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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熊

刘国林 2022-12-27 11:04 4953
    我不但吹过牛,而且还吹过熊。不过吹牛是常事,而吹熊却只有一次。那年我十五岁,初中毕业后就回乡参加生产劳动。我家的邻居赵老汉是个杀猪的屠夫,他看我身子骨单薄,怕干农活我吃不消,便和我父亲商量,让我跟他学杀猪,也就是说收我为徒了。

    刚开始我不太情愿,总觉得一个中学生回乡学杀猪丢人现眼,但又碍情面,不好直说,只好先应付着干吧。可能是赵老汉看出了我的心思,只叫我给他打下手,提提篮子拿拿秤,他实在忙不过来时,才叫我帮他住猪身上浇开水,——浇了开水的猪,身上的毛好褪,用铁挠子唰唰几下,猪身上的毛就全褪下来了。看赵老汉杀猪,最有趣的是他在猪的前蹄割开一个小口,用一根细铁管插进去,然后用劲猛吹,直到把猪吹得滚圆滚圆,然后再浇开水褪毛,没有沟沟坎坎,真可谓手到毛除,既方便又快捷。看得久了,我的嘴巴也痒起来了。我从小跟二哥学吹喇叭,在“吹”上很有功夫。若没有换气的功夫是很难吹下来大秧歌调的。只是我不知吹喇叭的方式用到吹猪上是否管用。有一天,我终于向赵老汉提出请求学吹猪,他顿时喜上眉梢:“你小子终于爱上这行当啦!”说着,他又给我做了一遍示范,让我试着慢慢吹。没想到,吹喇叭的功夫用到吹猪上还真管用。

    从此,我常常帮赵老汉吹猪,可能是我年轻气盛,吹猪的功夫比赵老汉都强,乐得赵老汉合不扰嘴,常常夸奖我:“自古英雄出少年哪!这小子的底气足,别说是吹猪,就是碰上个千八百斤重的黑熊也保证能给吹死!”没想到真让赵老汉给言中了。

    这年的八月十五傍晚,我提着二斤月饼、二瓶酒去镇医院瞧赵老汉,他杀猪不小心让猪蹬坏了两个肋骨,住进了医院。我放心不下,趁着月亮地去瞧他。

    正走着,我仿佛听见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只见月亮下一个小山般的黑家伙正呼哧呼哧地向我走来,那一步三晃的样子像是喝醉了酒。我的心头一颤:熊!我遭遇熊了!我听赵老汉讲过,熊一般是不会跟踪人的,除非是什么异常的味道刺激了它,它才会穷追不舍的。我的天!莫非是我手中月饼的香甜味道刺激了它?还是这两瓶酒的淳香钩出了它的馋虫?不管怎么说,身后的黑熊是对我感兴趣了,它边走边抽动着鼻息,看来它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啦,这可如何是好?当时我身上别无它物,只有随身带的一把用来剔骨肉的尖刀来防身了。怎么办?我恐惧地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发现唯一能保护我的就只有十米开外的玉米地头那间小窝棚了。这种小窝棚不足十平方米,是家乡人防熊祸害庄稼用的。山里树多,小窝棚的墙是用胳膊粗细的柞木稞子围绕碗口粗的桦木桩子垒成的木稞子墙,中间杂上泥巴,结实的很,门也是用柞木稞子编的,有三寸厚,别说是黑熊,就是老虎也休想钻进去。我不能快跑,这样反倒刺激它快速向我扑来。我只能转过身来倒退着向窝棚一步一步地挪。那黑熊好像也明白了我的用心,也加快了逼近的步伐。我不敢弄出大的声响,仍旧大踏步地后退着,眼看就要退到窝棚跟前了,我突然一个急转身,一步就蹿进了窝棚里,随后就关上了柞木条子门。

    眼看着到嘴的月饼和那醉人的酒香就是吃不到嘴,实在太馋人了,黑熊怎能会善罢干休?急得它一次次地绕着窝棚兜圈子,边兜圈子边用前掌拍打窝棚的墙壁,震得窝棚里的墙泥巴哗哗直落。尤其是黑熊用前爪抓刨柞木编成的门的时候,更令我恐惧。不大一会儿,黑熊的一只前爪就从撕裂的门缝中伸了进来。如果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这编织的门就会被它抓破。我里心害怕得要死,打量窝棚四周,竟找不到任何防身的武器。正一筹莫展之际,我无意间摸到了随身带的剔骨刀,便不加思索地用剔骨刀向熊爪刺去,但根本伤不到它的要害,它抓挠得更厉害了,边抓挠边嗷嗷地吼叫,向我示威。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中我脑海里突然闪出赵老汉吹猪的情景,便灵机一动,慌忙抽掉裤腰带,挽了个活扣儿,往它的爪子上一套,细勒越紧,我就势往前一拽,便把熊的前爪拉进门里,而它的身子却挡在门外。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裤腰带拉近门旁的木桩子旁,就势一绕,熊的前爪被牢牢地固定在木桩子上。这回我可有用武之地了,不管黑熊怎样在门外咆哮折腾,它的这只爪子是抽不回去了,说时迟,那时快,我用剔骨刀在前爪猛地挑了个小孩嘴大小的口子,又随手拾起一根柞木棍。这柞木棍有二迟长短,是刚才黑熊从编织的门上扒下来的,这回正好,这柞木棍可派上了用场,我顺着刀口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它的前肢上透,一直透到木棍头为止,再把带血的木棍抽出来,这第二道吹熊的工序就完成了。我丢下木棍,双手紧紧抓住熊爪,拿出平时练就的吹猪功不停地往刀口里吹,越吹越猛。那黑熊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痛得它嗷嗷地叫个不停,狂蹦乱跳地挣扎。我才不管它那一套呢,运足全身的力气狂吹不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没有了动静,我则早已精疲力尽了,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我不能给它喘息的机会,它要是缓过气来我可就没命了。这样想着勉强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向外望,只见月光下躺着一只浑身滚圆的大黑熊,好似一个滚圆的大号黑汽球,一动也不动。我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它仍一动不动。我又用手伸到它的鼻子下试了试,发现它早已断了气!我当时真是心花怒放,但还是有点儿害怕,要是再来一只熊我恐怕就对付不了啦!我不敢久留这是非之地,也说不上哪来的一股劲儿,一路狂奔,一直跑到镇医院。

    赵老汉听了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讲述,又看了看我手中的那二斤月饼和那两瓶酒,长长地打了个唉声:“都是这点儿东西惹的祸,若不是你跟我学会了吹猪的本事,说不定早就让熊舔死啦!”说到这儿,赵老汉又嚷道:“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给村里的队长打电话,让他快派人到窝棚那儿拉熊去,我还要回去啃熊掌呢。都说那玩艺好吃,咱也尝尝新鲜货!”

    那天夜里,我和村里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锅炖熊肉,那滋味恐怕我这辈子也忘不掉,毕竟那是用我的生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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