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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烟雨人生》第三十一章
时间如风，一眨眼飘到十月下旬。我的中篇小说《暗流》和散文集《弯弯的河岸》分别在秦城的《萌芽》刊物和生态城《梧桐文艺》月刊上发表了，我的名字频频出现在省市大小报纸上。不久，我从柳镇邮电所陆续收到报社、杂志社寄来的三千元稿费。 我托人还了谢桂花、梁安民、梁志清几户拖欠县水泥厂的水泥钱，又帮老村长把吕凤仙几个五保户集中安置在他的邻居——德顺大叔家，拿出两千元稿费，在德顺大叔的空院，给五保户盖了间大瓦房，为他们购置了生活必需品。又从老村长家接通自来水，拉上电，指定阿云给做饭，村上开工资，一下提高了五保户的生活质量。这几个老太翁老太婆感激涕零，村上人看了也感动不已，就给我和远光开了庆功会，又给远光刻了功德碑，把他美滋滋的一连几夜睡不着，到处逢人就老王卖瓜——自吹自夸起来。
那时，村上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背后给卿远光挑拨说：“卿干部，你脑子怕是烧坏了吧。那有给活人立碑的，自古以来都是活人给死人立，活蹦乱跳的你现在死了吗？张老师这是默不作声的变着戏法，拿他人之手把你憨憨给咒了。”
远光一听，气得猪八戒肚子直鼓鼓的冒得老高，找到我后，气哼哼道：“老同学，亏你出的馊主意，给我在村口立功德碑，叫村上人出来进去的看，你这不是诅咒我早死见阎王嘛，你个瞎家伙，安得啥心？我和你前世今生有仇了？怪不得我老丈人骂我脑子叫驴踢了。”
“你是文化人，咋也听信这帮没文盲的搬弄是非，他们唯恐村里和谐安宁。谁家三天不出事，他们吃饭不香，睡觉不实，干活没力。人家一挑拨，你就中圈套，我看你就是脑子叫驴踢了。”
远光搔着大肥头，糊里糊涂地朝我瞪着眼，嘴巴撇了半天没敢再出声，最后领着已挺了大肚子的老婆，坐上县林业技术站派来的小车回县城去了。
因为得罪了卿远光，我只好一个人给村上写未来五年美丽新农村建设规划报告和年度实施计划，提出“远山变成森林山，近山变成花果山，河滩变成米粮川。全村生产机械化，家家生活小康化”的宏伟目标，把村上各家的总收入和人均纯收入细化成一个个具体数字。接连几晚召开村民大会，给大伙讲解动员，又提出村上日后办敬老院、幼儿园、文化广场和广播站的设想，一下把村民们高烧到夜夜睡不着的地步。
激动了几晚上后，大家提出共同问题：手里没钱，屁事不成。我呵呵笑道：“眼下党的富民政策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票子满天飞，就看你有无本事抓住。虽说大伙斗大字不识几个，可都有套生存本事。咱村的泥瓦匠有好十几个，在全镇十里八村赫赫有名，可组建石工队，到邻村、邻镇甚至县里，给公家和私人修水渠、箍窑、打石碑……那里有人叫，咱就那里去。村上有的是大量的天然石板，撬下来给前川的田庄、马庄、刘家集子和后川的秦家庄也能铺路嘛。只要能挣来钱，咱村的石工队所到之处绝对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票子大大的。”我说道这，惹得红妹子和大伙儿哈哈笑了起来。
我喝口茶，抽口烟，一手叉腰，一手有力挥舞着，豪迈地说：“红妹子、梅子、阿秀、阿云的刺绣好，饭也做得好，可在村上开刺绣厂，开农家乐，把村里养的鱼、种的嫩包谷棒、擀的荞面，种的菜、养的鸡鸭、牛羊和它们产下来的蛋、奶这些纯天然东西，一股脑拿来招呼城里人，在村子中间开出几十米的小吃一条街，不是把手头的农产品变成商品卖出去了吗？咱村上的戏迷、歌手有的是，到时举办山村戏曲会，邀请城里人看戏看节目，照样能来钱。以后村上就成了享誉镇内外、县内外的著名风景区了。到那时，莫说张婕游逛咱村不想离开，恐怕秦城人来村上也不想回去了。你们呀，只要动脑子想想，仔细观察村子的周围情况，咱村就是个天然宝库，一辈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山水全有，岂不发财？”
我一点窍门，大伙儿立刻心明眼亮，思维活跃了。几个年轻人补充了一些他们看到和想到的后，大家的致富愿望更强烈。老村长拍着我的肩膀，竖起老拇指赞道：“啊呀，你真是神仙。我们一个个笨俗不堪，原来都嫌这是穷山恶水的烂地方，骂的日鼻子算眼窝，谁都不想继续呆下去。现在经你这么描绘，咱村简直就是蓬莱仙岛了。”
就在全村人甚至于梦里都忙着一边谋思如何发家致富，一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落实致富行动时，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欠卿远光“三顿饭”的诺言，便来到村长家，把在院子大棚里伺候蔬菜的老村长叫出来，说：“大家的积极性算是调动起来了。有的到塬上学樱桃栽植技术，有的到前塬畔学苹果栽植技术，有的到刘家集子学养奶牛技术。但是，总体看来还是有问题。改革需开放，但不能老想着往外跑，还要把外面的东西引进家门口。以前，咱这里山大沟深，信息不灵，文化落后，文明之风荡然无存，一些人地里回来后，闲的蛋疼，到处搬弄是非，闹得这家打锤炮仗，那家吵架，邻里不合，赌博抬头。前段时间，有些人把我和红妹子到处丧排的面目全非，简直成了十恶的魔鬼，把你夹中间也难成扎了。现在虽说一个个忙的四蹄朝天，可仅凭热情一味蛮干也是没章法的乱作为，到头来也没啥效果。时间一长到处碰壁，几经挫折，弄不好就丧失致富信心，歪风邪气又趁机抬头了。”
老村长一拍脑瓜，“就是啊，我这几晚也想哩，你说咋破解？
“我想实现我心中的一个大想法。咱把镇上的张琼、张婕请来，再让张镇长请县上相关部门的头头脑脑到村上参观。叫红妹子和村上几个婆姨、女子拿出做饭的看家本事；让老黑会计组织村里的戏班排练节目；你亲自在咱村的周围，挑选最有代表的优美景点，让客人们吃好、看美、听醉，把他们美滋滋了，再让他们拿些村上的山货特产，你和村上的名声就出去了。县计划局自然会立项目，旅游局自然来开发旅游，交通局自然会修公路，文化局自然会排练宣传节目，外宣办自然会在省市报纸、电台上新闻报道。届时，再叫张琼、张婕、红妹子做咱村的宣传员和招待员，一个以领导身份作报告介绍咱村的风土人情，一个以讲解员身份诗词歌功颂德枫林村，一个以歌手身份用信天游介绍村上的发展历史，把来客们招待好了。我就不信，枫林村出不了名，钞票挣不来？”
“啊呀，我的大秀才，你真厉害的怕怕，脑袋瓜简直就是印钞机了。亏你是国家干部，你要是咱村村长该多好，你就成了咱村——不，就是这一川两塬上的头号能人了，咱村早就脱贫致富了。到那时，莫说你和红妹子不领结婚证住一起，没人敢放一个屁，你就是和这一川两塬上的十个俊女子夜夜睡一起，也没人敢放个响当当的屁，大伙儿要把你当神仙供在案上，日日叩拜了。你看看，我又一蛮蛮的胡说开了。”老村长不由自嘲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
我的提议经村民大会商量，全村人一致鼓掌通过，推举我为这次接待活动的总指挥，老村长全力协助我。
肩负重任，我丝毫不敢懈怠，亲自带上老村长、红妹子和谢桂花，马不停蹄地来到柳镇，把我的想法给张琼、张婕汇报，得到她们的大力支持。张琼歉意道：“早听我妹说了人间仙境的枫林村，就是忙的顾不上去参观，倒是抓了芝麻漏西瓜，把枫林村这个得天独厚的宝贝疙瘩忽视了。现在咱们上下一心，把枫林村的品牌尽快打出来，将来就是全镇经济发展、文化振兴、旅游开发，饮食宣传的一张王牌了。我和书记镇长仔细商量一下，最好以柳镇党委政府的名义请县上的头头脑脑们来参观指导。这个……你们就放心交给我吧。”
张婕激动地说：“姐，你最好把书记县长也叫上。我亲自撰写讲解稿，现场当讲解员，把村上的自然美景、饮食文化、乡土风俗、特产山货、经济发展等方面好好宣传一下。保证他们看了景，观了戏，听了信天游，吃了农家饭，睡了农家炕、品尝了农家山货后，流连忘返，做梦都想再来。”
我笑着说：“以后咱们举办同学会、老乡会、同事会什么的，把他们组织起来到村上观光旅游，扩大影响，造出声势，最好把村子宣传到省上，让省内那些大款富豪们拖家带口来，让他们一把把地给村上扔票子，再借他们的两片嘴传出去，我看用不了多久，好多人就慕名而来了。”接着，我把自己撰写的村里致富五年规划拿出来给张镇长看。张琼急匆匆地翻着一厚沓稿纸，看了几处后，激动的脸色通红，气也喘得急促起来。她对我火辣辣地望了几眼，竟然忘记了众人在场，一下子忘情地搂住我，在我吃惊的脸上就是满满的一个热吻。啊呀！平日里稳重有余，最有礼教，文质彬彬、气质优雅的女镇长，这下也激动的不能自控，有些晕头转向，乱了分寸。
张琼这一突然过分火热的举动，惹得红妹子的醋坛子打翻了，她气得差点没上去一把拉开张琼，幸亏张婕赶紧一旁提醒，张琼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一时闹个大红脸，赶紧松开我，对大家歉意道：“自从我爱人阿凯那年积劳成疾去世后，多少年过去了，我的内心深处始终平静如水，遇到啥事都不激动了。今日，粗略看了张老师的宏伟规划，一下重新点燃了我干事创业的激情，唤醒我日渐保守的思想。今后，我们镇政府一定支持你们村这些全新大胆的想法，一定把你们树立成全镇致富的模范村。后面要组织全镇各村的支书、村长和致富能手，到咱们村好好参观取经。一家子啊，你给大家好好组织这次接待活动。我打心眼里敬佩你、喜欢你。知道吗？”
当张琼最后这句话说出时，我看红妹子的脸色又明显的不对劲了，她一声不哈地跟着张琼走出了房间。就在我们其他人坐在女镇长的办公室喝茶聊天正起劲时，但见张琼红了眼圈，低头走了进来，虽然还是有说有笑的，但显然一个人刚才在什么地方偷偷哭过了。我在纳闷中发现时间过去好长了，却没见红妹子进来，就问出去上了厕所又进门的谢桂花。她诡秘一笑，对我耳语道：“你担心啥，你老婆和张镇长刚才在厕所里凶巴巴的吵了一架，我估计她现在到香兰嫂的杂货铺吃醋去了。”
不多天，县委在反复实地考察调查的基础上，终于把枫林村列入下年度全县重点风景开发区计划里，因枫林村地处北塬县南端的尧禾镇接壤地带，又与北塬县洽谈后准备南北联合开发。随后，县政府吴县长亲自带了以朱游达为首的民间企业家到枫林村考察。朱游达一伙把村子前后左右看了几遍后，认为我提出的枫林村经济、风景开发五年规划本意确实好，规模却太大、意识太超前，没有几千万投资，断然写不出影响省内外的大手笔，成不了浓彩重抹的大画展。他认为以目前县上的财政实力，远远达不到自我大规模开发的地步，除了对外招商引资，引凤建巢外，别无良策。朱游达的一瓢凉水泼下，原本对此就不热的吴县长也把身子一缩，顺驴滚坡地不想干了。县委书记在省上到处游说了一通，只得到一些开发辅助性设施的前期项目工程资金，到村里一看实际情况，正如朱游达他们所言，也立即丧失了信心，就责令柳镇政府做好村上的修路、架桥、建农家乐等前期基础工程，也算对省上有个基本交代。柳镇把这一任务交给了最初的发起者张琼。张琼和我、老村长、板筋叔、梁光等人商量后，决定由柳镇派支官办工程队，把枫林村的石工队融合进来，负责修镇上到村上的二十里简易公路，在村旁的鸡脖子山开出一座面积不大、水平一般、小巧玲珑的小型森林公园，在村上建一排二层的农家乐，立两排有造型的太阳能路灯，在一川的两面山壁上刷上各类固定性的旅游标志和乡土文化广告，村口挂上一些鲜艳的彩色横幅，准备弄的到处花花绿绿，气势宏大。
省上十万前期基础设施建设资金投入后，枫林村马上发生了大变化、大变革、大翻身。
巨变中迸发出一连串光怪陆离、五彩缤纷的花环，把这个与外面世界隔绝得似乎太久的小山村，顿时撩拨得如如花似玉的待嫁新娘，显得既羞涩万千、又幸福无比地恍恍惚惚着陶醉了过去。这个山里的小天使把持不定，晕晕乎乎地倒在山外那个大世界的怀里，毫不矜持地敞开了她全部深邃的胸膛，把一缕醉人的柔情和芬芳吐了出来，顿时把那个山外的大世界也感染的陶醉了，它们就那样互相连接一起，融合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村里村外，机器轰鸣，人声鼎沸，一排排电线杆立起来了，一座座崭新的农家乐建起来了。鸡脖子山小型森林公园已初具锥形，惹得周围镇村的人和秦家庄农场的干部职工们前来旅游参观。更可喜的是枫林村的秦腔剧社和社火表演队组建起来，引得周围村子的戏迷们纷纷加入，按镇上提出的每周五为村中集会日，集中表演秦腔、信天游、陕北快书、陕北唢呐、陕北腰鼓、陕北秧歌等节目，歌颂新时代的新文化、新生活、新气象，村上驻扎了县秦腔剧团的几个女演员，给予助兴。这样一来，一川两塬上的乡亲们每到周五中午时分，开着拖拉机、东方红，骑着毛驴、自行车，沿着一条川道那条刚修好的崭新公路，一溜一串地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汇聚在红妹子、刘阿秀和梁光家前面扩大了好几倍的广场里看稀罕。
与此同时，全村家家户户卖吃喝的村民和十里八乡村赶来卖衣服、山货、农家具、农药化肥的生意人，不失时机地沿了场子周围，各占一席之地，开始了热闹的交易。饭摊上的羊肉泡、搅团、漏鱼、荞面剁剁、臊子面、油饼、饺子、锅盔、驴蹄子……全部登场亮相；衣服市场上满是花花绿绿、款式新颖的衣服；特产、农家具、农业生产物资市场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啧啧赞叹。
红妹子拿出晚上加班刺绣好的鸳鸯枕头罩、丹凤朝阳床单和荷花蚊帐、娃娃头手套、龙腾虎跃图案的鞋垫等，把它们放在夕阳下的铁架子床上，使得那些富有灵性的商品更加漂亮鲜活、栩栩如生。富有乡土文化气息的珍贵物件，宛如一件件令人爱不释手的精美艺术品，惹得前来逛会的少女、少妇、老太婆甚至架桥修路的工人、农场的干部家属们都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他们在我连扇再播的热情介绍下，一会儿就把红妹子的商品抢购一空，连带着把旁边梅子货摊上的东西也很快买完了。
这时，村上几个老古板相跟着，走到空了货物的红妹子的摊位前，一边仔细打量着她微微凸起的腹部，一边摸着山羊胡子，调侃道：“红妹娃呀，几时生呀？你要是生个女娃娃，一定长得比你亲，气死月里的嫦娥。”
红妹子的脸唰一下红了，赶紧害羞地看上我一眼，又低下头，笑眯眯道：“嗯。”
“生个男娃比张老师更有本事。”他们挤眉弄眼地说。
“嗯，一定比他大强……”红妹子还没说完，那几个老家伙就紧跟着说：“气死张老师。”
“嗯——啥？”红妹子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随口大声回敬道：”把你们一个个老家伙气死才对对的。“
那几个老古板大笑着准备到前面看戏去了。红妹子恼怒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却也闲不住地帮旁边梁光的婆姨任云梅卖饭，抽空跑到德顺大叔家，背着凤仙奶奶，在饭摊前给她买可口的小吃，边喂她吃边给她讲戏台上的戏。几个认得红妹子的邻村人惊讶道：“你奶奶吗？以前到你家也没见过啊？”弄清了来由后，他们又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大好人，活菩萨一个，难得啊难得！”
一个月下来，枫林村来了个面貌大变样。那些原本较富的小康户把日日挣来的钱，连同多年的积蓄拿出，开始挂窑面墙，盖新房，盖门楼，添置家具，买手表、自行车、录音机、洗衣机、拖拉机；那些基础较差的一些冒尖农户也开始更换家里的家具，添置几床新铺盖，给婆姨娃娃买几身时髦的新衣服。
刘山本这个村上最大、最典型的发家户简直就是旧社会的大财主了。他把东西两边红妹子和梁光家的地皮占了很大一部分，以两家入股的方式，在扩大的院里修了上下十间和城里一样的三室一厅一卫客房，盖起了鹤立鸡群的大门楼，雪白瓷片上墙，翡翠琉璃瓦上顶，还让我在门两旁留出的对联框里提笔刻上“生意兴隆如旭日，财源茂盛似春潮”的楹联，气势磅礴、大刀阔斧地做起了农家旅社生意。他又在上院三孔旧窑面墙旁修了个铁梯，让那些南来北往的歇脚客人，跟随他上到窑顶的菜地和核桃林里，让客人自选蔬菜、核桃。到铁丝围起散养的野地里捉鸡拾鸡蛋，到门前的鱼池钓他从后山秦家庄鱼塘收购来的已不新鲜的鱼、螃蟹和乌龟，听雇来的几个村戏子的快板，看村上几个姑娘的跳舞，客人自己在院里沼气罐上炒菜，炖鸡，免费喝刘山本酿造的玉米酒。到了晚上，摆上大碗茶和桌椅，诱客人掏钱看他设计的那套农村娶新娘、闹新房节目，让苗桂芝和阿云穿上古戏服，一个当丈母娘，一个演新娘，又叫客人穿新郎服演新郎，登他搭建的简易戏台，演一出“高台新娘抛绣球”和对唱信天游及台上闹新房的互动节目。钞票就进了口袋，每月下来，除给雇来的苗桂芝和村上几个戏子工资外，他都是上千元地大把赚钱。刘山本那不哼不哈的气势，简直把一村人压到了地下，急的村民们一边背后疯狂嫉妒，一边想挖空心思忙着开辟新的致富门路。
村上一直悠闲的几个老婆子对忙里忙出做生意的村民说：“你们看到没有，看起来红妹子的肚子大了许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生了。看她怀孕后那出来进去的笨拙样，八九不离十的要给张老师生男娃哩。”
多数人连头也不回地走了。有个别人扭头道：“你们整天没毬事了看这没用的，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红妹子现在就是和孙悟空生个玉皇大帝我也没空看。你们没见刘山本都要当这一川两塬上的致富冒尖土皇帝了，我们再不往前赶上他，一头碰死墙上算毬咧。倒是你们一天到晚瞅着人家的肥沟子和大肚子，真是日你们的先人板板了。”骂人的人那一顿话，直臊得几个老婆子赶紧捂着眉眼远远的逃走了。
省作协于十一月上旬来了封信，邀请我为出席全省作家文学创作专题报告大会的特约代表，并给了我一次十分钟的发言机会。
就在我临出发到省城时，红妹子五月怀胎的腹部已经明显发福到根本不可掩盖的地步了。
在晴空万里、红日东升、寒风萧索、枫叶飘飘的初冬之晨，我坐上德顺大叔的马车要上县城了。临走时，红妹子拖着笨拙的重身子，提着我的大黄包，送我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低声哭泣着，把头埋在我怀里，半天不肯抬起。末了，她抹着泪，叮咛道：“文雁哥，你就和我一个人好到底。”
“嗯！”我回答着，鼻子一阵发酸。红妹子的心此时此刻该有多害怕、多难过、多可怜，只有我才能真正体会到。
“到了省城，那搭人多口杂，你要当心。出门在外，自己要注意冷暖安全，不要到人堆堆里挤，操心把钱丢了，不要看街上给你打招呼的女娃，操心被人骗了。你要快去快回，别忘了还有个怀着你孩子的山妹子等你回来。你可不要丢下了我。”红妹子哭的就像个泪人儿，不肯把手里的挎包递给我。
我抱住红妹子，在她惨白的脸上吻了一下，伸手拢了拢她的马尾辫，把她头上红艳艳的发夹带端正，心情沉重道：“老婆，我不会的，你放心好了。你要想我的话，就唱《人生》电影里刘巧珍给高加林唱的那首歌吧。不论我走到天涯海角，都能听得见你的声音。”
“嗯，我唱给你听，等你回来。”在早晨太阳的照射下，红妹子一张泪痕斑斑的脸更显可怜哀伤，让人不忍看下去。半天了，我一狠心，接过她似给又不愿给的大黄包，在她眼泪婆娑、哀怨凄楚的注视下，低下头儿，跳上马车走了。
当马车转过村前平缓的小山坡时，我回头望去，红妹子已快步走到小土坡的一颗枫树下，使劲向我挥动着手里火红的纱巾，风儿送来她清脆甜美的信天游：
“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
一对对毛眼眼照哥哥。
煮了那个钱钱哟下了那个米，
大路上搂柴瞭一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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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秃笔写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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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1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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