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豆腐的联发

流汗的公牛 · 发表于 2023-10-12 15:55

常言道，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离开老家多年，脑子里却忘不掉那些淳朴可亲的老家人，做豆腐卖的联发就是其中的一个。

联发姓朱，瘦高个，一脸的胡茬子，夏天戴个草帽，春秋天时常戴顶蓝帽子，早年做豆腐卖。他家就在刘口集卫生院东边，中间隔了个水塘，与路南我本家的松江哥隔路相望，东邻是瞿马家。据说，联发与集上的朱孝臣、朱孝经是本家，原本是一大家子，不知何时从集上自个搬到集东头。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人常有重男轻女思想，联发也不例外，一连生了五个闺女，分别叫大妮、二妮、三妮、四妮、五妮。由于家里实在太穷，村里计划生育的人也拿他没办法。最后终于捞了个儿，主贵的不得了，特意让儿子留了八字毛，就是脑袋瓜后留下一撮头发不剪掉，怕小孩不好养。那时候由于人多地少，家里比较穷，于是开始做豆腐卖。

因为磨豆腐的营生，他家里不仅养了一头驴，还喂了几口猪。养驴为了拉磨，喂猪因为有豆腐渣，可以说是当时农村磨豆腐人家的标配。小时候曾去过他家的磨房，一间不太敞亮的小屋里，一头被蒙上双眼的驴在转圈拉磨，看着那头驴不知疲倦地转圈，当时觉得很好玩。记得那次在他家喝了一碗刚出锅的豆腐脑，觉得真是难得的美味，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仍余味无穷。联发除了做豆腐卖，还做豆腐干，下脚料豆腐渣倒去喂猪。每天一早，他能做四五包豆腐，还有一些豆腐干，然后推着板车去集上兜售。用他的话讲，做豆腐卖其实是小本买卖，跟卖豆芽、卖香油的都差不多，不过赚个辛苦钱养家糊口，发不了大财。

记忆里，联发的板车比较普通，就是农村常见的那种架子车。车厢里摞了几个竹子做的架子，用来放豆腐包，还有一个白瓷盆里面盛的是煮好的五香豆腐干。他还随车带了一个尺把长的圆头扁刀，拿它切豆腐。当然，车上还有一套杆秤及一条布口袋。集上的老少爷们多用自家的豆子换豆腐吃，“一斤黄豆换斤半豆腐。”也有用棒子换的，极少有人去掏钱买。印象中，联发的吆喝声很洪亮，甚至于半里地都能听到他的叫卖声：“谁要豆腐！”“卖豆腐！”最后的“腐”字拖着长音，声音全凭力气，不像卖香油的敲梆子；也不像收破烂的摇拨浪鼓。听到吆喝声，忙碌的母亲会让我端着一瓢黄豆去换豆腐。有时，我在路上便把换来的豆腐中其中的一小块吃掉，刚压好的豆腐真好吃呢。可能许多农村孩子都生吃过豆腐，家里大人明知道也不吵，权当小孩子解解馋罢了。

那些年，联发卖豆腐的时间和路线一年四季比较固定，冬天也不例外，除非是下大雨。另外，他从不下乡去卖，集上转一圈，几包豆腐就卖完了。个中秘诀主要是他做生意很实在，再加上主顾都是街坊四邻的，知根知底，吃豆腐不用担心缺斤短两。豆腐物美价廉，也是农村人的家常菜，我们家可没少吃联发做的豆腐，每逢年关，母亲都要早早地买一包豆腐，为过年做准备。好像他的五香豆腐干味道也不错，自己用大料煮的，一块块白白的，没有上色，是农村人喝酒的下酒菜。那时，农村人喝酒的下酒菜多是五香豆腐干、变蛋、花生米、面蚕豆之类的。

有一年，听母亲从老家回来说，联发现在不做豆腐卖了，在集上改卖调味品，生意还不错。他几个闺女先后出嫁了，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家里也翻盖了楼。父亲接过话讲，朱联发的老家并不是咱这的，他打小是从山东曹县抱养来的。原来如此。再后来，联发因病去世了。

三年前，我回老家参加一个本家大爷的葬礼，碰见了联发的媳妇，感觉她比以前更瘦小。我停下来问她，你还认识我不？我在恁家还喝过豆腐脑呢。她看了看我，咧了咧嘴，咋不认识你，你不是俺西豪爷家的吗？你长年在外面，不轻易见你了。随后，跟她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时过境迁，故乡变得越来越陌生，所熟识的老家人都渐渐老去了，自己俨然成了一个路人。斯人已去，如今再也听不到联发那洪亮的卖豆腐吆喝声，吃不到那味道醇厚的豆腐，还有那远去的浓浓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