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文革前一年,大学毕业分配到黄鱼圈公社中学教语文的。语文组长叫于兴洲,课教的不错,只是爱动肝火。我报到的第二天,他就因为听不懂总务主任的家乡话,产生误会,吵了一架。总务主任叫刘全根,老家在南方,说的普通话很不标准,有时让人觉得他是个大舌头。 闹了一个半红脸,事情本来过去了,偏偏文化大革命掀起贴大字的热潮,于组长借机就写了一张大字报揭发刘全根,说他和小姨子有一腿,老婆病死后,居然和小姨子睡在了一铺炕上。 学校的造反派也不问青红皂白,立马把刘全根定为坏分子,脖子上给挂两只破鞋,敲着铜锣,堂堂堂,在大操场上游了好几圈,然后发配他到学校小食堂去做饭。 别说,这个倔犟的刘全根做饭还真有一手,我就特爱吃他贴的大饼子,土豆熬豆角。他蒸的鸡蛋羹黄亮亮的漂着一层油珠,又嫩又香。有一天午间,我要了一碗小米捞饭,一碗鸡蛋羹,还喝了一小碗粉条白菜汤。于组长也喝了一碗白菜汤。想不到喝完,刚走到教研室,就捂着肚子往厕所跑。刚提上裤子,憋不住又往厕所跑,一个午后光顾蹲厕所了。 一定是刘全根在汤里放了泄肚的巴豆。 于组长跳着脚要去找刘全根,被我拦住了,理由是,大家吃同样的菜,我们怎么肚子就没咕咕叫呢。 但于组长仍然耿耿于怀。 这天傍晚,在校田地锄完草,我到小溪里洗了一下脚,落在了大家的后面。当我经过离校园不远的杂树林时,忽见于组长拦住了刘全根,正在争吵。刘全根梗着脖子说: 你跑肚拉细(稀),说是我搞的贵(鬼),有证居(据)马(吗)? 没证据也准是你使的坏,我说你睡小姨子,你就打击报复。 也不调杀(查)调杀(查),就给我扣屎盆子,我不巴(怕)!刘全根理直气壮,泥(你)说我睡小姨子我就睡了,人家愿意,泥(你)有啥招? 于组长气得哇哇叫,猛地扑了过来,刘全根也撸胳膊绾袖准备迎战,关键时刻,我大吼一声,冲了过去。因为跑得太猛,撞在一棵树上,树上吊着个马蜂窝,大马蜂呼地一下飞了出来。结果,刘全根吓得抱着脑袋往西跑,于组长吓得抱着脑袋往东跑。我一愣神的功夫,一只大马蜂就在我脸上蜇了一家伙。 至今,我还有些后怕,要是马蜂蜇了我的眼睛,那可就不是脸肿得像大馒头的问题,弄不好会变成独眼龙了。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文革后,有一天,我夹着教案去给学生上课,竟看见于组长向站在总务处门前的刘全根,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刘全根感动得也向于组长弯下了腰。 后来,我才弄清楚,刘全根娶的不是小姨子。他第二婚的女人姓衣。刘全根总喊她小衣子,别人听成了“小姨子”。那年头,望风捕影的整人并不稀奇,这只是逗人发笑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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