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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烟雨人生》第六十一章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我们一家在秦城已生活了四五年，时间的步伐踏进了二零零零年八月份。在快日流星的日夜里，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先是周蓉和万金龙结婚后，远赴东北投亲谋生，远离了我们。随即，妻子也顺利升职到省黄梅戏剧院常务副院长位子，同时也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共预备党员。我也丝毫不示弱于她，担任了《秦城晚报》副主编兼社会生活版面的主编职务。但是，身处榆城的红妹子也接二连三的害病，在报社和医院之间来回穿梭，只能以书信与我们保持联系，却再无暇踏进秦城一步。我几欲接红妹子来秦城治病，却被妻子以种种没来由的理由给阻止了，她独身到榆城看望过姐姐数次，先后留下共计九千元钱给她姐治病，却再三婉拒我前去探望红妹子的渴求，气得我和蛮横的妻子大吵了几次，最终也是不了了之。我明显觉得她姐妹俩因我而相互间有了不小的裂痕，两人的关系也不似从前那般的亲密了。此外，听县城熟人说，张婕与张大彪家那个纨绔子弟的夫妻名分虽在，夫妻之实却早已不存，张婕已在城关小学单独另过，早不回婆家了。然而，张琼的仕途却意外的顺利，很快升任为宜州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了。
按照红妹子五年前临别信上的首次邀请，我准备在零零年中秋佳节，带家人一起到榆城看望心中再难割舍的红妹子，却因种种家庭的带来的变故而始终未能如愿。直到零零年国庆节前夕，我才得以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
临出发前那几天，我仔细寻思，一是与红妹子坐下来好好长谈，鼓励她寻找自己的人生归宿，早日结束孤苦伶仃的单身生活；二是带玉蓉在榆城看医生，治疗她的心里疾病，让她尽快恢复正常人心态，以便更好工作和继续维护我们的爱情；三是游览沙漠之畔的榆城和周围的自然风貌，领略北国秀美的金秋风光，让连日紧张工作的家人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
在七天国庆长假的第一天，我和玉蓉、周蓉一大早起来，跑到楼下的社区超市，为红妹子和二姐张文玲买了秦城当地一些名贵小吃和土特产，从银行取出六年前去榆城却没给到红妹子手里的一万元。一切准备就绪后，只等周蓉接父母一起搭乘中午十二点到榆城的火车。
周蓉走后，急得如热锅蚂蚁的张晓梅不停催促着我和收拾行李的玉蓉，“爸、妈，你俩咋这么慢腾腾的呀？干嘛要收拾那么多东西。我红妹子妈一个人咋吃得了那么多？一会火车都没了，咱们要坐蜗牛去吗？”
当时，玉蓉让小婧坐在单人沙发上，让她喝锅里剩余的小米粥，我和晓梅玩“跳棋”游戏，就见开车去接父母的周蓉大惊失色地一头闯进家，满脸挂着热汗。她惊慌失措道：“哥、嫂，不好了。爸出事了。”说到这，周蓉忍不住“哇”一声哭开了。
周蓉传递的消息顿时惊得我和玉蓉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玉蓉手里的小碗“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咋啦？”我和妻子同声问道。
“爸在锦绣公园晨练时，突发脑溢血，晕倒在公园。现在秦城第一医院抢救呢。”
我听的眼冒金星，心跳加速，忙叫晓梅和小婧待在家里等候消息。我领玉蓉、周蓉赶到秦城第一医院。刚进医院内科走廊，我就听到母亲的哭声！回头再看玉蓉和周蓉，她俩大概也听到了吧，因为她们的脸色都变得傻白了。
等我赶到抢救室门口，迎面见母亲抱住病床上的父亲嚎啕大哭着，床头上的液体架上还挂着没输完的半瓶液体。我只来得及看到母亲的泪眼和雪白床单没有完全盖住父亲那没了血色的苍颜，瞬间感到天旋地转，向后倒在扑上来一把抱住我的周蓉怀里，顿时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时，已是秋风瑟瑟、秋雨潇潇、秋虫凄凄的夜晚。听到秦城北郊私人殡仪馆的祭奠大厅里，录音机放出哀乐声，我知道，父亲还是没等到看我们最后一眼就悄然无声的走了。我挣扎着从大厅里间的床上坐起，恍恍惚惚地来到大厅里，穿上周蓉递来的孝服，面对祭奠大厅上方父亲的遗像和屏障后面的棺材，在香烟袅袅、哀乐声声中，边哭边三叩九拜，以寄托我的无尽悲哀。
为实现生前父亲死后葬于故乡的遗愿，我们偷偷雇了秦城一家私人医院的小救护车，连夜冒雨出城，赶天明回到杨柳茆村，在故乡淅沥的秋雨里，把父亲安葬在爷奶坟旁。
请了一个月假的我住在村里三爷家，每天给父亲烧纸祭奠，超度亲人亡灵。等到孝期刚满，又接到妻子打来电话，告诉我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悲伤过度，在家突发脑梗，来不及抢救，也追父亲驾鹤西去了。
一连串失去两位亲人，沉重的打击让我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不是玉蓉、周蓉和隔三差五看望我的万金龙的多次安慰和宽心，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挺得过来。
把母亲安葬在父亲身边，全家人给他们举行了简单的祭奠和仪式告别后，便在寒风瑟瑟、枯叶飘飘的黄昏，驱车返回了秦城。
与此同时，远在陕北榆城的红妹子更是疾病连连，几乎没有再去报社上班，也辞了扫大街的差事，一直住院治疗。我想得出她一个人就诊、取药、输液的凄凉情景，想象她一定心里涌动着一种深深无奈和渴望我出现眼前的期盼。但是，现在的我同样成了卧床不起的病号，身体虚弱，难以下榻。
寒风猎猎，雪花飘飘，转眼到了零一年元旦。已来我家三次提亲的万金龙，这次登门提亲时，竟带了只充当名义上的媒人——安康主任，两人一肩雪花、一身寒气地来到我家。
一进门坐定后，万金龙看周蓉和他表姐还没下班回家，就对在家勉强起床修改报社稿件的我，哭丧着脸低声说：“姐夫，这次我来，就是商量我和周蓉结婚的事。你看，我老爸已没几天活头了，有出的气没进的气。我爸说，他别无所求，只希望在咽气前能看到我把周蓉娶回，否则，他死不瞑目。姐夫，看在我爸过去帮你的份上，看在我为你帮忙除掉朱游达的份上，看在我这些日子为叔婶的丧事跑前跑后料理的份上，你就成全了我吧。我知道，周蓉最听你的话，她也只爱我，只要你给她话，她就嫁给我了，只是她没来得报答你和我表姐的收养之恩，自己不敢说出口罢了。你只要答应，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日后看望和帮助你们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看我低头沉默，安主任拍了我一下，劝道：“文雁，周蓉今年二十七，万记者也二十八九了，两个都老大不小的。更主要的是两人心心相印，相亲相爱，还有他即将去世的老父所提的最后希望……”
我笑道：“既然安主任把话说到这份上。再说，金龙说的也有道理，他和我妹子今生相遇，成了人生路上的伴侣。我没啥，就是他表姐……”
这时，柳玉蓉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边问候了安主任一句，一边扭头对我说：“我没意见，只要你不反对，就看你妹子自己的心意了？”随柳玉蓉屁股跟进来的周蓉，听了她嫂子这句话，脸蛋刷的红了，亲昵地看了万金龙一眼，娇羞地一掀自己的卧室门帘，含羞带笑地低头走了进去。
那年元旦过后不久，周蓉就出嫁了。
结婚的当天下午，经监狱长同意，我携玉蓉、金龙和周蓉一起前往秦城第一监狱，看望了万金龙的父亲万山刚。就在金龙和周蓉按照中国的婚俗，只来得及给老天爷行了“一拜天地”和给父亲行了“二拜高堂”后，还在“夫妻对拜”中，万山刚就已心满意足、面带笑容地咽了气。
晚春初夏之际，金龙携周蓉跑了一趟东北，找了他姑姑万山红，请求到辽城工作，顺便给同样无儿无女的姑姑与姑父养老送终。就凭金龙最后那句话，足让万山红感动的哭了一场，她给亲侄子和侄媳妇很好地安排了他们满意的新工作。等我和玉蓉最后知道情况时，已是金龙带周蓉来我们家做最后告别的时候。
当金龙夫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紧张地站在我和玉蓉面前时，我和妻子的心颇感悲凉和无所谓了。
“你们还把我当成是你们的嫂子吗？为什么到辽城还要偷偷去？为什么变卖家产还要偷偷摸摸的处理？害怕我们什么？害怕我和你姐夫抱住你们的大腿不让走吗？”不甘心的玉蓉眼里含着一股泪花，嘴唇哆嗦着，恼怒地看着万金龙和周蓉，“啪”地猛拍了一下桌子，直吓得万金龙、周蓉浑身瑟瑟发抖，几乎就要跪下。
“表姐，您别怪我们。自我父亲病逝后，我们离姑姑、姑父太远了，他们年纪也大了，没儿没女，晚年正需我们的照料。您千万别误解了我们。”低眉顺眼的金龙胆怯地看了一下玉蓉，“再说了，我们今后虽离的远，可咱们还是亲戚，等你们以后……”
看到妻子还要张嘴训斥，我忙阻止了她。对万金龙苦笑了一下，说：“金龙啊，只要你对我妹好，一生一世的爱她、护她，肩负起你男子汉的事业和家庭的双重责任来。只要你们过得美满，就什么都好。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和你姑姑、姑父相比，孰轻孰重，彼此心里明白的跟镜子一样。今日一别，相互远在天涯，只要你们记得这阳世上还有一个表姐、表姐夫，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哥！”听到我这话的周蓉立即流出眼泪，“扑通”一声跪在我和玉蓉跟前，大哭道：“爸妈已去，他们不在，兄嫂为大。今天在这里，我就给哥嫂行大礼了。请恕我不孝和离别之过。”说罢，周蓉就给我们一个劲叩响头，险些把额头都叩破了。
见状，我忙拉起周蓉，眼睛潮湿，说道：“快别这样了。虽说咱们兄妹一场也有七八年了，你最终也是要随夫远赴他乡的。日后天隔一方，再见很难，我和你嫂子不在你身边，只希望你在他乡异地，自己学会保护自己，冷暖安危都要自己操心……”说到这里，我自然而然地想起红妹子当年站在枫林村口的槐树下，送我到省城开作家座谈会时那不舍依依、泪落行行，嘱托深深的情景来。
“哥——”双膝又跪的周蓉长叫一声，泪流满面地大哭了起来。顿时，一房所有人都眼泪婆娑，低头沉默了。
金龙夫妇自那天与我们告别后，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长河里，我们彼此再也没见过面，再也没了任何联系和相互的牵挂。
等到零一年的五月上旬，红妹子又给我写了一封信，邀请我们一家前往榆城住几日。她在信上说，自己病了好长时间，特别想念我们，特别希望能看到我们一家人的身影。读罢来信，我和心里已醒悟的玉蓉一面垂泪，一面如去年国庆节的那次一样，买了秦城的名贵好吃和土特产，又拿了那一万元，做好了北上榆城的准备。
我和妻子前往各自单位去履行请假手续，准备乘坐第二天早上八点到榆城的火车。
就在我走进《秦城晚报》报社大院时，门房的顾老头一把拉住我，“张老师，社长叫你到他办公室去。”
我走进社长办公室，刚坐在沙发上，社长满面含笑道：“文雁，今天找你是谈你个人的事。只是这个……不好开口啊！”
“社长，没啥，说吧。”看到社长吞吞吐吐的样子，我接过社长递来的热茶，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心底涌起一种不祥之感。
“是这样，最近上头来了文件，又一次提出事业单位压缩编制，裁减人员，实行经费工资包干的要求。你是咱报社进来最晚的，按先来后到的惯例……”
我脑袋“轰”一下大了。要裁减我！社长这不是已开门见山地挑明了吗？我木然坐在那里，脑袋沉沉，一片空白。我的嘴唇抽动了几下，欲要辩解，却说不出话，精神恍惚中，就见社长站起身，随手从抽屉掏出一个厚厚信封，递到我手里，“文雁，这是你这个月工资和完成任务的绩效奖金。上头来了红头文件，里面有你的名字……”社长又把一份红头文件放到我面前，“我也无能为力啊！”
我晕乎乎地把装钱的信封塞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社长办公室？是怎么从报社大楼走到院门口？就在我欲哭无泪、头昏脑涨地经过传达室门口时，看门的顾老汉又一把拉住我道：“张老师，刚才黄梅戏剧院打来电话，要你赶快到剧院去一趟。你老婆她……”
“她怎么啦？”我顿时吃惊的合不拢嘴，脑子瞬间也清醒了过来，心里一阵惊惧。玉蓉怎么啦？车祸？被害？还是其他意外事故？想到这，我心惊肉跳地挡住一辆出租车，火急火燎地来到省黄梅戏剧院。
走进气势恢宏、华丽典雅的剧院大楼，刚走到三楼妻子的办公室门口时，只见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位警官。为首的年轻女警官对我说：“你好。请问你是柳玉蓉的爱人吗？”
我不自觉地点点头，就怔怔看着她。
“随我们到院长办公室走一趟。院长有话要对你讲。” 她说罢，领我来到同楼层的院长办公室门口。她手一指，“进去吧。”
我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但见郭老院长一脸沉闷地坐在大皮椅上。他看我进来，就挥了挥手，示意我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皮椅里，不等我开口问，就心情沉重道：“文雁，玉蓉出事了。刚被省检察院带走了。”
“啊！咋回事？检察院为啥要带走她？”
“你知道冷静这个人吧。”
我赶紧点了点头。
“你家玉蓉污蔑陷害了她，致使省公安厅错抓，省检察院错审，省法院错判，使冷静含冤入狱，在社会上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去年底，省公安厅在审理秦岭劳改场赵光明场长的腐败案时，又把冷静的案子牵扯出来。原因是服刑期间的冷静一直断断续续的绝食，直到以头撞牢房砖墙，以死来洗刷自己的清白，强烈要求省法院重审其案。今年三月份，省法院第一审判庭新任法官的侯璐仁对已封了的冷静案件材料进行重新审阅，发现一处破绽，再度深入劳改场调查后，玉蓉和席永贞的所谓举证材料百分之八十是伪造的。前几天，省检察院已对席永贞和玉蓉提出了上诉。鉴于刚退休的席永贞于前一天在老家河南牡丹城突发心机梗塞死亡，免于刑事处分，现在就剩下玉蓉娃娃可要遭罪了啊。”
“啊！天哪！玉蓉——”我一下软瘫在皮椅上，险些晕过去。
老院长顷刻间老泪纵横，“我是看着玉蓉一天天长大的。这娃娃看上去是那么的清纯美丽、聪明伶俐，谁见了不夸她、不亲她、不抱她？多好的一个娃娃呀。这怎么大学刚毕业，走上社会还没多长时间，咋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后面，我还想着让她接我的班呢。”
“这到底是咋回事，玉蓉把冷静咋了？”我抬起泪痕斑斑的脸，颤抖地问道，浑身禁不住一阵哆嗦。
“文雁，刚才省公安厅马副厅长临走时，给我把玉蓉的事全说了。现在，你听我慢慢道来……”
在郭老院长的叙述中，我的眼前浓缩出这样一副情景：那年，从宜州县城回单位的冷静亲耳听到红妹子的不幸遭遇，又看到在劳改场陪我坐牢的玉蓉依然如从前一样的盛气凌人、目无一切，一直压抑心底的怒火便不可避免的猛然爆发了。冷静起初之所以对我和玉蓉照顾到位，体贴有加，一是她不知我和玉蓉做了伤害她未来嫂子的事，二是她内心有助于万山刚厅长的日后提携，急欲离开劳改场到秦城大都市生活，三是知道我们和红妹子是至亲至爱的姐妹关系，碍于情面，拉不下面皮，一直忍声吞气地接受玉蓉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和语气。在万副厅长东窗事发，我们的权利大厦倾塌，成了真正的阶下囚时，冷静面对玉蓉的不思悔改、不肯低头、不肯认输的高傲样子，终于发起了雌威。受到冷静那次辱骂的玉蓉对此便怀恨在心，回县城不久则开始四处收集整理冷静的黑材料，在真正腐败分子赵光明场长和受恩于她养父被提拔重用的席永贞的大力帮助和全程参与下，几乎是以莫须有的罪名加害了冷静，才鼓捣出这个骇人的冤案来。
在还没有正式宣判暂且羁押妻子于省厅拘留所的半个月里，我想尽一切办法，到处托人找关系、找门路。在四处碰壁，身心疲惫，万念俱灰时，幸亏晓梅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才使得们转危为安。
记得那晚，晓梅从她的被窝探出头，看我把思念妈妈，哭的伤心的小婧哄睡着了，就耳语道：“爸，我记得安爷爷在咱家那次宴会上说，我妈在县城铲除朱游达时，出力最大，功劳最大，贡献最大。他还说了，组织是不会忘记我妈所做的贡献。你还记得吗？”
只剩下安康主任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成功与否，在此一搏，我必须要和他好好说一次了。
我一直静候在安主任家属楼前的那条林荫道上，耐心等着他下班回家。一看到安主任手拉着从生态城回来的妻子——生态城市委陆书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含着一汪热泪，急忙迎了上去。
在安主任家里，我把玉蓉犯下的事告诉了他，又细说了玉蓉在宜州县打黑除恶中历尽的种种艰险情形，他听的眉头蹙起，低头半天不语。最后，他眼里闪着老泪，说道：“棘手啊棘手。功是功，过是过，一码归一码啊。”
“安伯伯，你不看玉蓉就要被宣判后关进大牢。柳家对你家多年的恩情你难道忘了？玉蓉现处危难之际，正需你也只有依靠你才能把她解救出来。你只要稍微扶一把，我们就能渡过难关，求您了。安伯伯！”我一下跪倒在地，大哭了起来，显得别样伤感和无奈。
我乞求着，又把柳安两家的交情真挚地再度渲染了一番，充分调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口若悬河的口才，一番打动人心的感情倾诉，终于让安主任起了恻隐之心。第二天，他亲自跑了一趟省公安厅、省检察院和省法院，煞费苦心，几经周折，终于把即将宣判玉蓉的罪行变换成她是被赵场长愚弄欺骗后，稀里糊涂地协助席永贞陷害了冷静，变成了席永贞是主犯，赵场长是蓄意主谋，玉蓉是被欺骗而参与成从犯的最终定论。安主任又以柳玉蓉在参与宜州县的打黑除恶与反腐行动中，战功卓著，贡献最大为由，恳请组织从轻发落。
过了半月，组织的最后处理下来了：取消柳玉蓉预备党员资格，撤销其省黄梅戏剧院常务副院长职务，开除公职，遣返宜州县自谋职业。鉴于我的特殊情况和地处山区的宜州县人才缺乏的实际情况，我随玉蓉一块回宜州县城，由当地酌情安排工作。
冷静出狱不久，在她哥冷云山的帮助下，很快办理了出国手续，立即飞到了加拿大。从此，我们再也没见到过这对兄妹。
在安主任的帮助下，我们变卖了秦城的所有家产后，我和妻女携带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乘大巴车回到了阔别十二年之久的宜州县城，开始了我们于县城从此成为小百姓的生活。
当我抱着小婧，拉着晓梅，妻子提着大小几个袋子，一块儿走下车时，一眼看到了接我们的张琼、张婕和卿远光夫妇，却没见到平日里的张文雁局长，我突然想起好长时间也不曾见他了。当我不经意随口问张婕，竟惹得她眼圈红了，低头垂泪不语。东倒西歪的张琼主任走过来，拉我到一边，说：“她那口子这些年越来越不像话了。记得那年在秦城吃饭，你们说张婕患了心病，我一直忙于工作，忘了此事，直到前几月，我才发现真出了问题。他简直把张婕不当人了，三天两头骂我妹子。这不，昨天一大早，又跑到云白县仓颉庙游玩去了，至今没回。说不定又去幽会那个小狐狸戏子了。现在，满县城闹得风风雨雨，谁个不知，哪个不晓。我看我妹子和这个张家官宦公子缘分算到头了。我真后悔当初把张婕匆忙嫁给这个花花公子。我妹子的命咋就这么苦啊。”说到此，满脸后悔的张琼落下了两串泪水。
看到站立不稳的张琼好像害了什么病，脸颊潮红，娇喘微微，精神颓废，神情倦怠。我瞅个机会悄然问远光。他说：“还不是被那个张文雁给气的。从害病到此的四五年里，琼姐到生态城、秦城、芙蓉城甚至京城治疗，花了大把钱，却没任何效果，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所有的医院都查不出是啥病，医生也不知该如何治。我想，都是那个张文雁常年气的结果。”
我们在张琼、张婕、卿远光夫妇的陪同下，到县城紫陌小区一号家属楼，在他们事先给我家购置好的单元房里看了看，又陪我们在县城南新街家具城买了生活必需的家具。张婕一个电话，叫来县城搬运公司工人，当天下午就把家给弄好了。
在那几天里，我和玉蓉给远在榆城住院的红妹子接连写了两封信，安慰她安心治疗，我们一切收拾停当后，立即前来看望她。
很快，我们收到了红妹子的来信。我打开信封，只见上面是几行寥寥数语。
雁飞哥、玉蓉妹：
接到来信，很欣慰。自去年国庆节至今，我断断续续生病住院了好些日子，隔三差五往返报社、医院之间，一直难彻愈。治疗期间，看不到你们，甚为思念、期盼。
望哥和妹能在百忙中来趟榆城，一切面见后详叙。
爱你们的红妹子
2002年7月30日
手捧红妹子这封回信，我和玉蓉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我打破了沉闷到令人窒息的气氛，担心道：“蓉，从前，你姐写信都是几大页，对我们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可这次，显然话少了许多。我想，可能你姐病的很厉害了吧，估计医生不叫她劳累。咱们……”
玉蓉眼里泛起泪花，颤声道：“我何尝不是猜到了？现在家里的东西和食材已经购置齐全，也能正常一日三餐了。明天，咱们全家人去看望我姐，好不好？”
“好，一定去。”我话音未落，我手里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张婕的声音。只见电话那边的张婕哭泣道：“文雁出事了。你们快来帮我啊。”
我和玉蓉赶到县医院太平间，才知张婕那口子从仓颉庙那个女戏子家返回，在翻越雁崖山时，车子突然失灵，连人带车翻到几十米深的山谷里，当场车毁人亡。
我和妻子、卿远光夫妇、老王叔几个人，帮助张大彪的同父异母的长子——生态城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支队队长的张文鹰，料理完他弟弟的后事，看望了病倒在县医院的张大彪夫妇后。第二天，卿远光夫妇来我们家串门，无意说起张琼、张婕姊妹俩的往事。
张琼、张婕两姐妹是宜州县柳镇刘家集子村人，在张琼十一岁，张婕两岁时，其父母先后因病去世。为养活自己的亲妹妹，让她长大成才，张琼高中毕业后放弃考大学，匆忙嫁了江凯。原来江凯的母亲是解放前雁崖游击队的地下交通员，解放后一直担任柳镇镇长职务。后来，这位老革命患上了白内障，不得已退下来，就推荐江凯当了柳镇镇长。江凯看上了漂亮如花的张琼后，帮她在柳镇参加了工作。九零年下半年，调到县党史办任副主任的江凯，在一次突击工作的意外脑中风和心血管病中突然去世，留下了寡妇张琼和一个未满五岁的女儿江雅婧。张琼一手拉扯着女儿，一手抚养着这个小她九岁的妹妹艰难度日。
从懂事起，张婕就很听张琼的话，把她视为自己的亲娘。姐妹俩相依为命，在人生旅途中一路走来，直至遇见于柳镇挂职锻炼的张助理，知道这个挂职助理是县城官宦家之公子，当年的张琼仰慕张家权势，为使自己能升迁进城，就百般劝说妹妹，迫使张婕在不得已中与这个花花公子结了婚。婚后的张婕发现对方不仅无生育能力，还患有严重的阳痿，完全不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觉得自己命苦，与其大吵了几次，对方始终不承认自己有问题，在张婕提出离婚时，对方竟暴打了她一顿，以后常外出寻花问柳，以证明自己有性能力，其举反惹张婕大怒，提出了同家分室，各睡各的房，各吃各的饭，最后演变成在外面看来风光，令人羡慕，在家却成了正眼不看的陌生人。那时，张婕的婆婆——县档案局戴局长在丧子的悲伤中，无端怒骂和指责张婕，认为正是由于儿媳常年与儿子不合，才导致亲生儿子心情苦闷，情感失落，患了那些男科疾病，以至出现车毁人亡的悲剧，儿媳才是变相害死自己儿子的真正“凶手”。几天后，竟把张婕赶出家门，使得走投无路的张婕只好寄宿在姐姐家里，日夜垂泪，痛不欲生。
送走远光夫妇后，我和玉蓉来不及分析张婕和她老公之间的谁对谁错，心中时刻挂念红妹子，决定第三天立即前往榆城。可是黄昏时分，张婕又给我打来电话，哭说姐姐突然病入膏肓，临终有话要对我说，让我立即赶到县医院的内科病房。
“昨天晚上不是才看望了她？她当时不是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天就病得不行了？”我脑子闪过一连串疑问，放下电话，来不及告诉阳台上收拾行李的妻子和晓梅，立即往县医院跑来。
远远看到张婕泪眼婆娑地站在医院门口等我。我和张婕一前一后刚走到内科病区的拐外处，就见新一轮抢救张琼的医护人员正推着药车，拿着输液架和记录本，胸前挂着听诊器，手里拿着测压计，从我前面挂有113号门牌的病房里，一边神情肃穆地底语交谈着，一边不住摇着头走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张琼觉察是我进来了，立刻睁开了一对明亮漂亮的眼睛，颤抖地伸出一只素手，在我伸过手的同时，死死拉住我，凄惨道：“弟，我快不行了，刚才医生已放弃给我治疗了。临死前，我有话要对你说。这些天，妹妹一直伺候我脱不了身，是我专门叫远光夫妻给你说了我们姐妹的身世。你看，我姐妹俩一旦失去他们张家的庇护，一个人都不来看我了。我们姐妹相依为命到今天，表面上看来风光了一场，到头却落了如此凄苦的孤独结局。现在，我别无他求，唯一的牵挂就是我妹子张婕和我女儿雅婧。她俩现在举目无亲，处世正在艰难时候。这几天，我细细想来，望过满县城茫茫的人海，唯有把她俩托付给你和玉蓉，才能让我放心死去。弟，我就把我女儿和妹妹托付给你俩了。你答应我，行吗？”张琼说罢，咳嗽不止，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溅落在病床下的地板上。一旁紧抱她姐的张婕哭的泪流满面，哽咽不止，悲伤无助地看着我，又伤感地看着她姐，忙用手纸为张琼擦着流血的嘴角。
“张姐，咱们就是一家子。这是那晚在柳镇你的家里和秦城那次饭桌上，你亲口对我说的。今日，你有难了，我和玉蓉定当鼎力相助，会把张婕、雅婧当亲妹子和亲女儿看待。姐，你就放心吧。有我张文雁一口饭吃，我绝不会叫她俩饿着。”
张琼哆哆嗦嗦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递到我手上，断断续续道：“文……文雁，听……听你此言，我……我已……放心了。我的一切……切话全在这……这里。在我……我死后，你再打……打开。我……”话未说完的张琼突然头一歪，就咽了气。
“姐！我不能没有你啊！姐——”张婕死死抱住去世的张琼，哭得死去活来。这时，闻讯赶来的玉蓉、远光夫妇、老王叔夫妇和教育局的华局长夫妇，围在张琼的病床前，低头为她默默哀悼。
病房里传出张婕那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哭声……
因为张琼看病花费巨大，又借了同事、朋友不少的钱。我们和张婕在安葬了张琼后，可怜的张婕也囊中羞涩，再也无力还债。那些人一看张琼突然病死，还在她尸骨未寒，张婕悲痛不已中，竟催命鬼似地给张婕当面张口或托他人前来逼债。张婕万般无奈，只好变卖了张琼仅剩的一套六十八平米的住宅单元房，我和玉蓉又垫付了一些钱款，才勉强才还清了她姐的债务。安葬张琼后，一时无家可归的张婕在我和玉蓉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下，才拖着江雅婧来我们家暂时住了下来。
这一切纷纷扰扰、令人头痛的事情过去后，已是零二年八月二十五日晚上了。
“赶紧去看红妹子吧。”我和玉蓉的心里同时迸发出了非常强烈的愿望。
第二天，我把家里防盗门的钥匙交给即将要开学的张婕，让她带着侄女江雅婧看护家门。我带着妻女，终于踏上了去榆城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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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秃笔写春秋
窥视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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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4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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