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烟花与地老鼠

　　西门庆、烟花与地老鼠，有人会说，这三种玩意有些不沾边，别急，您且听我慢慢说仔细。
　　烟花古时叫做“烟火”、“焰火”，今日人们通称为烟花。烟花起源于何时，已经无从考证，但肯定很早。烟花虽然品种繁多，但基本原理却不复杂，就是把能够发生烟花的化学药剂和火药按比例混合，点燃后喷射火焰和火花，呈现出各种形态、各种颜色，并由此幻化出各种璀璨的景象。自古以来，燃放烟花都是一大乐事。
　　古时候，举办大型的烟花晚会，都是皇家出资。宋朝周密《武林旧事》记载，宋朝每当元宵夜，皇家都大放烟火。“宫漏既深，始宣放烟火百余架，于是乐声四起，烛影纵横，而驾始还矣。”可见那时，就有了用炮架发射烟花的雏形了。延及今日，大型的烟火晚会，也大多是政府举办。小民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和财力。须知“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啊。
　　不过凡事都不可一概而论。老百姓中，也有那财大气粗的。比如著名的流氓大亨，山东人西门庆。
　　读过《金瓶梅》吗？其中一段如此描写：“都说西门大官府在此放烟火，谁人不来观看。……最高处一只仙鹤，口里衔着一封丹书，乃是一枝起火。起去萃山律一道寒光，直钻透牛半边。然后正当中一个西瓜炮迸开，四下里人物皆着，觱剥剥万个轰雷皆燎彻。彩莲房，赛明月，一个赶一个，紫葡萄，万架千株，好似丽珠倒挂水晶帘箔。霸王鞭到处响亮；地老鼠，串烧人衣。琼盏玉台，端得旋转的好看；银蛾金蝉，施逞巧妙难移。八仙捧寿，各显神通；七圣降妖，通身是火。黄烟儿，绿烟儿，氤氲笼罩万堆霞；紧吐莲，慢吐莲，灿烂争开十段锦。一丈菊与烟兰相对，火梨花共荡地桃争春……”这西门大官人，端得是财大气粗，放起烟火来，财气直追皇家。据说，从宋到明，数百年来，山东的烟花声震神州。明末大文学家张岱在他的《陶庵梦忆》中曾说：“兖州鲁蕃烟火妙天下”。
　　今天，山东的烟花已经悄无声息了，代之而起的是湖南浏阳的烟火。究其原因，是明末以降，山东的烟花，多是些小玩意，不像如今的湖南浏阳烟火，可以腾空而起，爆发漫天，与星月争辉。别的不说，就说北京奥运会上的大脚印吧，那烟火的创意，简直是超凡脱俗啊。《金瓶梅》中说到的那些俏丽绚烂的玩意大概失传了，但“地老鼠”，儿时，我在青岛还曾玩过。文革前，我家住在一个滨海小镇，那时，乡间的乡情习俗还很浓郁，到得年节夜里，大人们去燃大花炮，小孩子则玩“地老鼠”。“地老鼠”，其实，就是用火药和糠粉搅合了做成的一种烟花颗粒，行状大小如同一粒老鼠屎。没有引信，用火直接把一头点燃了，它就会喷着火花到处乱窜，有时能冲高十几米。
　　燃放地老鼠，一定要在宽阔的场院里，不然就会弄出祸患。那年我六岁，看着大哥哥们玩“地老鼠”，看到“地老鼠”上天入地满世界乱窜，就跟着大哥、大姐们高兴的拍巴掌。谁晓得，那天夜里乐极生悲，一只“地老鼠”钻进了秫秸垛，不一会儿，就燃起了大火。那个冬夜有风，火借风势，烧得非常猛烈，两米高的秫秸垛烧起来，火焰高过十几丈。大哥大姐们赶紧的回家拎水灭火，谁晓得劲风吹来，把这垛上的火，又吹上了另一垛。几垛秫秸一起烧，黑夜烧成了白昼。眼见的这火就要烧上街，烧到民宅。
　　队长急了，敲起了铜锣，哐当，哐当的像是老太婆的哭声。小镇上乱了套，全村的人都出来灭火。寒冬腊月里，滴水成冰。前边人泼的水，就成了后边人踏上的冰，好多人由此摔了跟头，爹呀娘啊的乱叫，好不容易折腾了一夜天，终于火灭了。第二天一早，我拉了小姑妈的手，再到打谷场上去，只见满眼的冰水，一地的脸盆、破桶，还有大大小小的鞋子。那个狼狈，没法述说。好在这样一场大火没死人，只有二三十个骨折，那都是在冰水中摔的。天大亮了，村民们陆陆续续来了，来找自家的脸盆、水桶，还有夜里跑掉的鞋子。村长黑着脸宣布：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再玩“地老鼠”，有敢玩的，罚一年的口粮。“地老鼠”在这个小镇上就此绝迹了。
　　今天淘到一本书《民间玩具》，展开读了，却原来“地老鼠”宋朝就有，山东阳谷县的土财主西门庆家还燃放过。如今，为了争抢旅游这块大蛋糕，各地都推出名人做广告。据媒体报道：一部名著《金瓶梅》，引起了两省三地的“西门庆故里之争”，具体涉及山东省阳谷县、临清县和安徽的黄山市。
　　传统文学名著中，西门庆这个“大淫贼、大恶霸、大奸商”的艺术形象，华丽转身成为三地政府追捧的文化产业英雄。阳谷县砸下5000多万元，重建了西门庆和潘金莲初次幽会地点——“王婆茶坊”；西门庆经营的产业，如生药铺、盐铺、当铺和绸缎庄等一应俱全。临清县比之阳谷县，有过之而无不及，按照《金瓶梅》的描写，建设西门庆以及他的妻妾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等的宅院，打造起一个“金瓶梅”式的大观园。另外还有王婆茶馆、武大郎炊饼铺、古戏楼、县衙、晏公庙等，总计砸下3亿元。远在安徽的黄山市也不甘落后，投资2000万元开发“西门庆故里”，建设《金瓶梅》遗址公园。在这场故里之争中，这三个城市，以浸泡了传统文化中闷骚暗流的风月为旨趣，拿肉麻当有趣，化无耻为神奇，从根本上实现了世俗心理和价值观的双重转型，让孔孟之乡的斯文扫地，远远地破了中国人传统道德的底线。
　　老汉我虽然早就移居江南，过往滨海小镇上的生活已经模糊，可是近日读到《民间玩具》这书，忽然间，就想起了“地老鼠”。我想呼吁山东阳谷县或是临清县的领导，能不能在重建了西门庆大药铺、潘金莲狮子楼、武大郎炊饼店之后，也花点小钱，再恢复“地老鼠”等西门大官人家的传统烟花。过年时就在西门庆的药铺前燃放？那一定会吸引不少外地游人的。说不定就由此形成个“地老鼠“烟花盛会”，不费多少劲就能赚进大把的银子。这银子闪亮，不比金瓶梅式大观园，挣的都是臭钱。
　　防火安全问题嘛，这个不用愁啊，现如今全国大行土木，用的都是钢筋水泥，不像我儿时，那庄户人家，住的是棚屋草房，会引火烧身。要是还不放心，咱调支消防队过来伺候着？西门庆与“地老鼠”，这是多么富有诗意的创意啊。我坚信，它是会给地方上带来大把银子，促进地方经济大发展的。真诚建议西门庆大药铺：卖宋朝的药，也卖宋朝的“地老鼠”，反正这些地方的领导，也把祖宗的脸丢的差不多了。
　　卖药、卖春、卖“地老鼠”，这些都是祖传啊。不发扬光大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