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变老

　　好想变老，这一说法实在有些违心，甚至有些做作。但是今天我对老的认识，已不仅仅是那种华发苍颜、风烛残年的孤苦模样，因为，单从那些童颜鹤发、不知老之将至的尊长们身上，我已读到了一种别致的风景。
　　记得去年盛夏时节，我迫着先生去影楼去拍照，他是老大的不情愿，拖沓着步子愁眉不展地随我其后。其时正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身着洁白的婚纱，端坐在化妆台前，一旁静坐着与她的服饰般配的老伴。那种默契与安祥、那种兼容了苍桑与柔美的皱纹，不是风雨共济几十载，是断然不能享有的。他们微笑着从我们身边走过，究竟有没有忆起他们的当年？我不得知，只是我看见我那不帅的先生的脸已变得生动了。
　　上班的时候，我总是抄近路，在小区里风尘仆仆地穿越着，这时就会遇到一些老人，当他们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总会刹住不息的脚步，使它们变得缓一些，仿佛我也是个老年，没有了莽撞的道理了。但匆匆的人流里，我终是弃了这缓慢，恨不能生了双翅，行走如飞。
　　但今天我想说，我真的很想变老，那时我可以真正地缓下步子，与比我更老的他悠闲地坐在家中，品一杯清茶，享一段音乐，忆一段往昔。那时，无论情不情愿，我们都得配上一副老花镜，电脑呢，也只能限时使用了。那就翻翻抽屉里那摞发黄的纸张吧——那些当初我想毁他不让毁的日记、那些他想丢我偏要留的书信。哦，还有，一向粗枝大叶的他，一定受不了老婆子的絮絮叨叨，去找他的牌友到小区的林荫下，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就像我那八十高年龄的老父，无论输赢，都一路笑着回家。待到万家灯火时，泯一口小酒后，在老婆子的絮叨里、在不经意的口角里，安然入眠。唉，那时的我们，一定不似当年，守着所谓坚强的理由，再打什么冷战啦。可不是么？便是连今日，我们的棱角也已在油盐酱醋里磨去了。
　　我想变老，还因为，我可以找到一个任性的理由。那时的我，可能会很衰老，可能会失去机体的健康，就像个固执的小老太，可以一扫斯文地赌气、蛮不讲理。那时，不擅家务、笨手笨脚的你啊，一定会在不久的当口，原谅那个知错的我。
　　好想变老，当我们的女儿有了自己的小家，她会惊奇地发现我们已经老得像个孩子。而我的任性我的不讲理，只为不计我容颜的、亲爱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