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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投胎(09、罪恶的交易)

一月的小李子 2022-11-24 14:45 4669
  杨天和柳玲玲第二次见面还是在“齐家聚”。

  这一次,是杨天请柳玲玲。自从见过一面后,杨天的心已经变成了老鼠窝,成天唧唧喳喳、抓抓挠挠, 一刻也静不下来,他想着的就是柳玲玲,整天的想。他的眼睛始终在街面上转,期盼着柳玲玲能再到店里来找他。杨天的耳朵也只装着一个声音,电话的铃声。然而,几天来,杨天什么也没有盼到。柳玲玲就象是在梦里闪了一下,再也没有了音讯。最终,杨天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奔了“齐家聚”。

  “我到这来,完全是一个消费者,这的菜味道确实不错。可一个人吃饭又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就请你一块来消费。”杨天拿起菜单点了八个菜。

  溜尖肝、清蒸鲫鱼、水蒸蛋、糖醋里脊、青椒炒牛柳、西芹百合、老厨白菜、干煸云豆。

  “就两个人?”柳玲玲问。

  “不是吃不了,关键是吃得起。”杨天要了一瓶“伊犁王”酒。

  “人家懂……”柳玲玲还是抿嘴一笑。

  “你一向极聪明。”杨天的嘴不经意地歪了一下。

  “生意好吗?”柳玲玲象一只爱干净的猫,一根一根地夹着菜吃。

  “说不好,那是假话!”杨天自斟自饮,完全一副自己掏钱自己吃饭的派头。

  “说真话,有多好?”柳玲玲叮着问。

  “除了吃喝拉撒用,一年也就五、六十万块钱。这是真话,小铺面嘛,相当不错了!”杨天漫不经心地答道。

  “这还叫相当不错?”柳玲玲是在自言自语。

  杨天一愣,迷茫地眨巴眨巴眼,说:“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算什么好呀?和人家广州、深圳比起来,这新丰市不也就是个稍微大点的村子吗?报纸上说,你们那地方,农民种一年地都能拿上百万呢!好家伙,必须迎头赶上。地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女人呢,没有压力生不了孩。我把这事给忘了,你是从大地方来的呀!”杨天象个无赖。

  柳玲玲略有变色,“不错,坐在我对面的你,能够每年挣五、六十万块钱,的确是不错了!”柳玲玲两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颏,象个微笑着沐浴春风的雕塑。

  “你这话啥意思?来明的,不要啥事都搞暗的,长点责任心吧。”杨天显然是在往狠里刺激柳玲玲。

  果然,柳玲玲沉下了脸,她说:“杨天,你不要在我跟前装成个下三烂。你不象!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今天需要给你说一句话。发生在少男少女之间的事情,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是玩出来的。而婚后发生在两口子之间的事,则是过日子过出来的。我们俩……”

  “概括得好,”杨天打断柳玲玲的话,抢着说道:“一个‘玩’字,一个‘过’字,概括得好。玩,是游戏的意思;过,是从这儿到那儿的意思,是一个过程。这样一说,就很简单了。是你把我玩了,还是我把你玩了,这一点需要证实。当然,我玩得过于认真了,这一点就不需要证实了。我把玩当作日子来过,而且还没有过得去,这一点也不需要证实。我现在要证实给你看的,就是一切从这一时刻结束了。玩完了,也过去了!”杨天起身就要走。

  “杨天,你要是还有点本事,就听我把话说完!告诉你,我柳玲玲不欠你什么,我把自己最先赤裸裸地献给了你。许多的事,都要换个角度去考虑。人和人的经历不同,他们的想法自然也就不同。同一个人的经历先后不同,他的想法也就先后有所不同。诗人走进原始森林,听见的当然是蝉语鸟鸣,而美食家听到的,肯定全是野味的叫声。在你看来,我当年背叛了你,也背叛了我自己,是一个可鄙的丧了良心的女人。可还有好多的其他人,包括我的父母和我自己,却认为我是去追求实实在在的,纯属于我自己的幸福。所以,……”

  “别所以了,你的结果就是对我的所以!”杨天的眼睛里含满了泪花,他的心在听了柳玲玲的这番话后,踏实多了,是那种失望落了地以后的踏实。

  “结果?哼哼!痛苦能让人记一辈子,比如你;而在幸福中生活得长久了就不觉得幸福了,比如我。什么是幸福?永远地说,一切都是平平常常、合乎规则。唉,难呐!我们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还在这发诗人之慨,太可笑了。”柳玲玲自嘲地咧咧嘴。她用热切的目光看着杨天继续说道:“告诉我,象过去那样真诚地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

  杨天被柳玲玲热切的眼光和真挚的话语所感动。他犹豫了一下,又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挣钱呗!象我这样的人,自尊象香蕉皮一样被人剥下来,然后又象扔香蕉皮一样被扔掉的人,还能有什么打算。我算是明白了,经济基础最实惠。想孝顺,我可以掏钱给老人买一个大宅子;想献爱心,我可以大把大把地给希望工程捐款;想办教育,我可以建一个私立学校。哎,你发现了没有,83年‘严打’抓进去的一批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致了富。现在照常吆三喝五,就象在战场上立了功似的。咱们有一个初中时的同学,你可能忘记了,没有考上高中,早早就做了生意。现在,人家都是著名企业家和两届的大代表了。有些事呀,真能气黑半边天!”谈到这些,杨天的兴致很高,好象忘了对面坐的是谁。

  “你呀,还是过于偏激,易走极端。说话偏激的人,不是心眼小,就是线形思维,你杨天不是这样的人嘛!哎呀,我也不谴责你了。说句不要脸的话,肌肤相亲,你是第一,我丈夫是其次。我得告诉你,象告诉亲人一样地告诉你,要有危机感。只盯着你那个小店,不行!羚羊奔跑是为了活命,而狮子奔跑也是为了活命。羚羊不奔跑,就会被狮子吃掉,而狮子不奔跑,就会被活活饿死。设想一下,如果没有狮子,羚羊能活得很好吗?能,但日子绝对不会太长。无休止扩大的种群,会踩碎再也不会扩大的生存空间,这是自杀!狮子呢?没有了羚羊,它跑得再快,也同样会被饿死。这是什么,这就是‘度’,经商之度。经商就是要发现危机,掌握危机,利用危机。没有危机还如何生存?还搞什么社会主义?还搞什么改革开放?说远了,咱们还是谈自己的事。”

  柳玲玲翘着兰花指,优雅地嘬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也大可不必如此悲观,什么自尊象香蕉皮了,纯属无稽之谈。可怕的并不是别人如何看自己,而是自己如何看自己。有这样的人,总想扒光你的衣服看个究竟,你就在广庭大众之下脱个精光,怎么样?他准会吓得飞奔,就象鬼见了太阳一样。没有人的时候,扣上门,可以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可以脱得一丝不挂,把自己的爱与恨,情与仇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你能够接受此时的自己吗?不能!以前,你教书育人,是精神财富的创造者,那是名字取得好。国家也好,个人也好,父母也好,给自己,或是给别人取个好名字,无非是寄托一个很高的希望,或是套上一个金子打造的紧箍咒。你现在经商,是物质财富的创造者,这也是取了个好名字。如果说得都难听一点,前者叫‘臭老九’‘教书匠’,后者叫‘奸商’‘骗钱者’。你说,二者有什么贵贱?目的只有一个,养家糊口,过高质量的日子。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握时机。什么是把握时机?就是别人裤裆破得立不起身来的时候,你去卖针线。懂了吗,小男人?”柳玲玲抬手疼爱地撩撩杨天的头发。

  杨天彻底被感动了,一颗心象刚出壳又照上了阳光的小鸡雏,暖暖的,绒绒的,潮潮的。很多年来,从没有人这么推心置腹地给他说过这样的话了,而且还说得极有道理。杨天犹如登上了泰山,猛然产生了“小天下”的感受。他看看柳玲玲,发现她的眼睛里汪着的全是深情。杨天的心一抽,腮帮子又硬了起来。

  “狼追你时,是你一生中跑得最快的时候。这个道理谁不懂?可新丰市,就这么几十万人口,和东部比算得了什么?机遇对新丰来说,就象田野里的蘑菇,什么时候下雨不知道,下了雨温度够不够不知道,长出来了有没有毒不知道。”杨天端起一杯酒,在嘴皮前晃了几次,还是重新放在了桌上。

  “往远里看看嘛,新丰市虽然人口少,购买能力可并不低呀。确切地说,应该说是消费能力。新丰是行署所在地,属于中心城市。周围十几个县市的人口是多少?国家的优惠政策又能带来多少效益?这些都要考虑呀。再说,消费是多层次的,不仅仅只是服装嘛。”柳玲玲说得胸有成竹。

  “哪你说该怎么办?把服装店关掉?”杨天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咳,谁说把服装店关掉了?不但不关,而且还要做大!”

  “做大?”

  “对,做大!”柳玲玲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热烈而又势不可挡的光。

  “说说容易。”杨天端起了那杯酒。

  “做起来也不难!”柳玲玲从杨天的手里夺下酒杯,顺手扔进了痰盂,又说道:“咱俩联手。进服装,我有路子;开饭店,你有路子。强强联手,怎么样?”

  “我有什么路子?”杨天反问道。

  “听我说完,服装我直接从广州、深圳进,包括香港服装。算我投资,你不用掏分文,只管经营。‘齐家聚’,我给你一半的股,由周玉淑经营,你协助。可以吧。”

  “这么说,我是服装店拿着钱,‘齐家聚’我白拿着钱。我凭什么相信你?即便我相信这都是真的,那你又是为什么?别不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之类的话。请你不要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我最害怕的就是你不相信我。小天呐,”柳玲玲深情地唤着恋爱时对杨天的称呼。“我和你一样,也只不过想挣点钱。你以为我幸福吗?幸福的女人向来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的。不错,我丈夫是爱我,那是因为我是一个美女。作为妻子,他爱我吗?不知道,这取决于我还美不美。人能不能一辈子美?有没有一辈子美的可能性?没有,肯定没有。那么,得出的结论就不言而喻了。小天,我知道,只有你把我当作妻子一样来爱的。我也同样爱着你,但是……爱就非要用婚姻来表示吗?婚姻就是爱的唯一归宿吗?”柳玲玲伏在桌子上“呜呜呜”地哭起来。她哭得非常痛快,没有一点点的顾忌。

  这时,周玉淑推门进了包厢,她用哀怨的目光看了杨天一眼。这眼光,象无数根丝线,一下把杨天的心缠绕得一塌糊涂。周玉淑知道自己今后将和杨天长期合作,柳玲玲只不过是一只飞来飞去的候鸟。柳玲玲有柳玲玲的目的,柳玲玲的目的从来就不告诉给周玉淑,她只告诉周玉淑应该怎么样去做。柳玲玲的许多目的,都是周玉淑自己判断出来的。现在,周玉淑已经看出柳玲玲和杨天的关系绝非一般,柳玲玲要靠杨天在这里做生意,可为什么要在新丰做生意,周玉淑暂时还百思不得其解。可有一点已经确定无疑——杨天是她和柳玲玲以后在新丰必须依靠的对象。尽管掌握了这一点,但周玉淑除了那一瞥哀怨的目光外,什么都没有象杨天表示。她象是特别不经意地碰了一下柳玲玲的胳膊,然后迈着轻碎的步子飘出了包厢。周玉淑太了解男人了,男人喜欢结交更多的女人,但却不喜欢女人结交更多的男人。周围有许多男人的女人,一般都不会被男人选做新娘。所以,不论什么时候,周玉淑都保持着那种自自然然的矜持。不用说,周玉淑现在就自然地给杨天留下了花去香自存的印象。

  “哪是谁?是周……”杨天脱口而问。他很后悔,为什么要脱口问这个。

  “谁?哦,她呀。你不是知道了吗?你的记性和判断力真好,真不错!”柳玲玲心里酸溜溜的,自己刚才失声痛哭,杨天连一句劝慰的话都没有,而周玉淑一进来,他却万分地注意上了,而且还万分准确地判断出她就是周玉淑。看起来,这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既漂亮又年轻的女人。想到这个问题,柳玲玲立刻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向来就是这样,无论干什么都目的明确。她清楚,自己来到新丰,根本不是和杨天谈什么男欢女爱的,而是需要杨天。需要杨天象播种机那样,在她这块土地上撒上一颗长得象他丈夫的种子。有了这颗种子,柳玲玲在那个豪门里的地位就永远巩固了。

  “小天,我给你总结一下,然后继续谈正题。”柳玲玲很随意地掏出一面小镜子,脸颊左右摆动地照了两下,嘬嘬嘴唇说道:“恋爱的时候,别人爱我,我却不知道爱自己。结婚以后,别人不爱我了,我才知道了爱自己。雾里看花,虽然看不清楚,但花却是真实的存在。水中望月,虽然望得清晰,但月却是虚假的影子。你选择哪个?肯定是后者,因为爱情就是后者,而婚姻必须是前者。这算是我对婚姻的总结,谁都是这样,谁都逃不掉。这个话题,咱们就说到这,再说也就没什么意思了。童话是儿童看的,但却是成年人写的。我们不写,也不看。这左手是左倾,这右手是右倾,都是机会主义。只有嘴巴在中间,既不左倾,也不右倾,属于实事求是。所以,吃,吃好,才是实事求是。邓小平为什么伟大?就是先解决了十几亿人的温饱问题。所以,我来到新丰,厚着脸皮找你杨天就是为了发展‘吃’的事业!”

  “嘿嘿,你的道理真不少,还都是歪直歪直的。再说,我有什么本事?”杨天嗑着瓜子问。

  “你有人际关系呀。人际关系也是生产力。美国教育家卡耐基说过,人的成功,15%靠个人才能,85%靠人际关系。”

  “我有人际关系,哪你有啥?”杨天的面前,瓜子壳堆成了小山。

  “我有资本呀,你想想,服装店那边,你有很多的老顾客,社会关系也拉得很不错。我注入资金,从内地进折价的,但在新丰还算是最新潮的服装,利润可是几倍地翻。现在的人,都跟疯了似的,东西便宜了他还不买,觉得没有档次。举个例子,一件港衫,现在叫体恤,内地最低价有200元一件的,拿到这边来,批发都得300元,卖出去,普遍在500元到800元不等。好一点的,一、两千。你说诱人不诱人?‘齐家聚’这边呢,就要靠你了。现在是什么年月?是公款吃喝的年月。我已经打听好了,你和一位姓冯的市长关系不错,和工商、税务、物价、银行方面的头头关系都不错,光他们,一年就要吃掉多少?你算过吗?”

  “能行?”杨天的眼睛一亮。

  “当然!”柳玲玲顺手揪了一下杨天的耳朵,继续说道:“只要以冯爱军为首的大款老板一来,所有的问题自然解决。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现在,有两种关系是社会上的主藤——权力与金钱。所有的人,都是这两条藤上结得葡萄,稍一提溜,不是成串,就是成嘟噜。”柳玲玲说得有些得意。

  “听你这么一说,我可是又高兴又害怕呀。高兴得是可以挣上大钱;害怕得是菩萨不会原谅我!”杨天把一只手掌竖在眼前。

  “幼稚,菩萨不会施恩于好人,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惩治过恶人。再说,我们既没偷,也没抢,只不过是利用了一下社会现象。哪有偷布的贼人不受惩罚,做衣服的裁缝反倒要坐牢的道理。你的眼睛可要放得亮一点,我让你结交的可都是党内的精英哟!”

  “你怎么象个政治家,太可怕了!”

  “政治和经济什么时候分开过?政治家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发展经济,有时候,经济就是最大的政治。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磨牙了,干不干,你给一句话。”

  “决心好下,可结果呢?我这几天尽做恶梦,失财之梦!”杨天说。

  “傻瓜,梦是反的。”柳玲玲笑的很灿烂,口气也非常温柔,是少女对情人的那种温柔。

  “你才傻呢,梦根本就预测不了未来。嗬嗬嗬嗬!”杨天的笑声充满了少年时的傻气。

  柳玲玲一下严肃了起来,眼睛里浸出了泪雾。她说:“很久没有听到你这种笑声了,我好象看到了黄嘴口的小鸟,感受到了你毛绒绒的胡须。我把这些,象宝藏一样深埋在心里。我多么希望,希望你和我合作,在你刚才的笑声中合作,永远做一对事业上的夫妻。”

  杨天很感动,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柳玲玲虽然不是他的妻子,但却是他心灵上的伴侣。柳玲玲就象一张旧照片,记录着他们最初的美好。打开这张旧照片,总有一种干涸的土地被春雨慢慢滋润的感觉,尽管这土地里的种子已经老化了。怨不得人们总是在最高兴的时候才照相,原来,这相片是人们的一种寄托呀!杨天也已经看出,柳玲玲把他也当作了心灵上的伴侣,这就足够杨天心满意足了。男人过的是面子,女人过的是日子。今天,柳玲玲和杨天都很满意。

  “行,我答应你,今后,我们就象你说的那样合作。该怎么来,我听你的。”杨天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猫,在柳玲玲的抚摸下,半眯着眼,发出惬意的“呜噜”声。

  “太好了,从今天开始,‘齐家聚’的总经理就是你了,占一半的股份。对外的一切活动,都由你来开展。内部,由玉淑来负责。过两天,我就回广州,给服装店进第一批货。玉淑,你来一下。”柳玲玲就这么安排着,一切都按照她的设想。世上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提前掌握住了别人的脉搏。

  一切安排就绪,当柳玲玲看见杨天无邪的笑容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和杨天,也和她的丈夫长得模样差不多的孩子。这孩子,管柳玲玲叫妈,管柳玲玲的丈夫叫爸。可这个孩子的骨血却什么时候都属于杨天,只不过,杨天对此一无所知,柳玲玲的丈夫也一无所知。柳玲玲觉得很悲哀,不知是为杨天,还是为自己。但转而一想,这仅仅只是一个计划,还没有成为现实。即使成了现实,孩子永远也是自己亲生的,无论父亲是谁,母亲永远是我柳玲玲。是我给自己,也是给夫家生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根。至于杨天,一方面实现了他对柳玲玲的爱,一方面也在物质上给予他了天大的补偿。这样一想,柳玲玲的心平静了,温暖了,心里跟装了个小太阳似的,她想实现自己计划的愿望也更加迫切。无意间,她不由自主地学了一下孕妇挺腹的动作。做母亲,是女人的想往和幸福,尽管这种想往和幸福总是和苦难相伴而行。

  柳玲玲就想做个交易,杨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她坏个孩子。血型和她的丈夫一样,长相也和他丈夫有几分相似,而这一切让杨天以为全是真诚的爱。然后,柳玲玲再一次离开,把齐家居作为补偿留给杨天。

  杨天最可怜,他以为是爱,岂不知爱是一种设计,一种技巧,一个目的。就象树的高处结了一个艳丽的果,费劲地爬上去,摘在手里才发现是个精致的玩具。

  第二天,杨天就去找了冯爱军。

  冯爱军对杨天非常热情,依然很热情。他伸出双手,紧紧握着杨天的一只手,以大幅度的抖动来表示自己的感情。宁可得罪十个好人,千万不要得罪一个恶人,冯爱军就是这样来看杨天的。

  “快请坐,欢迎杨老师。哦,错了,现在应该叫杨老板!你看我,一时半会还改不了口,好像你这一辈子只能当个老师,就不能当个企业家似的。”不抽烟的冯爱军,给杨天递上了一根“中华”。

  杨天接过来就叼在了嘴上,他说:“叫什么都行,那个顺口就叫那个。”杨天没有一点拘束的样子。

  冯爱军心里不大痛快。他和所有的董事长一样,不喜欢别人在自己跟前无拘无束。当有钱人的快感,很多时候,就来自于别人对自己的毕恭毕敬,那是威严、自信和至上的体现。

  “可没有那么简单。”冯爱军摆出一副长者的身份说道:“中国的称呼,可是一门学问呐。它蕴涵着一个人在政治、经济、学识等诸多方面的地位。它不是自定,得有任命。或者是组织任命,或者是群体公认,绝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而且,这称呼还有强烈的时代特征。七十年代往前,不分男女一律称呼同志,顺口、亲切,政治色彩浓厚。八十年代,“师傅”盛行,显得谦恭而不俗,政治色彩退去了许多。九十年代,老板成了核心,有些地方,把领导同志也称开了老板,表明经济建设成了主流。最有意思的是咱们新丰,把领导叫做大头、二头、三头。我听说,把我就封为了把头嘛!哎呀,不谈这个,让社会学家去研究吧。怎么样?生意还好吧?一定好!以后多给我们合作,让我的日子也好过一点。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我这个董事长在新丰挣不上几个,走到哪,都是说不过去的。”冯爱军说得很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

  冯爱军很喜欢和商界发了财的人打交道,既是工作的需要,也是需要的需要。有这样一种人,明知道有钱人不会给他一分钱,但他却依然会喜欢那些有钱人,并且寻找一切机会攀附上去,这种人为数还不少。冯爱军看不起这些人,但却要结识这些人。

  “冯董事长,你知道,经商,我是被逼无奈。属于叫花子进澡堂的那种。怎么说呢?叫花子进澡堂,本身是去偷东西的。可脚底下这么一滑,掉进热水池子里洗了个鲜鲜亮亮。可从本质上说,仍然还是个小偷加乞丐。我今天来,就是想请你吃个饭,给我自己脸上贴块金!”杨天边说边把一张大红帖子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就象古代大臣给皇上递奏折一样。

  冯爱军打开一看,说道:“‘齐家聚’,这名字起得好,带股子祥瑞之气。肯定是你这个语文教员给起的吧?”冯爱军故意把教员这两个字拖得长一些,以起到强调作用, “好嘛,我市的又一家民营企业诞生了!投资了几万呀?是个饭铺,还是个酒店?应该着眼于档次,与众不同的档次。”冯爱军脸上种满了矜持。他知道,与其说是请他吃饭,倒不如说是把他手里的人脉请成姓杨的私款。

  “不多,9000万。”杨天看出了冯爱军的心思,也故意说得非常轻松。

  “嚯,9000万,”冯爱军咽了一口唾沫,“规模不算太大,但在新丰市,除了国营大宾馆外,在民营界算是大的。祝贺你呀,经商才几个月……”

  “喔哟,冯董事长,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这是个合资饭店,我占30%,另外的都是香港老板投得资。”杨天不自觉地撒了个谎。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学会了撒谎?而且做到了撒谎和不撒谎一个样。

  “香港老板?他姓什么?”冯爱军果然很感兴趣。

  “姓柳,也是咱们新丰人氏,后来到了广州、嫁给了在深圳办事业的香港富翁。她可是个大美人,有钱的大美人!”杨天又奇怪了,为什么要给冯爱军介绍什么大美人,而且还是什么有钱的大美人?难道自己在潜意识里认为冯爱军是个既贪财,又贪色的人?杨天吓了两跳。一跳为自己的想法,一跳为冯爱军。

  “这个应该重视!我是说香港商人来新丰投资这一点。咱们急需要吸引外资,如果能拉紧柳女士这根线,对咱们新丰无疑是件好事。至少,是个好得开端。行,这个宴会我参加了。晚上,我会同我的许多朋友一块去。杨天,到时候,你可不要小气哟。回头我安排媒体的朋友做一些报道,你的生意会更好!”冯爱军说得很激昂。

  原本,他是很不想去赴这个宴会的,杨天脸上惬意的笑容使他很不舒服。冯爱军有个毛病,是一个普通人的毛病,那就是不喜欢别人比自己好,尤其是他特别熟悉的人。理智的时候,他也特别痛恨自己的这个毛病,但就是改不掉、抹不去。就象嘴馋的人,肚子吃得再饱,见了美味佳肴照常要拿起筷子拈上一口一样。

  今夜非常美丽。夜幕刚刚铺展开,月光就倾洒了下来。匀匀的、柔柔的,象是给新丰市扑上了一层粉。街灯犹如薄雾做成的一般,渗出凝重的光。树叶变成了斑点,优优雅雅地散落在地上。整个新丰市变成了一张底片,朦朦胧胧的,只等着明天的太阳去冲洗。

  夜幕笼罩的时候,太阳依然存在,只不过换了个位子罢了。所以说,光明和黑暗,欢喜与悲哀总是相依着同时存在,并且不时地还相互交换位置和分量。冯爱军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新丰市的夜景感慨地想。

  冯爱军没有回家,他经常这样,就住在自己办公室的里间,那都不去。他极其注意自己的形象,往往拿普通人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今天,冯爱军却失常了。从“齐家聚”出来,他径直回到了办公室,他的眼前闪动的全是周玉淑的影子。在“齐家聚”,当周玉淑跟着杨天、柳玲玲从大厅里迎上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一亮,眼珠子象陷进了黄胶泥的脚,无论怎样去拔,可就是拔不出来。就是拔出来了,鞋子也还是找不见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眩晕随即象夜幕一样罩过来。他的胃一阵子痉挛,险些吐出一口酸水。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冯爱军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是表面上恢复了常态。实际上,他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宴会桌上,他极少讲话,心变成了水桶里的葫芦,摁下去,漂上来。他没有喝酒,沉重和焦躁始终伴随着他。胃也很不舒服,象一口盛装混水的瓮,积淀了半截子泥沙。

  “董事长,您不舒服?”王立尚看出了冯爱军的反常。

  “没什么,没什么!”冯爱军和蔼可亲地说,脸上还闪出几丝小伙子才有的羞涩。

  “杨总,周经理,”王立尚高声叫着说道:“董事长今天老胃病犯了,可仍然亲自来赴宴,这可是对合资企业的最大支持。杨天,你要是发达了,可不许忘了冯董事长的关心和培养。”王立尚把杨天的肩膀拍得隐隐作疼。

  杨天没有应声。他目前还不完全习惯于这种场面,也特别不喜欢王立尚这种人。他觉得,王立尚的痔疮,一定长在了他的嘴上。

  冯爱军对王立尚的讲话也很不满意,他认为王立尚不应该说他有老胃病,哪个女人喜欢一个老病号?更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杨天身上。主要的题目是“合资”,主要的对象是柳玲玲和周玉淑。

  柳玲玲赶忙站起来,操着一口广东普通话,向冯爱军千恩万谢。

  周玉淑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冯爱军冲了一杯养胃舒,舒缓着手臂放在冯爱军面前。另一只手,还极其顺畅地把冯爱军的衣领理了一下。

  冯爱军的脖子有些僵硬,心里长出了一口温泉,热流呱呱地冒出来。他浑身上下犹如放了酵头,松松的、颤颤的、轻飘飘地发起来。他一阵激动,“咕嘟嘟”倒了一口杯白酒,“来,宁可让胃喝个洞,不让感情留个缝。干!”一仰脖,烈酒变甘露,带着周玉淑的体温就流进了冯爱军的肚子里。他觉得,那酒在他的胃里打了个回旋,还撞出了几朵小浪花。喔哟,痛快极了。

  “‘齐家聚’是咱们新丰市的合资民营企业。刚才周女士已经介绍过了,‘齐家聚’不仅仅给新丰市增加了税收,而且还解决了几十个就业岗位。柳玲玲女士也表了态,如果前景看好,明年还要扩大规模,在新丰建一座娱乐城。好嘛,这是给咱们新丰的老百姓造福嘛!这样的企业,我作为新丰人一定会大力支持。来,为了表示我们企业界的诚意,咱们和柳女士、周女士干一杯!”

  柳玲玲抿嘴一乐,冯爱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中已经有了数。

  周玉淑的脸上仍然带着花儿绽放似的微笑。她心里也有了数,不仅仅对冯爱军,而且还对自己。她暗想,在新丰这个不大也不小,还带有一些野蛮的城市,我一个外乡女人,不能吃亏,绝不能吃亏,也吃不了亏!但是,不吃亏并不等于不占便宜。在周玉淑看来,既不吃亏,也不占便宜的买卖,属于不赔不赚。这样的买卖,她可不干。她用眼角扫了柳玲玲一眼,张开红唇,亲吻似的抿了一小口酒。

  杨天很不高兴,冯爱军把他当成了局外人,只顾着和柳玲玲、周玉淑套近乎,把他这个总经理反倒放在了一边,杨天心里极不舒服。但转而又一想,有什么?我只管挣我的钱,管他妈妈嫁给谁,反正老子要吃喜糖!你冯爱军早晚要栽在这其中一个女人身上。杨天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为什么这样想?凭什么这样想?不知道,的确不知道!不知道,是人世间最可怕的字眼。试想一下,什么人活着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活死人!对了,就当个活死人!

  杨天悄悄地离了席。

  这一点,冯爱军没有想到,柳玲玲也没有想到,而周玉淑却想到了。杨天是什么时候走的,走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周玉淑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过,冯爱军迷迷蒙蒙的眼睛离开了窗口。他想不起王艳芹的模样了。奇怪,他使劲眨眨眼,可还是想不起王艳芹的模样。王艳芹是和自己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妻子呀,天天在跟前晃,到头来竟然忘了她的模样。这也难怪,虽说天天生活在一起,可正眼瞧她一眼的时候不多。这样,又怎么能够想起王艳芹的模样呢?冯爱军苦笑了一下。

  “周玉淑,玉淑。”冯爱军不自觉地呼出了声。他急忙左右看看,当他确信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周围根本没有人时,他又笑了,是自嘲的笑。

  冯爱军作为男人,对漂亮的女人存有好感,这是本性。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冯爱军一向即不严格,也不放纵。他的不严格,不是好色之徒的那种伪装,而是正常男人的品质。他见到周玉淑,也是那种正正经经的喜爱与欣赏。在夫妻关系十分紧张的这些年里,他只和廖春依的关系不正常。这其间,不乏主动向他献殷勤的漂亮女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染指,只是一心一意地和廖春依保持着那种情人的关系。他知道,这一生,可以和廖春依玩到老,但绝对不能过到老。一见到周玉淑,冯爱军就不同了,年轻人才有的爱慕之情,在他的胸中涌动。特别不同的是,他觉得周玉淑才是他的千年等一回。这叫什么?这就叫一见钟情。

  “玉淑。”冯爱军拿起笔,在一张稿纸上不停地写着周玉淑、玉淑、淑的字样。写着、写着,他竟勾画出了一个苗条女子的裸体形象。他呆看了一会,拿起钢笔,在那个裸画的一个部位点戳了一下,然后急忙撕成细碎的纸屑。他又拿起笔,不停地写,不停地画,最后又不停地撕。冯爱军就这样不停地重复操作了一夜。直到天麻麻亮时,他才有了睡意。他走进里间的休息室,躺在床上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和周玉淑有缘,是夫妻之缘。

  冯爱军睡着了,在天快亮的时候,在闪过一个念头之后睡着了。他肯定做了一个梦,肯定!

  有的人,一辈子就象在梦里一样生活,而有的人,生活得就跟梦一样。冯爱军是在似梦非梦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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