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风物，一半是乡愁
 树 我不止一次在我的乡愁里提及故乡的那棵老国槐树，这棵据说有几百年树龄的老树，不仅见证了故乡的变迁，也陪伴了一代代故乡人的成长。离开故乡的人，都会与之作别。而从异乡归来的游子，也会来到它的跟前拜上一拜，是那么地虔诚。 每次回故乡，我总会去亲近那棵老树。就像是去探望一位亲人、老友，即便没有语言的沟通，却感觉与它很亲密。四十多年过去了，它依然昂首挺胸地站立在那里。树前曾经的校舍早已荡然无存，而那郎朗的读书声，也已隐入尘烟。唯一令我惊讶的是，老树高处枝丫间原来鹊巢的位置处，居然还有一个鹊巢。我不知道，如今鹊巢里居住的是不是当年那两只喜鹊的后代，还是后来的侵占者。耳边传来的还是那熟悉的“喳、喳、喳”声，我宁愿相信它们是前者。 我向老树高处仰望，深情地抚摸着它满身龟裂的粗糙树皮，那一刻，心底那块柔软的地方被触痛。望着眼前那棵树，我明显地看出它的苍老，可是我知道，它一定不会忘记关于我的那些童年的故事，老树下有我快乐的童年。我拥抱它，多想让它感受一下我双手的温度。那个不知道何年何月，在它的树干下部一侧，遗留下来的那个大树洞，仿佛是谁掏开的一个大大的伤口，足够容纳一个人的身躯。望着那不能帮它抚平的伤口，愧疚一次次刺痛我的神经。 站在老树下，就那样默默地凝望着它，它不言，我不语。而我，却能清晰地听到它与我的对白。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课间老树下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游乐天堂。捉迷藏、丢手绢，淘气的男孩也爬上树梢，捉一只虫子戏弄女孩子也是常有的。更有甚者，居然拿着一支长竹竿，去捅老树上的那个鹊巢。被老师发现后，挨了批评、做了检讨屡屡再犯，被家长知道了挨了揍，才知其痛，长了记性。 “小兔崽子，你不晓得喜鹊是报喜鸟啊！我看你再捅喜鹊巢，定会打断你的手。”忠厚老实的故乡人，怎么能容忍孩子对他敬畏的喜鹊不敬半分。 我喜欢听老树上挂着的那只长满铜锈的老钟，被敲打之后发出来的浑厚之声，那声音可以传得很远。童年时光，尽管最终还是被那只老钟的声音带走，可是时光隧道里却留下久久不散的余音。我喜欢听风吹拂叶子发出的簌簌声，风与叶子，应该是在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缱绻之情令人羡慕不已。其实，我更喜欢的是淅淅沥沥的细雨中，站在老树下听雨声。雨滴在叶子上滴答滴答，跳跃着像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风行雨散，落地成水雾，缭绕升腾宛若仙境般。我仰头在水雾中转呀转，飘飘欲仙的感觉。那一刻，任凭细雨淋湿我的头发，全然不顾。童年时光，现在想起来依然是那么得美好。 晴好的天，我站在老树下，绿荫遮蔽，宛若一把擎天的大绿伞为你遮蔽烈日。那一刻，我喜欢用眼神去捕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来的光。一束束、一缕缕，若是运气好，还有美轮美奂的丁达尔效应，宛若彩虹斜射投影，我拿出兜里面的收藏的宝贝——一张白色的糖纸遮住一束光，瞬间被染成五彩斑斓。至于那些嘶噪的夏蝉，究竟有多少只吵着这炎热的夏天，好像没有谁能给出答案。那一朵朵盛开的槐花喜笑盈盈，虽说没有馨香，但是却努力地绽放着。微风拂过，一阵阵叶子的簌簌声像是欢愉地响起掌声，它们总是以此热烈方式相迎来客，令人倍感温暖。 那年的夏天回乡，我再次来到老树下，一串串槐花花开正浓。站在老树下与之对望，仿佛彼此之间的灵魂就在交融。我听到了随风入耳的它们的欢歌笑语，还有窃窃私语，也被我偷听到了：“嘿，你还记得吗？她就是当年那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 我望着眼前那棵老树，眼睛湿润。一棵老树，一份难舍的乡愁。都说岁月有根，而我生命的根在故乡，毋庸置疑。 炊烟 想起故乡，定会想起炊烟。炊烟，是故乡村庄的一个最特别的符合。我始终觉得，最能代表故乡人间烟火气的，该是那袅袅炊烟。我喜欢看炊烟飘飘欲仙的柔姿，仿佛是带着仙气袅袅娜娜的女子，体态轻盈柔美之态令我羡慕不已。我幻想着，有一天我也像它一样飘向深空遨游该是多美的事呀！炊烟是有生命的，也是有灵魂的。因为它的存在，村庄才美丽。我相信有炊烟的地方，就有生机和希望。 老屋是土坯房，一代又一代人在那里出生、长大直至死亡，可是老屋依然不倒。房顶上的烟囱，每天目送袅袅炊烟升起、消失，看似沉默，其实它也有留恋和不舍。我也曾看到过，麻雀站在烟囱上，四处张望可爱又萌萌的样子，莫不是它也在寻找那随风而去的炊烟。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美丽，我心中只有你……”一首老歌，一幅优美的暮色田园画卷铺展开来。我喜欢看黄昏的炊烟，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炊烟，轻柔而缓慢飘升的炊烟便有了诗意。光有炊烟，此时此刻的村庄似乎显得不够热闹，“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才让暮色里村庄的烟火气更加旺盛。村外，暮归的老牛与扛着锄头的老农身披着晚霞，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便是画意。路边的野花和野草，也被晚霞染上了别样色彩，它们在风中摇曳着。老农望着越来越近的村庄，脚步生风，原来是飘着香味的炊烟勾了他的魂。至于那炊烟是玉米渣子味，还是白薯味，又或是高粱米味，貌似不重要。它们与燃烧的各种各样的柴火发出来的特有味道相融缠绕在一起，便有了一种醇厚的浓浓的烟火气息。如果你是一位有心之人，定会闻到一缕缕甜的味道、家的味道。 “驾”，一声鞭响。 “哞”的一声，老牛悠然地抬起了头，望着村庄的方向。炊烟无声似有声，召唤者暮归人。 夜幕降临。轻掩梢门，把那一抹温暖的暮色关在门外，曼妙的炊烟追随它的脚步飘向天际。半个月亮爬上树梢，窗前那棵合欢花的花影绰绰，悄悄投影在木格窗上，一朵、两朵、三朵……光影交错中栩栩生辉，宛若一只只可爱的精灵在木格窗上跳舞。我伸出小手，试图摘下一朵跳舞的小精灵，自是徒劳无获。那就隔窗与月亮、星星说说话吧，那一晚的月色真美！ 故乡的炊烟，晨起迎着黎明的曙光，向着希望而升。当暮色降临，不畏夜的枷锁，把火红的晚霞送向浩瀚的夜空。故乡的炊烟，也是岁月的使者，不管你有多苦多累，看到袅袅炊烟升起，便会燃起希望之火。 再回故乡，故乡巨变。走在老巷环顾四周，却发现少了点什么。是什么令眼前面貌一新的村庄让我有如此之惑？家家户户房顶上那熟悉的烟囱了无踪影，那富有诗意和生命力的炊烟，去了哪里？心生落寂，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庄，你还能让我找寻到家的方向吗？ 记得儿时和小伙伴们去田野挖野菜、拾柴草，累了望一眼远处的村庄，呈现眼前的是“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那是最温暖的地方，是家的方向。 异乡归来的游子，你可记得炊烟的样子。没有了炊烟，但愿你还记得家的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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