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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小说潇潇洒洒地写了几十万字,无非是想说明一个道理,讲出一个观点,宣传一种思想。换一个角度说,就是主题思想。作者总是想通过一个曲折的故事,人物的生死结局,社会的变迁来赞扬什么、歌颂什么、反对什么、评判什么,以此来教育人、启发人、警世人。
小说不在他的篇幅大小,故事的长短,语言的华丽,而在于他对读者的教育意义,那些不朽之作无不是能够挖掘人的本性,揭露社会的本质和找出事物变化的规律,写出了具有普遍意义的真理。他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和无数人的推敲,成为千古流传之作。
佛教对《金瓶梅》的影响是极为深刻的。
那么《金瓶梅》讲的是什么禅意?
《金瓶梅》警示的是因果报应、善恶必报。他是通过人物的悲欢离合和家族的兴衰存亡来说明这个道理的。
《金瓶梅》成功塑造了集官人、商人和恶霸于一身的西门庆,塑造了贪得无厌,极端自私,虚荣心膨胀,歹毒无比的潘金莲,塑造了唯利是图,敷衍趋势,见风使舵的应伯爵,塑造了善良大度,宽容待人,温柔可亲的吴月娘等等人物形象,通过她们的生死存亡来揭示善恶必报的道理。
《金瓶梅》还通过西门庆家族的兴衰存亡的过程来告诉人们这个道理。
应该说善恶必报是古典小说最普遍的说理,也是人们最能接受,也最希望看到的真理信念,这个道理也是佛法基本理论,因此他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也最能引起百姓的共鸣和心灵的震撼。应该看到古典名著的思想性基本是都处在佛教那个层面,几乎没有超出这个思想境界。
西门庆是一个怎么样的家族。
兰陵笑笑生在书的开头,就很直白告诉读者,写此书的目的。清河县的一户人家,“先是非常富贵,到后来煞是凄凉,原来的权谋术智,一毫用不着,亲友兄弟,一个靠不上,享不过几年荣华富贵,倒落下众人的话资。家中几个女人斗宠争强,迎奸卖俏,起先好不妖娆妩媚,到后来免不得尸横灯影,血染空房。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西门家族原来的清河县一个殷实人家。单生儿子西门庆从小百般爱惜,听其所为,闲游浪荡,更父母死后,西门庆虽然不堪读书,眠花睡柳,招风惹草,但十分机灵,赌博、象棋、摸牌、无不通晓,并且还结交了一批狐朋狗友。
由于西门庆精于生财之道,在县门前开了生药铺,到了二十七岁光景,已经是万万贯(这里的万万贯不是具体的数量,而是形容词)资产了。可谓是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的角,大象口中的牙。
西门庆先死了妻妾(陈妻卓妾)两房,后来又娶了两房小妾,一是孟玉楼给他带来千两以上银子,一是李瓶儿给他带来了三千二百多两银子,使西门庆的经济实力大增。“西门庆自娶李瓶儿过门,又兼得了两三场横财,家道营圣,外庄内宅焕然一新,米麦陈仓,骡马成群,奴仆成行”。西门庆是财色双收。
在以后的几年里,西门庆用金钱买通了当朝宰相蔡太师,做了理刑副千户,后又由副转正,做了提刑正千户,成为正五品官员,并认蔡太师为干爹。又把王六儿的十五岁的女儿爱姐儿嫁给蔡太师的管家翟管家为小妾,与翟管家攀为亲家。西门庆的官场关系网已经形成,有了靠山。
在生意场上,西门庆不断扩大经营范围和规模,放了高利贷,并且主要对象是官场的官员。又开了了绒线和丝绸店铺,增加了伙计和管账人员。西门庆精于经营和善于管理,他的货源主要的南方杭州、湖州、扬州等,店铺都是自己的亲戚和信得过并且有能力的伙计,所开的店铺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其中一个绒线小店铺一天就是二三十两银子进账。后来竟荣获山东第一财主称号(五十四回)。
媒婆文嫂对林太太是这样炫耀西门庆的:“县门前西门大老爹,如今见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家中放官吏债,开四五处铺面:缎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外边江湖又走标船,扬州兴贩盐引,东平府上纳香蜡,伙计主管约有数十。东京蔡太师是他干爷,朱太尉是他卫主,翟管家是他亲家,巡抚巡按都与他相交,知府知县是不消说。家中田连阡陌,米烂成仓,身边除了大娘子──乃是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填房与他为继室──只成房头、穿袍儿的,也有五六个。”
好景不长,物极必反。到了西门庆临死的时候,吩咐女婿陈敬经:"我死后,段子铺里五万银子本钱,有你乔亲家爹那边,多少本利都找与他。教傅伙计把贷卖一宗交一宗,休要开了。贲四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吴二舅绸绒铺是五千两,都卖尽了货物,收了来家。又李三讨了批来,也不消做了,教你应二叔拿了别人家做去罢。李三、黄四身上还欠五百两本钱,一百五十两利钱未算,讨来发送我。你只和傅伙计守着家门两个铺子罢。印子铺占用银二万两,生药铺五千两,韩伙计、来保松江船上四千两。开了河,你早起身,往下边接船去。接了来家,卖了银子并进来,你娘儿每盘缠。前边刘学官还少我二百两,华主簿少我五十两,门外徐四铺内,还欠我本利三百四十两,都有合同见在,上紧使人摧去。到日后,对门并狮子街两处房子都卖了罢,只怕你娘儿们顾揽不过来。"说毕,哽哽咽咽地哭了。陈敬济道:"爹嘱咐,儿子都知道了。"西门庆一一都分付了一遍。临终还能将家产记得清清楚楚,并安排一一当当,不能不说是一个善于经营之道的好手。也足以说明钱财在他心目的地位是何等重要。
仅仅六年,西门庆已经是亿万富豪了。
西门庆死后,韩道国、来保、应伯爵、吴大舅子、李娇儿、孙雪娥等无不在谋算其家产,不到几年的光景,已经土崩瓦解,一贫如洗了。
春梅成为周守备的正房以后,身价倍增,她不计前嫌,怀念旧情,一次来到西门家,一是看看以前住过的地方,二是想要以前潘金莲用的床。院门打开,一片破败,当年豪华的床已经被困境所迫低价卖了。
西门庆原以为有钱有势就有了一切,钱可以避祸,钱可以取乐,可以升官,可以添寿,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正是金钱葬送了他的性命,也葬送了这个家族的命运。
钱本中性,本无罪,本无错,它只不过是经济社会的润滑剂,是财富的象征,当它成为人们的崇拜物的时候,就是罪恶之源了,成为祸水,成为灾难了。
西门庆的万万两银子转眼云消雾散,消失了吗?没有。它又流向张家、周家、李家了。人们往往只看到结果而忽视了过程。
善恶必报提醒人们,在金钱流动的过程中,是善取还是恶枪,如果是善取,那是你的福祉;如果是恶枪,将会从哪里来,还要回到哪里去,同时你还将有相应的报应。
《金瓶梅》成功塑造了集贪官、奸商、恶霸、淫棍与一身的西门庆,塑造了极端自私,贪得无厌,放荡淫乱的潘金莲,塑造了顾全大局,从一而终,温柔可亲的吴月娘,塑造了唯利是图,坑蒙拐骗,吸痈舔痔的应伯爵,这些人的结局无不告诉人们一个道理,那就是善恶必报。
我们看看西门庆妻妾六人以及春梅的结局,就明白作者用心良苦了。
潘金莲因为与女婿陈经济私通,被逐出家门,后死于武松刀下,亡年三十二岁。
孙雪娥先是与家人来旺私通,后偷了银子首饰与来旺私奔,结果案发,来旺被收监,雪娥被衙门卖给了周守备家,成为春梅的佣人。后来又被春梅卖到妓院,被周守备家丁张强占用,张强被周守备打死,怕受牵连的孙雪娥在绝望和恐惧之中自缢身亡,亡年三十五岁。
李娇儿偷了银子,又回到了妓院,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孟玉楼也因为李衙内看中,托媒人找吴月娘提亲,吴月娘哪敢阻挠,将孟玉楼嫁到衙内,并将使用的家具、佣人、衣物等全部陪嫁。
春梅因私通陈敬经,被吴月娘逐出家门,后被周守备买了做妾。周守备死后,因纵淫无度,死在家人周忠十九岁儿子周义的身上,亡年二十九岁。
李瓶儿因为与西门庆偷情,气死了丈夫花子虚,后嫁给西门庆,做第六小妾。因为生儿子得宠,潘金莲嫉恨在心,将官哥儿害死。李瓶儿悲切过度,得病而亡,亡年二十七岁。
从这些妻妾的结局看,色,性也,不可禁欲,也不可纵欲。凡是贪得无厌,纵淫无度,一生行恶的女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有善终的只有吴月娘和孟玉楼,而她们都是与人为善,注重贞洁的女人。
西门家败以后,树倒猢狲散。一些家人,有的跳槽,有的偷盗,丫环们也都纷纷嫁人,逃离了这个荣华富贵,广厦千座,极端华丽的庄园。韩道国掠走了千两银子,带着老婆到东京女儿那里去了。来保也效仿韩道国偷卖货物得银子千两,带着老婆自己开店了。其后就是春梅、秋菊被卖,春鸿逃到张二官那里。就是亲家之称的翟管家,听说西门庆死了,也敲起竹杠,要走了两个有歌艺的丫环。
原来吸痈舔痔,讨好卖乖,如同狗腿一般的应伯爵也翻脸无情,挖起西门家的墙角,伙同李三、黄四赖了四百两银子,唆使春鸿投奔了张二官。原来如寄生虫一般吃在西门,物拿西门,钱用西门,扛西门庆这个招牌到处造谣撞骗,如今再也不沾西门家门了。
最为可恨的是家奴吴典恩,西门庆给蔡太师送礼,让他跑腿,也得了小吏官职,还借了西门庆一百两银子没有还。他不是感恩戴德,而是恩将仇报。家人平安偷了家产去嫖娼,被吴典恩拿了,乘机强打平安,逼迫他检举吴月娘和家奴玳安有奸情,要治吴月娘的罪,真是名符其实的吴典恩(无点恩)了,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还是春梅从中帮忙解了围,不然就要倾家荡产了。
《金瓶梅》提示人们,贪欲是人的本性,也是与生俱来的巨大缺陷,正是一个贪字才引出人世间众多的故事,如何将贪字掌控在一个可控的范围,是每个人都必须面临并要解决的命题。为了解决好这个命题,才产生了佛教、道教等诸多说教,才产生了很多的精彩的故事,也才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作者讲述的故事让读者感慨万千,作者塑造的人物形象生动逼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可以说像西门庆、潘金莲这样的人物,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些人和事给人震撼,我们在感慨兰陵笑笑生妙笔生花的同时,也想窥视作者的内心世界,他为什么要塑造这样的一个罪行累累的男人,让他遗臭万年?为什么要塑造这样一些丑陋无比,纵淫无度的女人,让读者憎恨谩骂?为什么要塑造那些唯利是图,无情无义的小人,让读者在同情他们艰难的生活同时,也在讥笑他们的拙劣的行为。是作者与他们有前世怨仇?还是对女性的歧视,或是要给世人一个警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恶必报!我想凡是看了《金瓶梅》都会有所警觉吧,如果有,那就是《金瓶梅》的价值所在,就是古典文学遗产的魅力所在,就是小说立意的成功!
一部《金瓶梅》起以玉皇庙,终以永福寺。西门家族以孝哥儿出家而结束,四大皆空。
西门庆死后转眼十五年过去了,他的遗腹子孝哥已经十五岁,吴月娘也四十六岁了。在她四十六年的生涯里,享受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也饱尝了贫穷和凌辱,可谓大喜大悲,大富大贫,大起大落。可怜亿万富翁的儿子没有享受一天荣华富贵,他是在苦难中长大,在痛苦中挣扎。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五岁的孝哥儿,可以成家了,给吴月娘带来了一线希望。
母亲吴月娘不甘命运的劫难,不甘生活的煎熬,她还留念过去的荣华富贵,于是她带着儿子去济南府投奔云守理。一来躲避战争的灾难,二者为孝哥成亲。当初婴儿的时候与云守理的女儿定了女儿亲。可是她就没有想到今非昔比,当初孝哥是五品官员大富豪的儿子,如今只是一个穷光蛋,尽管云守理是西门庆当初的拜把兄弟,如今女儿已经是千金小姐了。吴月娘带儿子到济南府,无非是对荣华富贵的贪念和梦想,是对西门家族复兴的痴心妄想。可是途中到了永福寺,普静法师向她索要徒弟,因为十年前,吴月娘泰山祭祀,遇到歹徒,被普静解了围,就有口无心地答应儿子将来做法师的徒弟。如今十年过去了,儿子已经十五岁,吴月娘怎么舍得。十五年的含辛茹苦,就是为了西门家的重整旗鼓,再创辉煌。普静法师见吴月娘还没有醒悟,还在痴念财富功名,于是就劝她在永福寺住一宿。
夜里吴月娘梦中一家五口到了济南府,云守理乃是此山城武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掌握生杀大权。见吴月娘带着孝哥儿以及吴二舅、玳安、小玉,还有家中仅有的一点珠宝,心中大喜,便要与吴月娘结婚。吴月娘不答应,坚持要儿子先把婚事办了。云守理答应吴月娘的要求,将女儿与孝哥儿圆婚。可是吴月娘还是不答应,云守理大怒,认为吴月娘是在欺骗他,于是他杀了吴二舅、玳安后,又杀死了孝哥儿,月娘见儿子死了,一切梦想都破灭了,不觉大哭。不想惊觉之后方知是南柯一梦。
这梦的寓意吴月娘贪心不死,她还想过去的荣华富贵,还想让儿子继承父业,还希望西门家族东山再起。她还想再做富太太,还想当年的荣耀。梦里吴二舅、玳安和孝哥儿的死,是在警示月娘,万恶贪为首,一个贪字害人还不够吗?如果再贪,必将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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