主。妈，光棍叔，你们两个结婚吧。”

寡妇嗔道：“这哪是一个后辈能跟长辈说的玩笑话！”

狗狗道：“这不是玩笑话。妈，这些年光棍叔怎么对我们母子的你心里有数，把你交给他我放心。妈你可能不知道，光棍叔喜欢你，一直喜欢了你这么多年，虽然你从来都没有把他看在眼里，但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儿子从小都看出了光棍叔的心思，以前不敢跟你说，现在不一样了，以前的你是为了我活着，现在你该为自己活着了，人这一辈子真的不长，我希望妈妈这辈子为自己活一遭。”

寡妇不说话。狗狗推搡着光棍说：“光棍叔，你倒是说句话啊！”

光棍笑了笑说：“狗狗，不要勉强难为你妈，她自有她的想法和活法。”

狗狗叹了口气，随即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来，我们喝酒，今天不醉不休。”

当晚寡妇辗转反侧，半夜还爬起来照镜子，摸着自己有了皱纹的脸，把狗狗的爸爸想了一遍，把闲人想了一遍，又把光棍想了一遍，心头涌动着柔情涌动着忧伤。想自己一辈子，该守的都守住了，该做的都做到了，唯一欠下的，就是光棍那份恩情。

狗狗在家住了三天就走了，走的时候，寡妇和光棍把狗狗送到了村口，望着他的车子渐去渐远。回头去望村里，山不是那座老山，屋不是那座老屋。太阳光洒下来，地上积着的雪闪着银子般的光辉，无比的美丽和耀眼。

两人站了许久才往回走，寡妇的步伐有些踉跄，说：“关节有些疼，老毛病又犯了。”

光棍伸手扶住了她，寡妇侧过脸，望着他温柔地笑着，随后把他的手牵住了。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一起往村里走，他们的脚印并排着，在他们的身后延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