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不合群

暗夜百合 · 发表于 2024-3-12 21:07

今天是星期六，照例何明在父母家吃完午饭后便会开车回家。京城的环路还是一如既往的拥堵，但却给了何明一些能静下来思考的时间。对于何明来说，密闭的车内环境能给自己创造思考的环境。自从开始独立开车，何明便就此爱上了这项活动。

陷于漫漫车阵之中，何明总喜欢打开车窗，手中香烟随着车窗外的新风飘散起阵阵烟气，这是何明每天最放松的时刻。每到这时，一些往事总会重新浮现在何明的脑海中，就像一本本买来却从没有翻开过的书。当那些曾经来不及或者不愿细想的细枝末节，被再次挖掘出来重新思考与评判时，这倒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良方。

还记得上小学时，何明家里并不富裕，那时候学校里十分盛行给班主任送挂历。最开始的时候老师还是拒绝的，后来就私下里偷着收。当全班学生都开始送时，班主任们也就理所当然的收了。最后演变成，如果逢年过节时，有哪个学生不给老师送礼，其结果自然是这个学生半个学期乃至一个学期都会十分不舒服。被全班孤立都算是这个班主任还有点良心，更没良心的甚至会找各种理由不让学生在班里上课。理由自然千奇百怪，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而那时候家境并不富裕的何明，自然是经常被针对的对象。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何明每每想起这件事时，都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恨那个班主任，恨到咬牙切齿，同时脑海中会出一些极为冲动和不计代价的想法。然而这一次，却有些许不同。对于何明这个生长于普通工薪阶层的80后来说，长久以来一直在拼命巩固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恨。然而无论何明怎么想方设法，那些不美好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慢慢化作尘土。

无论是送挂历还是不送挂历，那不过是父辈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就像烧香拜佛一样。然而对于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何明来说，无论大人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小孩子其实更想要的，不过是合群而已。

一个人送挂历，两个人送挂历，三个人送挂历，一群人送挂历。当所有人都开始送挂历的时候，不送挂历的人就成了异类。无论是送挂历的学生还是收挂历的老师，大家的想法都都是为了合群，都是为了不做别人眼里的异端。因为谁也不想被绑在命运的火刑架上烧成木炭，可又有谁能逃得过悠悠之口那自诩正义的审判呢？

一本挂历或许不值什么钱，如今淘宝上十几块钱就能买上一本。但对于那个年代的何明来说，那根本不是挂历，是保护费，是所有人都必须交的保护费。

行驶在车流中，何明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新手时留下的习惯至今依旧让何明受益。尽管父母曾无数次地纠正，但何明依旧改不了单手握方向盘的习惯。与其说何明是在耍酷，倒不如说何明只是习惯了。

的确，何明只是习惯了，或许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可又有谁是照着说明书活着的呢。即便是单手开车，何明也从没出过一次交通事故。难道仅仅就因为何明喜欢单手开车，就能说何明不是一个合格的驾驶员吗？的确，何明只是习惯了，习惯于在一些细枝末节之处特立独行。只因为何明想通了一件没人会去想的事情。

芸芸众生，每个人都不过是这台名为“社会”的战车中的燃料，无论是装在汽油桶里，还是被倒进油箱中，都只不过是用来驱动这台巨兽的燃料而已。当燃料泵入气缸中燃烧时，你会在意燃料的感受吗？这问题或许很可笑，但也许这就是问题的答案。

学生送挂历，为的是让自己在学生圈子中合群。老师收挂历，为的是在教师圈子里合群。家长想方设法搞来各种挂历，让自己的孩子带去学校送给老师，为的是在家长的圈子里合群。做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最后的答案只剩下了“合群”二字。到底是为了融进圈子而选择合群，还是为了合群而结成了圈子。争论这个这问题就如同争论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一样无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这个问题却从来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

无论是曾经的送挂历，还是如今的职场内卷。我们都只想着如何去卷，却没人想过为什么去卷。有人说是为了生存，还有人说是为了面子，更有人说那不过是一种取乐。然而无论站在何种角度，我们都不过是为了合群而已。这已经成了一种惯性思维。送挂历有错吗？收挂历有错吗？挂历有错吗？

将车子停进车位中，何明松开安全带。检查了车子的外观后，何明打开后备箱，取出一只水桶和一块抹布。打了些水，何明便开始擦起了车子。

这是何明的另一个习惯，每每看到车子上积了土时，何明总会选择一个无风的下午擦车。手里的抹布一刻不停，直到桶里的水由清变浊。看着干净的车子，何明总会掏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发到家里的微信群中报个平安。或许路边三十块钱的洗车服务才是如今很多有车一族的首选。但对于何明来说，他就是舍不得那三十多块钱的洗车钱。

即便再怎么抵抗与反感，何明的父亲后来还是想办法找了些挂历让何明带去学校交给老师，而年少的何明也过早地看到了人性最为丑恶的一面。只是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在乎。

如今想来，其实困住我们的，从来不是那一本“挂历”，而是合群。上学是为了合群，念书是为了合群。工作是为了合群，娶妻生子更是为了合群。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不是断子绝孙，而是你不合群。

为什么要合群？干嘛要合群？什么是合群？合的哪门子群？没人知道，或许只有群主才知道吧。当人们不满足与合群时，便有了攀比。当人们厌倦了攀比时，便有了内卷。当如今的人们再也卷不动时，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锁上车子，何明合群地离开了停车场。走在大街上，何明合群地跟随着行色匆匆的人群。推开家门，何明还要继续合群地继续生活下去。也只有坐在电脑前，何明才能用手中的键盘告诉全世界，自己是多么地不想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