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烟雨人生》第三十六章

周佳磊 · 发表于 2022-5-25 19:27

长篇小说连载《烟雨人生》第三十六章

在玉蓉小舅子的安排下，我们于十二月二十五日顺利到达云南省丽江市，在云南省公安厅的特别照顾下，下了飞机的我俩被安排在丽江市内一家名叫“春江月夜苑”的酒店。
那种地方很温馨、也幽静、更撩人。我和玉蓉被人分带着洗了桑拿后，省厅刑侦处一位姓宋的副处长陪我们一起用过了晚餐，他热情而不失礼貌地笑道：“雁飞先生，玉蓉夫人，奉厅领导之命，特安排两位下榻春江月夜苑。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望两位海涵。天不早了，请二位安歇。厅里为二位安排好了后面的行程，你们就在云南各地好好游玩吧。”

   宋副处长告辞后，玉蓉赶忙落下客房窗帘，回头对我娇嗔道：“我说你呀，别冷冰冰的总绷个小白脸，就像别人欠你十万元似的。别引起人家误会啊。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干表姐闹得不开心。你看，今晚的月亮这么明亮，这里又是我们两人的天地，我们想干啥就干啥。”她说着，脱去外面华丽的裙衫，只穿着钩织出一圈蕾丝花边的亮粉色乳罩和粉红色巴掌大的三角裤衩。帮我脱去我的外衣，又袅袅婷婷的走过去，打开那个时代刚刚普及的三十八英寸宽屏大彩电，又打开旁边的录像机，在拉开抽屉时，我看玉蓉的脸“腾”的红了起来。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几盘外国毛盘。玉蓉红着粉艳艳的脸蛋，醉着桃花眼，深情脉脉地一把搂住我的腰杆，温柔道：“这宋处长也真滑稽。算了，我们不看它，只管自己做，不也很有意思吗？你说呢？”她不等我回答，就一下把我拉着倒在宽大柔软的席梦思床上。
   “哥，你知道吗？自那天全省作家座谈会后，后面的几天时间里，我每天下班回家就死缠着爸妈，让他们想尽办法，无论如何也要让我追你到手，就是要我担负多臭的恶名和骂名，我也心甘情愿。以后出现的咱俩登报呀，黄梅戏剧院大伙祝贺咱俩的新婚大喜啊，妈和我在现场给大伙的临时宣布啊，我假扮未婚妻，回县城咱家拜见二老呀，和红妹子妈的谈判呀等等，都是我和妈策划的。这次，特意安排你到江南游玩采风，也是我出的主意，让爸爸要求省文化厅特意安排的特别工作。目的就是叫你游玩的忘乎所以，乐不思蜀。当然啦！我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尽管没品行、不道德，拆散了你和我干表姐的姻缘。但是，为了我的爱情，我也就在所不惜，不管不顾了。”
   玉蓉的这些话，让我这些天愈加悲苦的内心，翻江倒海般地再也平静不下了。我按捺不住多天来的憋屈和愤怒，一股热血直涌头顶，一把推开她，一指头指在她鼻尖上，骂道：“你把我远远支到江南，使的就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卑鄙伎俩，好让你腾出时间拆散我和红妹子的婚事，好你个恶毒女人。你不觉得你母女俩这么紧锣密鼓地使出一个又一个见不得人的手段，硬生生把我和红妹子的好姻缘拆散，把我争分夺秒、不择手段地拉进你怀里。你顾忌过红妹子生不如死的感受吗？顾忌过我痛苦不堪的体会吗，你这样倚仗权势，一路喝三吆四地做下来，你不觉得你很无耻？你还配做女人吗？”

我的高声怒骂，足让玉蓉呈现出一种哀怨凄楚、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颤抖着扑下床，一把抱住站在屋间地毯上的我，哭泣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呀。现在你和我已走到了这步田地，你怎么还能走得回去。老实说，我们现在就是在旅行结婚了。结婚证就在我的皮包里。要不然，他宋处长即便有十个胆，也不敢安排咱俩住在一起呀？”
“啥？你背着我都把结婚证领了。你和我商量过吗？我在你面前算什么？你眼里还有我吗？你这么一手遮天的自作主张，也太霸道了吧。你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女恶魔、女混混。”我怒骂着，一把将扑上来的玉蓉推倒在地上，暴怒如草原寻食的饿狼。

“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命。我爱你、宠你、护你、捧你还来不及呢，我眼里咋就没你了。你哪会不是一直在想那个红妹子，心里正窝着火嘛。我即便有十个胆，哪敢叫你一同去领结婚证呀。”玉蓉一张惨白的脸委屈的似乎都要扭曲了。瞬间又涨得通红，撅着嘴，对我嚷道：“说来道去，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农家女，忘不了山大沟深的枫林村。那你现在倒是回去呀！你敢走出这房门一步，你试试，你就别想再踏进半步。”泪痕斑斑、哀怨深深的玉蓉恨恨剜了我一眼，把我向房间门口猛的推了一把，大哭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倒是黑天半夜光着身子往出走呀。”

   看着蛮不讲理，宛如泼妇般的玉蓉，我一下高高举起巴掌，就想照着她白嫩艳丽、挂满泪珠的脸蛋打下去。玉蓉又立即恢复成哀怨凄楚，可怜巴巴的神态，扑过来直挺挺跪下，死死抱住我的大腿，小猫一样抬头望着我，一双充满惊恐、悲哀、爱恋、哀怨的眼神里，就流露出一丝让人很快捕捉到的凶恶之光，那个恶毒之光只是在她美丽明亮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却也足以让我不寒而栗，也让我脑海里瞬间闪过种种的不详信号。
   她能设计一个个令人防不胜防的歹毒计谋，快刀斩乱麻地活生生拆散了我和红妹子，怎么就不能一巴掌把我打跪在她的石榴裙底下。在她柳家强大的势力面前，我只是一届屈尊权力之下的江湖武夫，一个耍笔杆的小文人，我能奈何得了她么？我即便就是当今的孙悟空，她也就是无量如来佛了，我再怎么往死的折腾下去，也难翻出她柳大姑娘的手心。我这会要真一巴掌扇下去，可能我换来的就是她反手五指一扣，我不但可能被她家的权势压趴在“五指山下”，还有可能一下子被压死在她父母的手掌下。我激烈矛盾着，犹豫了几秒后，落下来的巴掌变成了搂抱她抖索抽搭的香肩。
   我这一怜香惜玉的勉强举动，足让玉蓉激动的瞬间便盈盈啼哭了起来。在她满脸泪痕的可怜神态里，同时浮现出一丝与我决战决胜后的喜悦。

   斗赢了的她，破涕而笑，殷勤拉我回到床上，依然带着泪痕的眸子里闪着脉脉柔情，温和道：“哥，别生气了。在你看来，你和我只相处一个多月就闪电般到了结婚的地步，觉着难免与我快了点，你心里很不适应、很窝火、很憋屈、也很无奈。想不通，恋旧情，我当然能理解，也设身处地的能想到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是，你反过来也要替我想想，我可是为你等了整整五年呀。从我十九岁进入陕师大的头一年不多久，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在关于你的所见所闻里注意到了你。那次华山遇险后，我那晚躺在华山镇卫生院病床上，看着你累的趴在我床头睡着的模样，我轻轻摸着你光洁帅气、又白又胖的脸和一头浓密的乌发，心底就迸发出了要嫁你的念头。打那以后，我夜夜梦里梦的都是你英俊的笑脸、伟岸的身影。当时，我的懦弱胆小和每月的难得一见，造成了你的同桌柳一诗的捷足先登，险些没把我气死，要不是她救过我的命，我会为你去杀她的。我后来跑到皖南学戏，差点又让你和红妹子结婚了，这足把我吓得要死，恨得牙根子疼。我担惊受怕，日夜怕别的女人抢走了你，时间对于我，哪怕多一分一秒，也让我备受煎熬和发疯。我恨不得那次作家座谈会后就想和你结婚。阿弥陀佛，几经周折，还是苍天有眼，眷顾与我，我终于得到了你，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你被别人抢走。咱们既然把结婚证领了，我就是你合法合理的接发妻子呀。你看，今晚的丽江之夜多么美丽、多么宁静、多么温馨。真是凉宵一夜值千金哪。哥！你总不能让你的新娘子于新婚之夜，抱个花枕头一直哭到天亮吗，你忍心吗？哥！”玉蓉就像个可爱的小狮子狗一样扑进我怀里，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
   “你说你爱了我五年，大学期间你死哪去了，你咋就不闪现呢？你拿啥证明你对我的爱是整整五年，我凭啥要信你。老实说，你这是旧社会对自由婚姻的强买强卖，这和明火执仗，武力抢婚有什么区别？我现在一看你就头疼、恶心、反胃。”
   玉蓉惨白的脸扭曲着，一再承受着我的羞辱，眼泪巴巴地从床下地毯上的大包里，拿出五个厚厚的笔记本，递给我后，哭道：“你看看，这是我五年来的日记，整整五本那。每页都是我写给你的话，都是我发自肺腑爱你的一腔倾诉和思念。难道说，这个也不能证明我对你的一片赤城之爱吗？”
   我接过来，没兴趣地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那好，亲爱的老公，您现在不愿看，不等于您以后不看。我替您保管吧。您哪天想看了，我拿出来捧给您，陪您一起看。现在，我只想说，既然我们是夫妻了，您也该变得聪明温柔一点了，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谩骂我，甚至发展到刚才抬手要打我。我好歹也是个有尊严、有思想、有情感、有人格的人。我在这件事上做的尽管不道德、没人性，让您厌恶憎恨，那也不能说我以后啥事都这么做。您总不能门缝里把我看贬，一棍打死我，不给我改正机会，那我还怎么改呀。反正我就是犯了多大的错，也都走到这步田地了。好歹我们两口子今后还要快快乐乐、恩恩爱爱地过咱们的幸福日子呀，您说是不是呢？老公哥哥！”
   身上趴的是她窈窕好看，凹凸有致、温软光滑的身子，眼前浮现的是她那张美丽白嫩的瓜子脸蛋，一双水汪汪的、明如寒星般的漂亮桃花眼和一张红潮潮、香嘤嘤的，吐着幽兰之气的小嘴巴，还有她那一头乌黑发亮的披肩发，都让人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巨大诱惑。她身上绝大部份肌肤都已暴露，镶着花边的粉色乳罩紧贴在一对高耸的圆鼓鼓的乳房上，反而比精赤愈加的撩拨人。她粉红色的高衩三角裤是留给我动手脱掉，这是聪明女人的精明之举。那巴掌大的三角裤头如此透明，根本无法挡住微微隆起的肥肥阴阜和黑亮浓密的卷曲阴毛。
   玉蓉从我怀里仰起柔美红艳的脸蛋，水汪汪的眸子含情脉脉的望着我，主动抓住我的手，轻轻放在她柔软高耸的胸乳上，红着脸、垂着长睫毛，低声发出又骚又黏人的声音，“老公……你面无表情，眉头紧蹙地发什么呆呀，快抱老婆我啊……”

在她的挑逗诱惑下，我禁不住搂住她盈盈一握的柔软细腰，一双手抚摸着她胸上那对饱满坚挺，结实滑腻的乳房。她乳房上面那两颗娇小玲珑、美丽可爱的乳头嫣红玉润、艳光四射，与周围一圈粉红娇媚的淡淡乳晕配在一起，犹如一双含苞欲放、娇羞初绽的稚嫩“花蕾”，一摇一晃地娇挺着，令人无限陶醉。她的没有被异性触摸过的敏感部位，在我的抚摸下，雪肌玉肤一阵发紧、发颤，绯红的脸上带着几分娇羞，几分陶醉，又混杂着几分惊慌，使人想从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她简直就是人世间美人堆里有一无二的绝品，在我眼里，与之能够相提并论且能够抗衡的也只有红妹子了。
玉蓉满脸通红、低声羞赧道：“今夜，我还是个蓬门今始为君开的处女。老公，你可要对我温柔啊。”

   一周里，我们游览了风景美妙的云南西双版纳、大理、丽江、昆明和石林等地，访问了一些乡土文化人士，了解了当地的民间文化历史和少数民族的生活习俗。玉蓉每次临睡前，为我殷勤地铺床摊被，清晨起床，又主动为我穿衣系鞋带。游玩中，她温柔贤惠、充当小鸟依人的娇乖摸样，做甜甜优雅的小妹妹状，似乎都快做到小保姆的地步。其结果，她一番努力依然收效不大，还是让我的心情好不到那里去，我每夜梦见的仍然是楚楚可怜的红妹子。
   临回秦城的前一夜，我梦到红妹子被那个娶她的恶毒男人暴打着，发出了恐怖惨叫声，让我很快从梦中惊醒。当我清醒后，才下意识发觉自己滚到床底下，玉蓉也被我踹到床另一边的地毯上，我俩吓得同时失声大叫起来。令人尴尬的是，我大叫的是红妹，玉蓉大叫的是我，等两人定过神后，她哀怨地望着我，把椅上的衣服扔在地毯上，一丝不挂地顺势坐在上面，眼泪汪汪地对我怒道：“文雁，你和妹妹我夜夜同床共枕，我把什么都给了你，一直爱死爱活地爱着你，你心里却怎么老想那个红妹子？你啥意思？自我们重走一起，我哪里做的不好？哪点怠慢你了？好你个没良心的。”说罢，她不管不顾地大哭了起来。我忙扶她坐在床上，搂着她连声赔不是，并说了刚才噩梦里令人胆战心惊的情况，好不易才哄的她总算平静下来。虽说玉蓉原谅了我，但我们谁也不想在云南继续游玩了，况且我也想知道现实里的红妹子到底是否如噩梦一样的遭遇，一颗焦虑不安的心幻化成奋飞的小鸟，越过千山万水，停落在红妹子的床头，真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依然是心中娇美善良、淳朴文静的山妹子？

我和玉蓉登上飞机，回到秦城我的岳母家。尽管岳母提出既然玉蓉已在雁塔区民政部门领取了我们的结婚证，就应举办结婚仪式以告天下，我却越来越坐不住了。就在我和玉蓉的结婚仪式刚结束，我来不及向岳父岳母和新婚娇妻说明我心里越来越不祥的猜测，赶忙解下胸前的新婚大红花，放下手里的高脚酒杯，带着满身的碎屑礼花，不顾婚礼现场众人的惊讶和不解，匆匆离去。

登上北上宜州县客车的我往车最后一排走来，突听有人喊我。迎面看到远光斜着身子朝我招着手。我便挤过去挨他坐下，问道：“你咋在秦城，干啥来了？”

远光兴奋道：“阿秀快要生产了。在县医院检查了，是双胞胎，难产。所以我送她到了省妇保院。叫妻嫂替我照顾几天。”
“那你二杆子跑回来干啥？”我一脸诧异。

“这不是回枫林村接我丈人一家去省城享福嘛。我妻哥这几年生意做大了，正缺人手嘛。过几天，我要到京城参加全国农村沼气池技术培训，多半年时间呢。这要感谢你让我在村上修建沼气池，推动了柳镇沼气产业发展，当了个全省先进工作者，才被选送赴京培训。真要感谢你哩。”远光说完话后，半天不言语，又垂头叹气开了。

   我觉得他内心有事，才是这样。在我一再的催促下，远光抬眼瞪我道：“看在你是我最要好的同学份上，我今天要破例骂你了。你说，好端端的红妹咋配不上你了。你把人家女娃扔在了半道上？红妹为能和你一辈子厮守一起，顺从着你的龌龊要求，与你勇敢地同居一起。她顶着村上老古板们天天恶毒的谩骂和嘲弄，和他们不断抗争，在村上受了多少煎熬和委屈，那不是为了捍卫你们神圣纯洁的爱情能继续下去吗？她一心一意的爱你、护你，迁就你，你却成了忘恩负义的陈世美，你当初给她表白的爱情誓言哪去了。你一拍沟子上了省城，却把红妹子好端端的一世名声给糟蹋了。北山南川、东西两塬的十几个村子，哪家农户还敢娶她，她还能嫁给哪个后生？”
   远光的眼圈红了，继续说：“前几天，我回村看阿秀。在村口碰到红妹子，我原以为她早被你个哈怂气的病倒了，说不定神经兮兮的跳崖了，但她仍活的好好的，还和从前一样，每天上地干活，回家喂猪做饭。只是我看她神色憔悴不堪，身子消瘦疲倦，眼睛失神无光，我知道，她内心承受了多大、多残酷的打击？上周，吕凤仙老人听说你抛弃了红妹子，一口痰没上来就咽了气。跪在老人坟前，红妹子哭的那么恓惶。听阿秀说，红妹子表面上哭吕奶奶，其实哭自己的可怜孤单，哭自己那死去了的爱情。那几天，我看她每晚劳动回来，饭也不吃，带了黑子坐在村口高高的山顶上，头顶蓝天白云，眼望南边秦城的方向，一坐就是一两钟头，直到我上去叫她回家吃饭，她才红着眼圈和我回了村。”
   远光掉着泪，“我看红妹子妈神经失常了，疯疯癫癫病倒在炕上。我丈母娘一直半步不离地伺候着。”
   我泪流满面，颤声问：“红妹子不是结婚了吗？”
   远光哽咽道：“是的，一个声名狼藉的复转军人才愿娶她。红妹子给他要了方圆几十里的最高彩礼，提出少一个子也不成。我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疯了的妈后半生尽量过好点。红妹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结婚，就是还抱着已经不能实现的奢望，幻想着你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惊喜，让她走出那种耻辱绝望的氛围。可那是根本没啥指望啊！就在结婚那天，红妹子本想带她妈一起过去，由她亲自照看，却被那个男人当众抽了一耳光，恶狠狠骂道：‘你个破鞋还以为自己多珍贵，还想等那个抛弃你的大哈怂回村娶你，等到没指望了，却带个老疯子祸害我。’不是众人苦苦相劝，红妹子早一头撞死在自家门口的墙上了。老村长那天没出来，一病不起，被人送到柳镇卫生院抢救去了。”
   远光一只胖手擦着眼里不断流出的泪水，“她出嫁那回，双膝跪在从外地赶回的板筋叔面前，泪流满面的恳求他看在和她妈好了二十年的份上，看在红妹子给他放羊十多年的份上，要他照顾好她妈的后半生。红妹子愿意把一院的地方和所有家产都送给老板筋。只为她妈能有一口饭吃，有一身衣服穿，等她咽气那天，最后赏她妈一口薄棺材，把她妈葬在红妹子能看得见的地方，让红妹子天天祈祷母亲，让母亲没有遗憾地离开人世。红妹子给板筋叔不住叩着响头，一直把额头都叩破了，一缕鲜血流在她凄凉惨白的脸颊上。”
   说到这的远光早哭成了泪人，他顾不上擦泪，哽咽半天，才抬起头，“板筋叔一把扶起红妹子，泪流满面地答应了，全村人泪流满面地答应了。窑里窑外，院里院外，哭成了一片。站在红妹子面前，我的心都碎了。如果你那时站在我旁边，我恨不得一刀就杀了你呀！”

远光哭的抽抽搭搭的，“红妹子出嫁那天，全村人都出来送行。红妹子平日里常接济的那几个五保户和关系不错的几个婆姨、女子不断安慰她，要她不要灰心丧气，好好过光景。但红妹子低头不语，如副雕像。临出院门，她挡住那个男人，不让他碰自己，却要我来抱她上马。那男人问她为啥？她说：‘你的手和名声早就肮脏了。我现在的名声即便再不好，也不想你沾污我的灵魂和身体。我远光哥是村上的女婿，他就是半个枫林村的人。我娘家没人，远光哥就是我的娘家哥，他不抱我上马，谁能抱！’她说这话时，我就知道她打心眼里厌恶这个复转军人，她之所以决定嫁他，是把自己当做一件含有污垢的商品卖了，明知前面是火坑，还要义无反顾地跳。因为，她的心死了、梦想死了、希望死了，爱情死了，只剩下一具没有生机的行尸走肉。当她骑着披了大红被的高头大马，随着猥琐不堪的男人走到村口，看到对面山坡那座空寂的学校时，我分明看到红妹子垂下头，左手一下捂住双眼，一串又一串晶莹的泪花掉在穿着大红新衣的襟边上，掉在牵着马缰绳的手背上，掉在脚下铺满雪花的冰冷路面上。我知道，那一刻，她的心活了，她的情爱溢满了全身。她一直忘不了你，忘不了你们曾经历过的一切情景，忘不了你们已经死了的、一去再也不复返的短暂爱情。”说到这，远光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都是我造的孽啊。”我泪流满面地羞愧难忍，险些从行驶中的车窗跳出，就想把自己一下子摔死。

于县城车站门口道别远光后，我忙往家里赶。一进胡同，立刻感到一种陌生的气氛，明明认识我的邻居们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如碰瘟疫一样躲进院里，随即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走到院门前，迎面碰上从院里出来的柳大爷、杨七婶、于国政妈妈。

柳大爷一见我就剑眉倒竖，豹眼圆睁，弯腰“呸”地朝地上吐了一下，怒声道：“我的张大官人，未来的大作家，当今的陈世美，你真把红妹给害苦了。你看看你披的是人皮还是狼皮，你一家人是胸怀坦荡、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还是趋炎附势、忘恩负义、嫌贫爱富的势利小人。人活脸，树活皮，你一家人还有没有人皮，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现在啥都不说了，只说小子哎！快到医院看看红妹子吧，兴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杨七婶哭天抹泪道：“多好的姑娘呀，老张家说不要就不要了，害得红妹子出嫁到那么远的山野农场。她妈也真是，咋能忍心把女儿推下火坑？那个野兽男人也真是，咋下得去这样恶毒的手。”杨七婶说罢，一抹泪一甩手地哭着走了。

梦中的恐怖情景、心里的不详猜想，不幸变成了残酷的现实，我的头“嗡”的一下，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栽倒在地，手里买来的东西啥时丢了也不知道。我踉踉跄跄地转身朝医院疯跑而来，从妇产科到内科再到外科，寻到五楼手术室门口，迎面看到和以前大不相同，明显迟钝浑浊的苗桂芝和苍老了许多的梁安龙老村长，他们木讷地坐在手术室走廊的长椅上。
宛如木偶般的苗桂芝看了我一眼，却像什么也没看见，眼光木呆空洞，眼珠子久久不动，仿佛定格了一般，偶尔的间或一转，表示蜗居椅子上的人还是一个活物。她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手里紧攥着红妹子那件粉红色、领口上翻着白色碎花的外衣，衣衫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液和一缕黑发，衣衫几处破成丝丝缕缕的布条，她死盯着一个地方，自言自语道：“我把女儿推下了火坑！我把女儿推下了火坑！”

我抓住老村长的肩膀摇晃着，问道：“这是咋回事？”

   “你小子害了多少人？我难骂你个狗东西。”老村长流着浊泪，愤怒瞪着我，猛然暴跳起来，照我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后，又像是被谁抽了筋一样，软瘫在长椅上，深深埋下了花白的头，“唉！也怪红妹子妈财迷心窍，为了自己而后的活路，硬把娃塞进了火坑。反过来说，你个瞎东西，红妹子都让你那样了，我问你，你指望她能嫁到阿搭去？指望一川两塬上的那个后生要她？”老村长深深低着头，“那个千刀万剐的秦吴坤，竟能下得了这恶手。不是张琼副镇长和张婕老师碰巧赶到救下的话，红妹早就没命了。可怜的红妹娃呀！你太的恓惶了哇！啊，嘿嘿嘿！”老村长一头栽倒在椅子上，老泪纵横地大哭了起来。
   “姓秦的毒打了红妹子！”想到这，我一股血直涌头顶，“那姓秦的如今在那里？”我忍着泪，悲愤地问梁安龙。
   “跑了，听秦家庄的人说跑到新疆去了。他们把人打了，远远地跑了。苦命的红妹子难道就这么白白被人毒打成这样，什么说法也讨不到吗？”老村长显得异常激动和愤慨。“天理何在！”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只见神情悲愤的张琼、张婕和一位年轻女护士推着手术车慢慢走了出来。车上雪白的被单下，躺着一个全身裹满绷带的重病号。一种本能的感觉告诉我，躺在手术车上的人正是红妹子。看到此情此景，我羞愧满面，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我想走过去揭开床单看红妹子，却似乎被谁定格了一般，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心里既渴望看到，又胆怯怕看到，承受着沉重的负罪感，让我虚弱的就要瘫软在地。
流泪的张琼和表情凝重的女护士推着手术车，稳稳送红妹子进了重症监护室。张婕却停下脚步，慢慢回转过身子，满含一汪清亮的泪水，哀怨地看着我，大声道：“张文雁，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呸！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是个忘恩负义、朝秦暮楚的势利小人，我瞎了眼却认识了你狗东西。”

张婕一伸素手，指着我的鼻子尖，“我妹子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她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宁可把自己苦了，也要成全你所谓的人生前途。未来的大作家，今日的陈世美，可恶的跳梁小丑，你把人家闪在半路上！你是在造孽呀！我原以为你是个值得尊敬的正人君子，是个重感情、有情操、有道德的文化人，殊不知你是个披着人皮的变色龙。你拿你们纯洁的爱情当儿戏，你拿我妹子真诚执着的情感当球踢，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坏人韩宝怎么啦，他即便再坏，也坏的表里如一，不遮不掩，一直坏到挨了法律的严判。你倒好，外表道貌岸然、内心龌龊虚荣。你变得如此之快，让我都认不得你了，咱朋友今后交下去还有啥意思，只会让我羞得见不了人。我只说你一句，你害了红妹子，到头是搬起砖头砸自己的脚，也害了你自己，不信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看……”说罢，张婕背过袅袅婷婷的身子，双手捂住美丽惨白的脸蛋，悲愤地哭了，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听着张婕的话，回忆从前和红妹子厮守一起的美好难忘的时光，我羞愧得无地自容。看着如鲜花一样美丽的红衣少女，如今却成了浑身缠满绷带、奄奄一息的重伤号，这是谁害的？归根到底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么？我把一颗爱我的少女之心，如丢土疙瘩一样扔在了地上，我就是个罪人哪！我一阵天旋地转，一口鲜血喷出，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