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葫芦花开
| 小区南侧有一块空地，我刚搬来那年，站在南侧卧室刚好看到那块荒芜着的空地，里面杂草丛生。后来，被勤劳的邻居大爷和大妈们变成了一个小菜园，里面种植了不少蔬菜。我总是被他们的小菜园牵引，白天我喜欢隔着小菜园的篱笆墙，看里面那些郁郁葱葱生长着的各种蔬菜。红辣椒、绿辣椒、紫茄子、粉嘟嘟的西红柿、顶着黄花的黄瓜、垂挂着随风飘摇的豇豆等等，在城市一隅能与这些精灵们与这种方式相见，总觉得与在菜市场或是超市与它们相见有所不同，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想起那个夏夜，我散步路过小菜园，忽然间被一缕缕清香吸引，似曾相识的味道。我借着月光寻觅，只见篱笆墙上一朵朵盛开的洁白色花朵楚楚动人在向我招摇。移步上前仔细打量，原来是月光下盛开的葫芦花香。哦！久违的葫芦花。 驻足凝望着月色下摇曳的葫芦花，瞬间被拉回旧时光。童年的故乡，母亲的菜园里，攀爬在篱笆墙上的葫芦花也曾经是如此的妖娆。 我记得那一个个遥远的夏夜，白天嘶噪的蝉，夜晚又会和虫鸟们开起演唱会。这些虫鸟们，才不会顾及有没有听众，唧唧吱吱自顾自地唱着属于它们的调调。月色又或是星星是它们的指挥，葫芦花似乎偷听到了节拍，蠢蠢欲动想要加入歌唱者的队伍里去。你听，它绽放的声音融入那些精灵们仿佛天籁一般的声音里去了，歌声里多了那么一丝丝的甜，我是听得出来的。飞舞的萤火虫，提着一盏盏小灯笼在篱笆墙边飞来飞去，给故乡的夜色带来一片生机。篱笆墙上的那些丝瓜花、眉豆花、葫芦花们，尽情绽放展现个自的魅力。尤其是月色下的葫芦花，白得贞静、清雅脱俗，那一缕缕甜丝丝的清香更是沁人心脾。 葫芦花，也叫夜开花，又有夕颜花之称。夕颜，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它黄昏开花，凌晨花谢，故此得名。比起夜开花和夕颜花这两个看起来雅致、诗意的名字，我倒是觉得葫芦花这个称谓更具有乡野气息，是乡愁里的暖。 谷雨前后，故乡田间的农事正酣。此时的母亲，也会抽空在她的菜园里种下时令蔬菜。种葫芦，是母亲每年必须的一件事宜。所以葫芦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母亲种葫芦，大多是在篱笆墙边撒下种子，这样做是省去为葫芦搭架的繁琐。母亲先是在篱笆墙边用小锄挖一个小坑，然后把备好的葫芦种子安放在小坑里，最后封填上土。母亲植种葫芦的时候，我喜欢跟在母亲身后，用葫芦瓢给刚种下的葫芦浇水。母亲虽说没有文化，可是母亲不管是做针线活，还是农活，都是一丝不苟。挖坑、填土时，若是看到稍有坚硬的土块或是石子便会扒拉出来。葫芦种子，睡在母亲用爱心给它们打造的小窝里，也就十多天的功夫，嫩芽就破土而出。母亲看到它们时脸上会有欣慰的笑，而我，恨不得它们马上长大、长长，快快爬到篱笆墙上去开花、结果。 时日渐长，明媚的阳光与柔柔的风从不吝啬自己的爱。葫芦秧长出藤蔓，无需引导，它们努力向篱笆墙伸展、攀爬。用不了多久，篱笆墙就被它们缠绕成绿墙。几棵葫芦秧的藤蔓相互缠绕交错，微风吹拂，那些摇曳的枝蔓，你已分不清是哪一棵的了。到了葫芦花开时节，摇曳在黄昏与夜色的散着清香的葫芦花，会招来夜行的葫芦蛾偷食花蜜，而自以为是的葫芦蛾，轻视了农家娃娃们。捉葫芦蛾的大赛，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开赛呢。常常是那些葫芦蛾细长的须子刚刚探进葫芦花的花蕊中，还没来得及享受它的甜蜜，就被娃娃们抓住，放入密闭的玻璃瓶中等待末日的到来。现在想来，儿时的那些小伙伴们的恶作剧，有些残忍。我曾经眼睁睁地看着葫芦蛾在密闭的玻璃瓶中扑棱几下，然后静无声息地结束了它的一生。我无能为力，我终是后悔的。又一想，它们是害虫，那倍受自责的心，也便豁朗了几分。人，总是矛盾的混合体。 花开会有果。葫芦花谢了，一只只可爱的葫芦垂挂在葫芦藤上。风中摇曳的葫芦，宛若一只只可爱的小精灵。它们自由自在地长啊长，长成了故乡人想要的样子。嫩葫芦不仅可以做蔬菜炒着吃，老成的葫芦，经过煮制、晾晒，最后用锯子一分为二地锯开，一个葫芦变成了两个瓢，瓢就成了故乡人家家户户实用的物件了。而瓢，在故乡又有水瓢和干瓢之分。瓢的用处可大了，在那个物资匮乏、生活贫困的特殊年代，瓢的存在给予故乡人的不只是一只舀水、㧟粮食、盛细碎杂物的物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伴随了一代代故乡人的成长和生活旅程。水瓢舀出的水，让故乡人饮尽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干瓢㧟出来的粮食，做成的饭食，让故乡人嚼尽日常里的困苦和烦忧，也嚼出希望。朴素的葫芦做成的瓢，最懂朴实的故乡人。就这样，彼此之间相互给予、取暖，一代代故乡人在他们眷恋的故土上繁衍生息。 记忆中，儿时的故乡，家家户户在过堂屋都备有一口水缸，那应该是当年故乡人家家户户的绝配。勤快人家的水缸里，总是盛满主人挑来的井水。记忆最深的，是水缸上面由两块半圆的木板组成的独特的缸盖。平时，两块半圆的木板对齐，严丝合缝地把水缸的缸口盖严实，以防蚊虫、老鼠或是尘土落入水缸。两块半圆的木板上，都有一个把手方便使用。平时用水时，只需拿起其中的一块半圆木板，再来舀水。舀水的器皿就是用葫芦做成的瓢，故乡人叫它水瓢。至于水瓢的放置，使用者大多是以自己的习惯而为之。倒扣在缸盖上，又或是放置水缸里，各有各的优势。谁也不会因为看不到缸盖上面没有水瓢，就找不到水瓢。他明了，水瓢一定是漂浮在水缸里那小小的水面上畅游呢。 我喜欢看水瓢在水缸里漂浮的样子，犹记得当年我常常把家里水缸上面的缸盖全部取下来，然后看那只水瓢在水缸里漂浮，这也是儿时我玩乐时的一件愉悦之举。因为当年个子不够高，我常常是找来一只木板凳，然后踩上去趴在水缸沿边，用力朝着水瓢吹气，水瓢漂浮、转动开来。想象着它是一艘葫芦状的小船，在河里、海上漂浮。而我，多想乘坐眼前的那艘小船，周游世界啊。 “葫芦船呀葫芦船，你要漂去哪里呀？”儿时的单纯，至今想来也是一种美好。 我记得水瓢用久了，有时候会裂开一道缝隙，母亲也舍不得换只新的，总是找来细麻绳密密缝上再用。可是一旦遇到左邻右舍家的水瓢或是干瓢坏了，来向母亲求得，母亲二话不说就会慨然相送。儿时的我常常不理解，自己家的水瓢缝补再用，却把自己家未用过的好瓢赠送别人。 “咱留着就是备用的，有人需要就赠予应个急，何乐而不为呢！”母亲的所作所为给出了答案。 母亲在给出答案的同时，又给我讲述了一个关于葫芦的故事。 那是一个美丽的民间传说：古时候有一个小山村里，住在孟姓与姜姓两户人家，两家仅一道篱笆墙之隔。平时两家来往密切，关系融洽。各家篱笆墙上的攀爬植物，总是将伸展的藤蔓越过篱笆墙，去彼此一方安生。有一年，孟姓家的葫芦秧藤蔓爬到姜姓家的篱笆墙那侧，结了一个葫芦。这个葫芦看着比其它的葫芦结的大且份量重，于是两家主人很是好奇，约好一起把葫芦剖开，寻思各得一只大瓢。可是当剖开葫芦的那一刻，令两家主人惊奇的事情出现了。葫芦里面，竟然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小女孩粉嘟嘟的小脸蛋，水嫩嫩的。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真是天赐之宝贝！本来就要好的两家人，最后决定共同抚养女孩长大成人，取名孟姜女。 也正是因此，故乡有了一个乡俗，若是谁家种了葫芦做成了瓢，一定不能独享，定要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相送。一个民间传说，让邻里之间更加和谐共生，互帮互爱的传统和美德，发扬光大。纯朴的故乡人，祖祖辈辈被那个美丽的传说感染着、影响着。 勤俭持家的母亲，总是在精打细算中过日子。乐善好施的母亲，总是在给予别人的时候，心里充盈着一份爱的喜悦。长大后，我深受母亲的影响，与人行善后心中的那份愉悦油然而生之时，才体会到母亲当年的那份心境。 炎热的夏天，太阳当头照。从外面回来的大人或是孩子，口渴之时，都拿起水瓢直接在水缸里舀水喝。常常是嘴对水瓢，“咕咚咕咚”地喝它个酣畅淋漓。儿时的故乡，一年四季口渴了，大多是直接饮用水缸里的水。水瓢既是舀水用的器皿，又是饮水用的“杯子”。现在想起当年那个特殊的“杯子”，所持有的特殊的葫芦的清香淡雅之味，也会在舌尖回味萦绕。 古人即使“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也不能改变其内心执着的乐趣，而今，在这个富足的时代，能否饮上一瓢故乡的井水，却成了我的一种奢望。与我而言，若是想寻得旧时光里的那些温暖，仅凭执着是不够的，月色中摇曳的葫芦花，或许能给我一个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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