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辅助访问      

当前位置

: 首页散文随笔 杂文论文 查看内容

黑暗笼罩下的人性

余莹彦 2012-10-6 08:11 3223
  自1918年5月15日鲁迅先生在《新青年》杂志上以“鲁迅”为笔名发表了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以来,先生不断用他那尖锐甚至有些许刻薄的文笔书写着对当时国民的悲悯和对时局的愤慨。
  生长于清朝封建统治下愈加衰败的中国的鲁迅,十分了解被官僚地主阶级剥削的人民大众的痛苦,也无奈地发现当时的民众处于一种混沌麻木的状态:不仅对施加在自己身上诸多不公的待遇逆来顺受,同时还可悲的以嘲笑和侮辱同胞为乐。作为一个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进步人士,鲁迅以他独到的视角、织细的描写、尖锐的讽刺、澎湃的激情构造出了一部部发人深省的小说,虽然小说作品数量不多,然而意义却十分重大。鲁迅把目光集中到社会最底层,通过这些病态社会中不幸民众的经历,揭露出中国当时时局的危急——不单是列强入侵留下的满目疮痍,还有人心深处的冷漠与歧视。
  鲁迅的小说流传至今仍有其深刻意义,除了每个故事中都必定会有性格鲜明的主角这一因素之外,“酒店文化”这个内容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为何鲁迅会选择“酒店”这个意象作为他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场景呢?有可能是因为鲁迅习惯在酒店里观察那些底层民众,也可能是他偶尔会为生活所迫只能去那些破败的小酒馆,但无论如何,这是鲁迅小说中不容小觑的一个意象。
  对酒店一词的解释,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早在1800年《国际词典》一书中就有提到:“是为大众准备住宿、饮食与服务的一种建筑或场所。”一般来说就是给宾客提供歇宿和饮食的场所,并从中获得经济收益的组织。然而,在鲁迅的小说中它的作用不光如此。
  《孔乙己》一文开篇便写了鲁镇酒店的格局“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酒钱也不贵“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酒......现在每碗涨到十文”,加一文还可买些下酒小菜。这段看似平淡的描写充分地交代了全文的故事背景:正因为可以随时温酒,酒钱加下酒菜一起也并不贵,所以必然会有很多人来此消遣,而这个结果为后文众人谈论孔乙己的消息且以此为乐作了很好的铺垫。“这些顾客大多是短衣帮”,他们喝酒多是干活之后的歇息,或者闲暇时候打发时间,喝酒期间三五成群地议论着他人的八卦和是非——试想一下,若是有正紧工作或者生活追求的人,谁会常常在酒店里消磨时间?然而,这些爱说话的无聊之人并不愚蠢,他们紧盯着伙计以防他在酒里掺水,这是一种小市民的精明,虽比不上店掌柜的奸诈。可是,这正是鲁迅想告诉世人的:为何你们宁可精明地与同胞在这种小事上斗智斗勇,却不愿向这黑暗的社会、封建的制度发出一声呼喊?为何宁可封闭自己的思想麻木不仁地侮辱着弱小的人来获得乐趣,却不愿敞开心扉接受新思想、新文化的洗礼?鲁迅先生正是用这一种尖锐的笔调将酒店这一龙蛇混杂之地所隐含的弊端揭露出来。
  那么,和那些喜欢到隔壁房子里独自坐着喝酒的长衫主顾一样类似的角色呢?《在酒楼上》中,“我”回到家乡后因为“深冬雪后,风景凄清,懒散和怀旧的心绪联结起来......”且午餐并未吃饱,于是决定去一石居酒楼消遣。不同于《孔乙己》中鲁镇的酒店,一石居店面狭小阴湿、陈设破旧,我认为这点也许是鲁迅为了契合“我”和吕纬甫的现况和心境。酒楼上的叙旧中,吕纬甫道出了近些年无奈的遭遇,身为一个知识分子,最后竟沦落到教学生“子曰诗云”的落魄地步——在鲁迅笔下,吕纬甫所代表的知识分子与《孔乙己》里的长衫主顾十分相似,来酒店喝酒多是为了排遣寂寞、借酒浇愁,因为他们虽然是知识分子,但却并未奋起反抗腐朽的封建制度,只选择了默默忍受。在这里,酒店成了一个推动剧情发展、衬托主角情绪的意象,被鲁迅用于讽刺一些知识分子的软弱和表达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急切心情。
  这些故事的线索起源于酒店,这些故事的矛盾也因酒店的文化而愈演愈烈。《明天》一文中的咸亨酒店,时常半夜仍旧亮着灯“一群酒肉朋友围着柜台,吃喝得正高兴”,酒店一关门“鲁镇便完全落在寂静里”。深更半夜还流连于酒店畅饮的人,一般不是游手好闲,便是无事可做了罢?先生再一次利用酒店,不经意地点出民众的麻木和逃避现实。不过不同于其他小说里奸诈精明的酒店掌柜,咸亨酒店的掌柜在单四嫂子家遭遇不幸的时候自己出钱替她雇了脚夫帮抬棺木,在这里鲁迅无形之中将酒店的形象变得稍稍正面化了——这也许是鲁迅刻意设计的情节、是鲁迅单方面所希望的,也有可能是真正发生过了的事情,而就是这样的事情让鲁迅觉得必须写出来,不管怎样,在这个人性冷漠的社会,一个酒店掌柜肯自己出钱帮助弱小的可怜的人,这是一种人性的回归,是鲁迅所希望的和呼吁的。都说作品来源于现实,我想先生应该是在真实世界里发现了这一闪光点,正是这种蕴含着希望的曙光,给他独自行走在阴沉压抑、被黑暗笼罩道路的迷茫时刻,打了一剂强心针,坚定了他决意用笔唤醒民众的信念。
  掌柜,是酒店自身文化的核心。《风波》里邻村茂源酒店的掌柜赵七爷与咸亨酒店掌柜不同。赵七爷是“三十里方圆以内的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因为有学问,所以又有些遗老的臭味。”显然赵七爷在鲁迅心中的地位没有咸亨酒店那位掌柜高,这也许是由于赵七爷是旧知识分子的代言人:有学问,但仅是些旧文学,且他又循规蹈矩地践行着封建制度——所以才有遗老的臭味。当然,在我看来不光是这个原因,文中几次提到了主角七斤的消息大多由城里的咸亨酒店得来,到了这里就有些意思了,为何七斤不在就近的茂源酒店打听消息呢?我认为是因为赵七爷的酒店所处环境较封闭、其为人较古板,来此喝酒的人自然也多是五大三粗之人,作为消息的集散地和矛盾集合地的酒店,在他这里没有起到这些作用。旧的文化必然会被新的取代,我想鲁迅在这里想利用酒店表达的就是这样一个隐含观点,新旧交替是天道,七斤爱往城里酒店跑也是这个道理——新的事物在吸引着他。
  描写被欺压的民众是鲁迅小说中常见的内容,同《孔乙己》中的孔乙己一样,《阿Q正传》里的阿Q也是弱势群体的代表。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阿Q便是如此,闲暇时受挫后就跑到酒店喝酒,和别人调笑一通,口角一通,酒店里的人爱看阿Q的笑话,阿Q也愿意满足他们,并且过后会得意到飘飘然。这是何等一个低俗粗鄙之人,在一无是处的时候想着用自己那些低级趣味的举动来取悦酒店里的看客,而这些看客又是有何等的冷漠和麻木,才会以旁观甚至欣赏的态度通过欺侮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来宣泄自己受压迫、受欺侮时郁积的怨愤之气。《阿Q正传》里的酒店看客和《孔乙己》中短衫主顾如出一辙,都利用酒店这一舒适居所放任着他们苍白的灵魂,就算酒店里能打听到时事,能感觉到不同往常的思想,他们也绝不会有什么念头——只要安安稳稳地喝酒、逗乐、拉家常,人生足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鲁迅爱他们,希望他们觉悟,希望他们能够自立、自主、自强、拥有做人的原则,而不是日日与酒为伴,浪费这消息传播最快、思想流动最广的场所,浪费这个媒介。
  在我看来,酒店文化这个内容在鲁迅小说中起到了三重作用,它不仅是龙蛇混杂、低俗粗鄙的集会所,也是默默忍受、残存着一点人性的曙光,同时还是新旧交融、矛盾混杂的交织地。在鲁迅的小说中,但凡有较失意、较粗俗、较讽刺的主角时,酒店才会出现在此出现。它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助力,也是能衬托主角当时心绪的镜子,更是鲁迅想要通过批判来剥落它粗鄙的外壳使其成为新文化、新思想传播的媒介。
  酒店文化或者说酒店在鲁迅小说中并非次次出现,但每当其存在在小说中时,它便被赋予了鲁迅最浓烈的情感,成为了一种寄托。我认为,酒店文化是鲁迅依照当时现状所构写的,然而先生又用反衬和反讽的手法将自己对酒店文化发展的期望融入了进去——这个酒店文化源于现实,却同时高于现实,是鲁迅先生希望的那个未来被新文化、新思想引领下的中国所能实现的一种信念。

刚表态过的朋友 (0 人)

分享到:
收藏 邀请

最新评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