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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驴

雪映梅红 2015-8-6 21:44 2879
 “起来,快起来,问驴去!”这是小时候每周六早上我母亲必喊的一句话。
  在我记忆里,那时没有家庭作业,但每到周六我和姐都会在凌晨星星还是满天的时候被母亲喊起去“问驴”,如果问好了,星期天就是磨面的日子,当然必须问好,不然一会挨骂,二会导致下个星期家里没有面吃。
  为了问好驴,就必须起早。姐比我大四岁,她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我奶磨面,到了十岁我母亲就喊着她去问驴,因为有我可以给姐作伴了。
  我们家离饲养室有将近一里路的距离,且饲养室又在一个后沟的半山上,我们行走的这段路只住了几家人,临近沟口的一段路没有人家,每次黎明前夕走在这段路上我都在黑乎乎的天气里拉紧了姐姐的手,如果有月亮,我更是怕月亮下我和姐姐的影子,那影子孤单单的像一个人的,那路边倒映的树影如果被风吹着,忽悠悠的像半夜里游动的幽灵常常惊得我小手发抖,最让我可怕的是没有人的那一段路正好被半边山的黑影遮住了,走在这样的黑影里,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只觉得像掉了一个巨大的黑网里喘不过气来,只想着急的赶快走进月亮里,哪怕月亮里的所有影子都会吃了我,只要让我明明白白的。可是不管怎样姐姐一句话都不说,她只拉着我往后走,一直走到饲养室的土窑门前,我才能听到她轻轻的舒一口气,然后站在黑洞洞的两扇木门前细细的、颤颤的喊着“五爷,五爷,开门,我问驴来了。”
  五爷是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长得慈眉面善的,头顶上的头发稀疏,说话带着温柔的女人气,做事也是温和有加,经他手饲养的几头驴都长得毛发顺溜溜的,有的也像他一样温顺和善。
  五爷的饲养室是一个很深很大的土窑洞,窑的后半截的中间是连在一起的两个石槽,石槽的两边一共栓了七头驴。土窑的最前边是五爷住的土炕,土炕下有一个土炉子,炉子边永远放着一口铁锅,铁锅的锅盖是木的,但黑的已看不清颜色了。五爷给这七头驴都编了号,还起了名字,比如“没牙”“倔头”“快四”“慢六”“小五”“青头”“老七”。其中“倔头”和“青头”最难使唤,“没牙”和“慢六”最温和,“小五”“快四”显年轻,走得快不偷懒,而“老七”是这几头驴里岁数最老的一头,磨起面来走一圈嚎一声,走两圈嚎两声,是大家最不喜欢的。我母亲之所以把我和我姐喊的早一点的原因是除过星期天问驴的人多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我们能问到最好的驴“没牙”或者“慢六”,因为奶奶是小脚,走得快的她跟不上,脾气倔的她降不住,也只有这两头驴是最好的“驴选”了。
  五爷只要听到有人喊就立即醒来,然后拉灯、开门,这两个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可是当你进去才发现五爷还躺在炕上,就不知这门是怎么开的,好奇心促使我的眼睛不停的在五爷的门上转悠,这才发现五爷的枕头边放着绑在一起的两块砖,砖上各拴着两根绳子,一根连着电灯线的开关,一根拴在钉在门栓的钉子上,只要有人来,五爷先拉连着开关的绳子,再拉拴在钉子上的绳子,这样门就自动的开了,那时真佩服五爷的“本事”。
  每次进了五爷的饲养室,总有一股刺鼻的驴粪味扑面而来,有时夹杂着几头驴呼出的带着草腥的热气味,让我不由得先捂住了鼻子,再在昏黄的灯光下去找炕上的五爷和拴在后边的几头驴。五爷看着人进来总要在被窝里说一句“唉,这辈子都睡不好觉了”,然后慢腾腾的穿衣服,穿好了给自己点上一锅烟,抬头看看我和姐,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驴牌,找出“没牙”交到姐姐手里说,“等天亮了再回去,没人跟你们抢了。”于是我就和姐姐坐着等天亮,这时就陆陆续续有人来问驴,也陆陆续续有人来牵驴,我和姐的胆子才大起来。有一次我小声问我姐姐,“姐,驴怎么不睡觉?”我姐想了半天回答不出来,五爷就笑了说,“瓜子,驴是我的兵,是给我站岗的,它们哪里敢睡觉,哈哈哈......”,五爷笑了半天看我和姐姐依然懵懂的看着他,又说,“瓜娃,驴是站着睡觉的,和人不一样。”
  哦,我第一次知道了驴是站着睡觉的,再后来又知道了马、鸡、鸭、鹅、长颈鹿、大象也是站着睡觉的。
  这样的“问驴”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一村里有了第一台磨面机才算结束。
  一九九八年我出去学习时,我们的一位老师在讲地方方言时说,“那时农村磨面,就得去问驴,大家说这是问驴哩还是问饲养员哩?还有现在卖的肉夹馍,你们说那是馍夹肉还是肉夹馍?!”老师的话引来哄堂大笑,可是我笑不出来,因为问驴的那段历史让我觉得特别的苦涩:黑夜、月亮、孤影、雨、雪、姐姐颤颤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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