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秘境 ——读克莉丝汀·汉娜长篇小说《萤火虫小巷》随感

素馨 · 发表于 2024-3-3 20:16

“世界读书日”那天，当当网全场书籍打五折。在浩如烟海的那些书里，我毫不犹豫地将《萤火虫小巷》收归囊中。其实，之前对于作家克莉丝汀·汉娜毫无所知，选择她的这本书，不过是它诗意的书名，诗意的封面，以及封面上诗意的文字“人生是一段孤独旅程，但我遇见了你。你不是我，却又像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都合了我的眼缘，用“一见钟情”来形容也不为过。

花一周的时间仔细阅读，事实证明，我感性的选择是正确的，没有后悔一说。

《萤火虫小巷》是美国女作家克莉丝汀·汉娜的代表作，畅销三十多个国家，在美国读书网站被选为历年来最赚人热泪的十本书之一，书评人称赞其为“一本描写女性友谊罕见的史诗”、“一部触动灵魂、改变女性一生的佳作”！

《萤火虫小巷》全书三十六万字，主要内容分为四部。故事由上世纪七十年代展开，经历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直至千禧年，主要讲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孩塔莉和凯蒂，十四岁那年在没有萤火虫的“萤火虫小巷”温暖相遇，从此相互依靠、相互鼓励、相互扶持、相互忠诚，历经青春的叛逆、成长的疼痛、爱情的波折、现实的打击、事业的起伏、人生的取舍等，她们友谊的小舟在岁月的浸染中乘风破浪，终驶出一片宁静、阔大、幽远、深邃、温情的海！

不得不佩服克莉丝汀·汉娜的匠心独运。作为一个女性作家，她把女性细腻、敏锐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应该说，她是一个说故事的行家里手。

抛开小说诗歌化、小说散文化不谈，在传统小说家眼里，设置悬念逐一抖开包袱，设置剧烈、集中的矛盾冲突，使故事一波三折耐人寻味，这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从写法上来看，《萤火虫小巷》没有唬人眼的噱头，没有晃人眼的技巧，采用的即是传统写法，顺叙辅以插叙，从两个女主角的十四岁写到四十多岁，故事涉及人物多，时间空间跨度大。

但是，它又不是完全的、典型的传统写法，它的故事发展缓慢，没有特别集中、剧烈的冲突，只是将两位女主成长过程中的日常琐碎生活与真实的历史事件有机揉和，再利用俏皮、幽默的语言，细腻传神的心理描写，把故事娓娓道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下午茶时间，几个闺密聚在一起，就着温暖的阳光，品着精致的茶点，陶醉在悠长、舒缓的小提琴协奏曲里。

小说里的塔莉，是个耀眼的发光体。她漂亮性感，自信独立，性情活泼，性格刚毅，做事干练，有远大的抱负并为了梦想持之以恒地努力、坚守，所以，她成功了，她成了世人瞩目的电视新闻主播、社会名流，集财富、美貌、智慧于一体。然而，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好与坏总是孪生兄弟，光明的背后总是拖着阴暗。塔莉其实又是一个我们国人眼中的坏女孩，读中学的她就开始化妆打扮，流连于各种男生派对深夜不归，喝酒、抽烟甚至抽大麻，十四岁的年纪就因为自己的放纵被别人酒后强暴；即便是后来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她也视爱情为儿戏，不停地换男伴，周旋于形形色色的男人中间。

小说里的凯蒂，是永远隐在暗处的蒙了尘的一颗星。她是我们国人眼中典型的乖乖女，漂亮却不张扬，穿笨拙的学生服装，不化妆不打扮，不跟男生说话不参加男生派对，不抽烟不喝酒更不抽大麻，遵守门禁时间，洁身自好，最后嫁给了自己爱也爱自己的男人，生了两儿一女，堂堂的大学生做起了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

从表面上看，塔莉和凯蒂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条道上来，更不用说建立并维持三十年的友谊了。然而，在克莉丝汀·汉娜的笔下，一切不可能皆化为可能，并且还让你觉得合情合理。这又是为什么呢？

小说的故事起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其时，美国正卷在二战后参战人数最多、影响最大的越战旋涡中，不久，战争失败的阴影即笼罩着美国民众，由此，激起了社会有形无形的动荡不安，这种动荡不安又在民众心里投下阴影、生发影响，没有安全感，消极颓废，自暴自弃……随之泛滥成灾。

在这种社会大背景下，我们来看塔莉、凯蒂各自的生活小背景和家庭环境。塔莉，是个被生父、生母遗弃，从小跟着外婆生活的孩子。可怜的塔莉，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就是她的生母白云，也是一个反复抛弃她的瘾君子。小塔莉“想念妈妈，这种思念一直在她心中，白天时感觉像个隐隐作痛的空洞，到了夜里变成强烈的剧痛”，她发誓只要妈妈回来，她一定会很乖，做个完美的女儿，让妈妈以她为荣。然而，十岁那年，短暂回来的妈妈还是把她抛弃在了混乱的大街上。她发誓要当上总统，“而且永远永远不说对不起”。生母的一次次抛弃，让塔莉对爱和家的温暖一次次绝望，她不幸的遭遇让她立下誓言，走向坚强，走向宏远的目标，但同时又让她绝望，孤独，渴望爱又不信任爱，不懂得怎样付出爱又怎样接受爱。

凯蒂就不一样了，她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家里，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家是完整的，家人是和睦的，家里有爸爸、妈妈、弟弟和她，有阿姨、姨夫，还有灰马甜豆。爸爸在外拼命工作；妈妈在家料理家务照顾她和弟弟；每年夏天，他们一家人铁定要出去露营一周；逢上过节，阿姨、姨夫等一大家子人都会齐聚家里，度过温馨、特别的“穆勒齐家族时光”。然而，有些东西过犹不及，父母的爱和保护过于浓烈，让处于青春期的凯蒂觉得沉重，她渴望摆脱中规中矩的生活，变得自由自在，能够自己做做主，接触更多姿多彩的生活。同时，因为种种原因，她没有朋友，只有书籍相伴，她渴望友谊来温暖自己。

如此，孤独、缺乏爱和温暖的塔莉，可以从凯蒂及凯蒂家人那里获得不尽的爱和温暖，学会爱和被爱；而渴望自由、渴望不一样生活的凯蒂，又能从塔莉那里获得接触丰富生活的勇气和自信。二者相辅相成，互为补充，就像是彼此的救命稻草，故而一旦相遇、相识，自然而然也就相知、相惜，一句“我需要你”，就能让彼此融进对方的生活、血液乃至生命里，友谊恒久不变。

克莉丝汀·汉娜对塔莉年少时的家庭环境设置，成功俘获了我们对塔莉的同情，也让她后来的任性、贪婪、为达目的甚至不择手段之种种，亦能获得我们的理解和原谅。我们都能原谅塔莉，那么，对塔莉了解得比我们更深更透，对塔莉的爱比我们更真更纯的凯蒂，面对塔莉对她的一次次伤害，她尽管心痛，也还是会选择无条件的原谅和包容。在这一次次的矛盾化解中，我们看到了友谊的力量，爱的力量！

其实，对塔莉的理解和原谅，我们并非只来自于对她的同情，更大的原因是在她身上，我们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青春期的困惑和叛逆，对异性懵懂的好感和期盼，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向往，对梦想的狂热追求和坚守，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我们有青春的资本，有无畏的勇气，有沸腾的热血，也有善感、易碎的玻璃心，用伪装的坚强来掩饰内心的软弱，谁又没做过？塔莉“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为心灵筑起堡垒，用铜墙铁壁包得滴水不漏”，“难怪塔莉总是那么锐利多刺，被爱拥抱才会变得柔软，但她从不坦然接受爱”，很多时候，我们跟塔莉一样，是一只横冲直撞的用刺武装起来了的刺猬，如果不小心扎伤了你，对不起，那根本不是我的本意，我满身的刺，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

塔莉凭着顽强的毅力和卖命的精神，一步步走向成功的巅峰。处在社会顶层的塔莉理应满足了，理应幸福了，然而，高处不胜寒，她越成功越孤单越困惑，越觉得自己的人生走错了路，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原本以为成就像黄金一样，值得在泥泞中辛勤寻觅，而爱则会永远在河岸上守候，等着她捞够之后上岸回头，但现在的她不懂当初自己怎么会那么想，以她童年的经历，她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状况。倘若成就是河水中的金沙，那么爱就是钻石，藏在数百米下的地底深处，天然原貌难以看出璀璨本质”，“她大半辈子都在冲刺抢第一，导致现在快喘不过气来，如果她多看看路旁的风景，而不是全心只看着终点，说不定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都四十二岁了还在寻觅家庭残余的碎片”。很多事情，都要经历了才懂得，蓦然回首，她才发现表面光鲜的自己，其实一无所有，没有爱，也没有家。

联系自身打拼的经历，联系竞争激烈的社会现实，我们不禁对塔莉的遭遇感同身受，心酸的同时，忍不住扪心自问：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我的追逐是值得的吗？我的生活是幸福的吗？我现在的样子是我当初想要成为的样子吗？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又是什么？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最有价值的人生？一个个问题如固执的鼓槌，一下一下，不断敲击着我们的心壁。

是克莉丝汀·汉娜用她的文字营造出爱的秘境，激起我们的共鸣，引领我们深思。而这爱的源泉，主要是凯蒂以及凯蒂身后的穆勒齐一家人。

凯蒂的母亲是一个家庭主妇，她尽她所能地爱着自己的家人，也博爱着其他的人。她每天接送孩子们上下学，积极参加孩子们学校组织的各项活动，踊跃地、毫无怨言地做着学校和社区的义工；她在凯蒂处于青春困惑期时，苦口婆心地导引自己的宝贝：“被动等待别人帮你改变人生是行不通的”，“为了让你知道你有无限可能。你这一代非常幸运，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没问题，但是你必须勇于尝试、主动出击，有个道理绝不会错：人生中只有没做过的事会让我们遗憾”；她在塔莉外婆去世、母亲又拒绝做监护人的情况下，将未成年的塔莉拥入了她的怀抱，“我无法坐视不管，让你回去过那种日子”，“欢迎加入我们家，塔莉”，让塔莉度过了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年；她在塔莉孤独无助的时候，点燃塔莉当电视新闻主播的梦想，又在塔莉迷茫的时候，点拨她，鼓励她，导引她……

可以说，凯蒂母亲通过言传身教，把自己的博爱、坚韧和乐观都传给了凯蒂，凯蒂的一生几乎就是她母亲的翻版。凯蒂在有爱的家庭长大，潜移默化中，父母的爱又在她的身上生根、发芽、成长、开花、结果，爱得到了延续并散发出更强大的活力和生命力。我们在感受爱的力量的同时，忍不住也会思索家庭教育在一个人生命中的影响，思索什么样的家庭教育方式才是成功的教育方式。

凯蒂爱塔莉。在她们交往的几十年中，凯蒂扮演着超过好朋友的多重角色——“好朋友就是这样，像姐妹和妈妈一样，总是能惹你火大、哭泣、心碎，即便如此，当你遭遇困难，她们仍会守在你身边，在最黑暗的时刻逗你笑。”

她是小跟班，塔莉想成为罩着光环的电视新闻主播，她的梦想本来不是当新闻主播，也不是当记者，但为了陪塔莉，她和塔莉念了同一所大学，学了新闻专业，参加了同一个姐妹会，毕业后又追随塔莉进了同一家电视台；她是保护神，塔莉大学未毕业就跟自己的教授谈起了恋爱，她害怕好友再受伤害，跑去跟那个教授谈判；她又是姐姐，甚至是母亲，外婆去世后塔莉孤身一人，是她用自己的怀抱给予了塔莉温暖和抚慰。塔莉每次伤害她，包括塔莉利用她丈夫的受伤、她和女儿的矛盾来炒作新闻换取曝光度和利益，都是她首先对塔莉说对不起，选择宽恕和包容……她在临终前留给塔莉的信中说：“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爱我的人生。一直以来我等候着精彩剧情展开，期待着更多成就，感觉起来我的人生都在接送小孩、买菜与等待中度过，可是你知道吗？家人的大小事我全都没错过，时时刻刻我都在他们身边，我会记得这一切，而且他们有彼此可以依靠。”

付出总会有回报，爱的力量超乎我们想象。不懂得付出爱，也不懂得接受爱的塔莉，最后终于幡然醒悟，放弃了对母亲白云的仇恨，试图改善母女关系；放弃了工作，全身心地陪伴在好朋友凯蒂的身旁，学着照顾她，照顾她的家人，学着付出爱，接受爱，陪着凯蒂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凯蒂爱丈夫强尼，爱女儿，爱双胞胎儿子。她是大学生，她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业，然而，她觉得她应该把她的爱更多地献给她的家人，她应该陪伴孩子们每一个阶段的成长，所以，她放弃了事业，回归家庭，沉浸在无休无止的家务和义工活动中。让人遗憾的是，她把所有的爱给了别人，唯独忘了爱她自己。她累倒了，她得了特别容易被忽视的发炎性乳腺癌，而且是到了无法救治的末期。最后，她留下了自己写的一本回忆录，圆了自己写书的梦想，在家人爱的包围中无憾地死去。

无疑，凯蒂更能震撼我们的心，尤其是千万个家庭主妇的心，千万个女人的心。随着社会的发展，生产力的进步，性别歧视状况的改善，越来越多的女人主动或是被动地步入职场。但是，于女人来说，除了职场的压力，还有家庭的责任，比如生养、哺育孩子，这是女人不可推卸的职责。面对职场和家庭，女人们心里明白，“女人无论选择家庭或事业都必须付出代价”。如果像塔莉那样，只要事业，即便是成功了，也会有成功后的挫败感——“看来我该停下来闻闻花香，唉，我连花都没看到”，“即使能点燃世界，独自看着火光又有什么乐趣？”如果像凯蒂那样，只要家庭，不要事业，又会时时觉得自己一事无成，被重重的失败感和不安全感包围，“她似乎没有任何实质的成就，却又连一个小时的私人时间也没有，家族主妇的生活就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赛跑”。

那么，事业和家庭哪个更重要？女人们该何去何从？又该如何把握二者之间的那个平衡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发问不仅仅局限于女人，还是每个成年人都应该认真思考并作出相对正确选择的问题。

而说到爱，又不得不提到小说中的另一个人物查德，塔莉大学时的教授，也是她最初爱上的男人（她直到最后才明白她是爱他的）。塔莉为了追新闻玩命，遭遇枪伤，查德向病床上的她求婚，并邀请她跟他一起去他新应聘的田纳西州范德堡大学，但被塔莉拒绝了。查德并没有纠缠，只是说“没关系，我的时间好像过了”，自己一个人离开了西雅图，临走之前还把塔莉推荐给了她梦寐以求的KLUE。查德是不爱塔莉么？不是，正像他所说的那样，他永远爱她。但他了解塔莉，他懂得塔莉，知道她是一个视梦想和事业比生命还重要的女人，她的眼里只有耀眼的成功，所以他理智又痛苦地选择了放手，选择了成全——这是爱的另一种形式，高尚无私的形式！

与国内许多小说动不动就要讲求现实意义，为了正面影响竭力规避或是大肆渲染不同，克莉丝汀·汉娜只是选择了普普通通的两个女子，将她们的生活虚构又真实地呈现出来，既包括美，又包括丑，既不夸大，又不遮挡。她就像是手握一把小巧的手术刀，取一个小切口，然后纵深游刃，向着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剖析，在微细和温情上下工夫，以细微见博大，以温情撼人心，隐秘地辐射社会探究人性和人生。

通读整部小说，就是在克莉丝汀·汉娜精心编织的爱的秘境里徜徉，我们以为自己就是塔莉，就是凯蒂，我们跟着她们一起经历青春，经历成长，经历失败，经历成功；我们跟着她们一起咀嚼甜蜜，咀嚼痛苦，咀嚼幸福，咀嚼悲伤；我们跟着她们一起享受爱情，享受亲情，享受友情，享受生活。这之种种中，我们感受了她们的，也是我们自己的心路历程，我们和她们同呼吸，共命运，从豆蔻年华直走到四十不惑。也是在这之种种中，我们悟得“友谊很类似婚姻，习惯与模式从早期就固定下来，像水泥一样难以打破”，“人生走到尽头，才会发现爱和家人最重要，其他都无所谓”!我们知道了人生的价值和意义，知道了梦想的重要，知道了朋友、亲人和家庭的重要，更知道了爱的重要！

——既要爱别人，又要爱自己；既要施予爱，又要接受爱；既要有小爱，又要有大爱；爱是放手和成全；爱是生命得以存活和滋养的根本！

这就是克莉丝汀·汉娜在《萤火虫小巷》里给读者导引的爱的秘境：在没有萤火虫的萤火虫小巷，爱就是那微弱细碎又美丽诗意的萤火之光，它微小，却又伟大，它能点亮漆黑的夜空，点亮人心深处那盏希望的灯，温暖漫漫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