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荷 于 2015-12-31 08:25 编辑
赵老头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可怜,你能是哪一个呢?小运可改,大命难违。而命运是没准的,它总在不经意处转弯,人生是难以预测的,它总在设想之外倾覆。 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老头背着背笼不停地走,走出村子外二里地,折拐到另一条路上,路的尽头正是周围五个村子的寥处——一个林场,三个村子的坟园,还有一处桃园。这三地皆因了坟园的寂寥荒凉相互依存,林场里黑樾樾的杉树松树,人把深的茅草,盖着一个又一个荒芜的坟头,白天里尚且阴森森,周围的活人轻易不肯前来。 就是她也只是和几个胆大的小伙伴一起才敢进去疯跑过一回,就那一次她也觉得脊背止不住的发凉。 老头儿背着背笼走到这路的尽头,停下脚步,卸下背笼,兜底抽起来,倒出背笼里的东西。掏出火柴,划着就点。 她看到自己拼命呼喊,但却无济于事。老头儿听不到,眼看火着起来,他爬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起身背了背笼,头也不回往转去。 她拼命地敲打翻滚,大声呐喊,什么都没有,风助火势,一时之间麦秸秆噼啪燃烧,火光冲天,眨眼之间形成了一个火洞,她正在这火洞的中央,跟随着那火的旋转向上托的力量,进入到梦中的天堂里去。 但是火柱下的土地却裂开一个大大的口子,不停地崩塌扩大延伸。原来那老头正是一个隧道的开启者,他在这个断头路上,点起大火,打开洞门,火洞口通往天堂,深渊通往地狱。她被告带往天堂,枝儿的头却被吸入地狱。 赵老头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你能是哪一个呢?大体人生在世的命运,总是说命不好运好,运不好风水好,风水不好祖上积德,祖上德也没积,对不起那你就只能是最后一个,别无选择去读书。可是书都还开始读,你占的是哪一个呢?她在不断上升的火洞里认真的思考着。 枝儿的那个头,眼看就滚向深渊,却忽然眨了眨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撞去,张嘴就咬她的脸,去天堂的路上原来也有疼感,她突然就感到绝望,这绝望就像威力巨大的核暴,瞬间扩散到整个火洞,一下子将她和枝儿的头冲进冰冷无限的黑暗里,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往下掉。 在这个无底的深渊里,她不停地往下掉,不停地往下掉,她拼命地想抓住任何一个能抓住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黑暗的深渊里真的有一把稻草,她拼命抓住,但这稻草却没有根,稻草跟她一起往下掉。 时间都不在了,那些人们都活在另一个世界了吗?她在哪儿?难道说这是一个死亡的隧道? 影影绰绰,朦朦胧胧,似有人似无人。这是一群走在死亡路上的人。 哧,哧,有人在努力点火,但是刚有一点火星,却被枝儿的头给吹灭了。 但仍有火被点亮,每一次刚点亮都被枝儿的头给吹灭了。而每一次的光亮都驱赶着绝望,她发现光亮的时间越长,绝望被赶走的越多。 那个点火的人坚持不懈。亮光再次跳跃起来。 “月如勾,无言独坐坟头,往事不堪回首,长眠万事休,一梦到西楼。”谁在说话?她糊涂。 “老兄何必悲凄灰心?” “啊,赵兄来了,我已经修炼自省,不必悲凄,只是如实看这月亮而已。” “醒来没有?” “还没有,只是无甚大碍。药我已经换了三次了。刚煮了纱布在桃树上晾着。” “老兄真不愧是侦察兵出身,细心如丝,那头昨日已被家属打捞起来。” “不提往事!真相就像是这颗洋葱,你剥的越深就会哭得越狠!而今只愿红尘不向门前惹,只为赎罪而已。况其祖母实为我极敬重之人。” 祖母?谁祖母? “韩秋莲女士也是我敬重之人。” 韩秋莲?她奶奶? 母亲是常常提名道姓骂的,她心里一不痛快,就会对着西边咒骂。也许别人的名字记不住,但奶奶的名字却因为母亲的咒骂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总是骂她不要脸,嫁了几道人,大脚片子,她骂她吃土坯,吃观音土。她们总是被她的咒骂惊呆,奶奶住在另外一个村子里,母亲告诉她们现在的爷爷不是她们的亲爷,她们的亲爷早就死掉了。她的咒骂总是会引起她们的兴趣,她们时不时地会问她关于她咒骂的内容,做母亲的一心想将仇恨的种子种在她的孩子们的心里,所以也毫无保留地说起。终于有一年,她们理料出了奶奶的梗概:奶奶由于生性不爱受拘束,所以坚决地抵制包小脚,而奶奶的母亲则由着她的性子来,所以长成后就是一双大脚,那个年代大脚是丢人与可耻的,奶奶到了嫁人的年龄就没有人要,不得已只好嫁给了她的爷爷当添房,她爷的第一房夫人生下她的大姑后就去世了。奶奶和她的亲爷生育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倒霉的是日本人打来了。 耳朵里飘过几句话,一会儿她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往下掉。 是谁在点那亮光?一下,两下,终于那在无数次的跳跃后,顽强的照耀开来。周围的暗黑,枝儿的头,都不知道隐到哪儿去了。就连她也不再往下掉。 她睁开眼,继续眩晕。一个老头儿正密切的关注地望着她。 “你是谁?”她问。 “我是周新生。”老头带着一双卡其蓝的袖头,稍稍躬着身子,毕恭毕敬。 “周新生是谁?” “周新生是我!” 她动了一下嘴角,老头儿也动了一下嘴角。 “你是赵老头!” “赵老头是谁?”这回轮到老头问她了。“赵老头是好人!”她说到。 老头儿笑了起来,像是春天里融化的冰雪。 “慢慢坐起来罢!” “嗯。”她低声回答。 老头儿看着她往起坐,出了屋子,端来一只老黑碗,白白地冒着热气。 “来,喝下去。”她真听话,一口气喝光了老黑碗里的红薯糊涂,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老头接过碗说:“你等着,还有一碗。”说着出去,又盛了一碗来,她接过来喝了下去。 “饱了!”她说。 “好!”老头说。 “我在哪儿?” “你在我的园子里!” 她想了想,头开始痛,她最后的记忆是背笼,她在背笼里。 “我要回家!” “好,现在就送你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