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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雪薇姑娘 于 2014-4-9 21:2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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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这么长,却少了一个能够最想与之共赏朝暮的人。
------题记。
<五>
他与她还真是没完没了地继续地纠缠着。
华瑶在八月为萧泠寒产下了一个小公主,不过这次生产却极其凶险,虽然救回了华瑶母女的命,但华瑶此生都不能再生育了。
萧泠寒特将芸音从边陲封地召到宫中与华瑶作伴,帮她纾解郁结。这样一来,宋芸音与萧泠寒就回无可避免地再次相逢。
为了迎接他的第一个孩子,萧泠寒为他的小公主和皇后另筑了一座别居,取名为忆梅庭。忆梅庭,顾名思义,里面种满了梅花,不过因为未到梅花开放的季节,满园尽是光秃秃的枝丫。
芸音在宫人的带领下,见到了在忆梅庭调养身体的华瑶。华瑶胖了些,但白中带粉,气色显得更好了,她抱着孩子立于红梅树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此时虽未见梅花盛开,但若是梅花尽展,又未必比得上她的一颦一笑。
芸音最后一次见到华瑶时,还是在华瑶的伊梅小斋,那时候王妃和王正在筹谋将华瑶嫁给容浅的事。自从行中元夜宫中闹鬼,宋渐辛不知所踪后,芸音第一次有了踏进王宫的勇气,但是那样的华瑶,还是强烈地刺刀了她的眼睛。
那时候的华瑶形容枯槁,宛若疯妇,她刚开始与芸音说话时,还客客气气的,陡然间看着宫人拿着一个白布包走过,眼神一变,像发疯一般地冲了过去。
她抱着那团白布,中邪一般地叫它孩儿、宝宝,再抬头看芸音时,目光森然,恨不能将芸音千刀万剐。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
她红着眼睛扑上来,撞倒了芸音,骑在她的腰上,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那时候她明明都疯了,却还能认出她来,可想她恨芸音恨得极深的,恨进了骨头里,日日夜夜都想着要她偿命。
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芸音急促地呼吸 着,尽管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她依旧没有反抗。
“来,快看看你表姨,”在听说芸音是自己的表妹后,记忆不清的华瑶毫无防备地将孩子递了过来,让芸音抱,“陛下说要找个妹妹来陪我,我以为他又在逗我玩,我哪有什么妹妹呢?没想到妹妹就跟孙悟空似的,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了。”
小公主闭着眼睛,小手握成拳在空中划来划去。芸音笑得尴尬,抱着孩子的手臂虽然稳当,手指却在发抖。
孩子像足了萧泠寒,那眉毛、鼻子,不是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后来,她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违心地说了一句:“皇上对娘娘真好。”
有时候,芸音不知道是华瑶真的疯了,还是自己才是真的疯了得那一个。
华瑶休息后,芸音离开了忆梅庭,路过游廊,被拐角处一株硕大的海棠花所吸引。华瑶唉梅花,以前倚梅小斋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梅花,一到冬天便美不胜收。多年前,被芸音掉包带走的那块血肉,被芸音埋在梅园里,并以一枝残梅作为标记。多年后,她故地重游,梅园中梅花株株繁茂,亭亭如盖,她已经找不到那个孩子确切的安身之所。
“你站在这里看什么?”
芸音转身,看到萧泠寒站在身后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正午的阳光洒下来,洒了他一身,还挺刺眼。她好巧不巧地又想起了一些尴尬事,耳朵立刻红了起来。
“没看什么,只是在看这颗大树。”
“可是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荷花。”
萧泠寒朝前一步,几乎完全要贴到她身上来了,她想往后退,却退无可退。尽管怨愤,她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给他一巴掌的勇气。
“可是这里种满了梅花。正是八月荷花盛开的季节,却连一株荷花也看不见。”
萧泠寒低低的笑着,但是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意思喜悦。
他说:“因为我曾经很喜欢荷花。”
<六>
她在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尽管他用力地咬着她的下嘴唇,温和中带着不可忤逆的固执:“我早已经实现了你的愿望,但是你这份人情,还得太迟!”
芸音只把脸转到一边去,有点委屈,有点害羞,还有点疼。外面开始下雨,原本湛蓝的天空,变得昏暗。雨越下越大,珍珠大的雨点子,重重地砸在窗户上。
远处,不知哪个宫女在清嗓子:“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当年那个驼背和尚医好芸音以后,便告诉她,你的灵魂很轻,但是你的手上注定要沾上血,你的灵魂就如同舞者上了脚镣,一生都得不到自由。
可是她还是拒绝跟他走。
她病愈后不久,王妃找到她,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知道华瑶肚子里那块肉留不得,现在华瑶谁也不亲近,芸音,只能靠你了。”
她开的条件相当优厚,只要那孽种落了地,华瑶又断了对宋渐辛的念想,宋老将军可以从边疆调回王城,宋二公子的事他们也可以既往不咎,放他出城。
其实芸音明白,所谓谁也不亲近只能靠她,不过是王和王妃不想华瑶日后记恨他们的借口,而她从来都没有选择,只有执行。
或者当时她对搞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华瑶表姐,心中依旧是带着恨得,所以才会将那个装着红花,却以宋渐辛名义送出的香袋,递给了华瑶。
“还不信吗?不然你以为这碗红花汤是怎么回事?自然是用这个香袋里装的红花。我聪慧机敏的表姐,难道还没懂他的意思?送红花是要告诉你,他累了,已经不想再坚持下去,你们之间的债,总是要清算得干净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没有一丝犹豫,每一个字,恐怕扎在华瑶心头都是一个血窟窿。
华瑶神色恍惚,将满满一大碗药端过来,喝得只剩碗底一些未滤干的药渣。这时,她感觉到黑黑的药汁在肚子里翻滚,苦得透进五脏六腑。她捂着肚子疼得摔倒在地,撞翻了桌椅、花瓶,猩红的血从白色的裙下渗了出来,格外刺眼。
芸音已然被那鲜血惊得目瞪口呆,华瑶伸出手来向她求救,有气无力地求她“帮帮我,帮帮我”,芸音终究却木然地选择视而不见。
她转身就跑,跑了很远很远,跑得口干力竭,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天空又下雨了,密密斜斜的,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水幕,回廊宫灯摇曳,在风中显得孤苦无依。等到跑不动了,她才停下脚步,背靠着回廊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芸音早上醒来时,已经没有见到萧泠寒的身影,宫人帮她梳洗好后问她想去哪儿,她想了想,还是说去忆梅庭。
只是没想到一大清早没见到萧泠寒也在那里,她在那里陪着华瑶放纸鸢,两个年纪加起来已过花甲,却像小孩子般打打闹闹,奔来跑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闷着不好受,芸音仰头看着那纸鸢,望得脖子僵直,眼睛如针刺般疼,疼得快掉下泪来。
<七>
芸音一直以为宋渐辛这么多年没有消息,说不定已经死在哪个乱葬岗了。那个爱闯祸的家伙,实在来得总那么不是时候——单枪匹马地闯进皇宫,固执地要带华瑶出逃。要带她走便也罢,偏偏还惊动了宫里的侍卫,果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开始以为只是刺客劫人的萧泠寒心乱如麻,紧闭城门搜索了七天,快要把整座王宫翻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把刺客和华瑶找出来。芸音看着他严重的希望一点一点地覆灭,看着他一日一日地绝望。
这一出劫人戏还没唱完,以萧泠寒寻根究底的个性,自然将华瑶以前的事情滴水不漏地全部查了出来,至于芸音在其中担当了什么角色,做过什么事,全部一览无余。
萧泠寒震怒了。
他重重地给了芸音一巴掌,因为她知情不报。但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后悔了,站在窗户边望着自己打过芸音的那只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下得了手呢?
大半夜的,萧泠寒来到芸音门前负荆请罪,原以为这次会像上次一样吃闭门羹,但她竟然为他敞开了大门。
“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就像上次一样。”
“上次?”芸音恍然惊觉,然后无奈地笑了笑,“哦,那次是因为你要来,所以将自己反绑在床沿上生怕自己会心软。”
萧泠寒愣了愣,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为什么那么做?显而易见是为了他能够顺利娶华瑶。萧泠寒胸中刚熄灭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点燃,他闷不出声地大步走进了她的房间。
两个人坐在一起,只是闷声喝酒,萧泠寒瞧了瞧芸音的脸色,刚才说了那样的话,竟然还跟没事人似的,于是便率先打破了沉寂,故意谈起了华瑶。
“我与华瑶刚成亲不久,华瑶穿着白衣,坐在红梅树下,她说她给我做了一顶王冠,然后把梅枝编织的王冠戴在我头上。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是疯子呢?”
看到芸音握住酒杯的手突然一颤,萧泠寒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不是疯子了,我只是好奇当年你为她牺牲,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芸音脑中嗡地一响,竟没想到他的思维会跳跃得那么快,细细品味了那一番话,突然面红耳赤。她猛地将酒杯往地上一砸,失控地道,“萧泠寒,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到底是哪儿惹你了?你放过我不行吗吗?”
他的嘴角微微一沉,忽然上前几步将她拽起来,紧紧地盯着芸音,一字一顿地道:“从来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你倒是说出个法子来,说得我满意了,我就放你走。”
哇的一声,孩子的哭泣声打断了两人的争辩。
原来这间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或许还有第四个、第五个。萧泠寒随即一怔,立马反应过来,手放开芸音,转而握住剑柄,转身走向衣橱。
芸音眼明手快,先他一步拦在衣橱前。
“我求你,就当没看到过。”
萧泠寒咬了咬牙,将芸音一把推开,而宋渐辛从内将衣橱门踢开,举着剑冲了出来,两个大男人很快地打成一团。
眼见着场面无法收拾,芸音拉住华瑶的手就往门外走,生怕她和孩子被人误伤。哪知宋渐辛完全不是萧泠寒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完全制伏了。宋渐辛杀红了眼,便干脆舍弃了套路,提着剑只顾一阵乱砍。
华瑶见宋渐辛处于劣势,于是甩开芸音要去帮他的忙,哪知宋渐辛剑走偏锋,眼见着锋利的剑尖直捅华瑶心窝,想收也来不及了。
血沿着剑锋,一滴一滴沁进地毯里。
寒风凛冽,直吹得人要麻木了一般屋内的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唯闻婴孩的啼哭声。宋渐辛猛然把心一横,将剑一收,失去支撑力的芸音双膝跪地,宋渐辛却趁着萧泠寒极度震惊之际,一把扯过惊得目瞪口呆的华瑶,狂奔而去。
芸音伸出右手按了按心口上的伤,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接受了那个答案。她抬起头无助地望向萧泠寒,萧泠寒这才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双眼寒星微芒,那目中森冷,竟似比夜风雪气更寒冷。
“来人!”
芸音朝他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伸出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只是想要拥抱他。
萧泠寒丢掉了剑,起身将她抱在了怀中……
<尾间>
冬雪纷飞的季节,满园红梅绽放,飘雪和花瓣纠缠在风中,吹乱了吹笛人的头发。
重伤后,他衣带不解地在床榻前细心照料她,温柔体贴,一若昨夜。
然而,她的身体每好一分,他与她之间的疏离便越加明显,直到有一天,他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谢恩,转身离开,也没有片刻的犹豫。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离王都越来越远,一切都落下了帷幕,最后只剩她。、,望着空旷荒芜的原野,想的是两个人从城外打猎归来,她靠在他肩头装睡,风雪下得那么大,她却周身温暖,满怀只有他的体温。她的身体她很清楚,也许再也等不到三月梨花绽放的时刻了。
芸音离开不过半个月,萧泠寒就终于按捺不住反悔了,骑着马朝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与所有人相比,他都那么无足轻重,即使等待她变得更成熟坦诚,以为欲擒故纵的手段才能逼得她向自己屈服,没想到人还是那个人,依旧还是那样固执。
他终于追上了不紧不慢徐徐前进的马车,隔着八丈远,他大声喊道:“宋芸音,要你承认一句想跟我在一起,就那么难吗?”
汗水浸透了衣裳,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如果那些话她永远说不出来,就让他来说好了,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留下就好。
马车闻声停了下来,不知等了多久,车厢里只走出一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小丫头。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夫人在三日前因染风寒,牵动剑伤旧疾,已经去了。”
“嗯?”他微一失神,只觉脑后一阵发麻。
“我骗你干吗?”小丫头没认出他是谁,胆大包天地从车中抱出一个陶瓮,“虽然天寒地冻,但是夫人早就吩咐下来她要去了的话就烧了,然后带她回故乡。”
萧泠寒从她手中抢过陶瓮,旋即彻底的哀凉从心底翻涌上来。
隔了这么久,中间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事,他到底还是等她等到了最后。可惜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终究还是一场空罢了。
手指陡然一滑,陶瓮砰的一声,已重重摔在地上。萧泠寒眼睁睁地瞧着那烟灰与漫天白雪融为一体,若断若续,一寸一寸温暖为吞噬。
他望着眼前一片狼藉,内心突然平静下来。
“我没有来过这里,你安然地护送夫人回去吧,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顾别人的惊骇,他怫然而去,宁愿相信她是远远地离开了这里,回到温暖的故乡,也不肯承认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天边隐约有一束光亮,渐渐隐进青山远黛中去。这一生还有这么长,却少了一个能够最想与之共赏朝暮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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