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时光，浑浑噩噩。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也很少有什么强烈的渴望。然而，有一个梦，却一做就是十年。那就是期待有一天可以去黄河的上游，看一看传说中的壶口大瀑布。
十年前，亚州飞人柯受良驾车飞跃壶口瀑布，从此，壶口瀑布名扬天下。也是那一年，经朋友提议，几家人约好一同前往。临走之时，我却耽于工作而无法成行，就那么错过了和壶口瀑布相见的机会。家人朋友回来后纷纷说：没去，真的遗憾啊！我九岁的小儿子也如是说，看着照片上飞瀑旁他那灿若花开的小脸儿，真的让人懊悔不已。
一错十年，十年一梦。魂牵梦萦间，已是人到中年，壶口依旧，人却沧桑。当我们于濛濛细雨中一路疾驰，驶近壶口瀑布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期待，煽情地默念着：壶口，我来了！
原以为山高峡窄，水流湍急，会看到“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壮观景象，或者浩浩汤汤、汹涌澎湃的大河气派。然细雨中远眺，云雾缭绕的青山默然矗立，并不见高山飞瀑，只看到紧贴着河床如练的一抹白，还有满河床静卧着的褐色巨石。那巨石铺就的河床，让人惊叹不已。本是黄河岸边人，见惯了黄河细软的泥沙，见惯了枯水期黄河滩涂的一望无际，再观这雨中静卧的巨石处变不惊的气度，惊叹之余，更觉得心安。
瀑布在哪里呢，面对一览无余的河床，真的无法抑制地失望啊。
印像中的瀑布，无一不是诗人所形容的那样：“飞流直下三千尺”，而且，雄伟也好，纤细也罢，有落差才会有气势，有飞跃才会显壮观。
先生是来过这里的，手指着河水收窄的位置说：在那里。
是来的季节不对吗？应该不是的啊，家乡的大坝尚在蓄水期，家乡附近的黄河水一眼望去烟波浩渺，何况上游呢？
满腹狐疑地跟随大家走过小巧的石桥，踩着一块块的巨石前行。这个位置看去，自河水收窄处，黄河倏忽不见了踪影，只见河床不见水。散落的人群，三三两两，指指点点。走近了，有轰隆隆的闷雷声传来，夹杂着微弱而嘈杂的人语。再近点，可以看得见瀑布腾起的水雾了，再紧走几步，便来到了瀑布边上，一个“哇”字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听得涛声震天，只看到白里透着微青的黄河水翻卷着浪花急急地汇集到了壶口，如同奔赴战场一般，呼喊着义无反顾地舍身跳下。溅起的水雾有几丈高，随微风飘落脸颊，凉浸浸的，快意无比。
身旁是忙不迭留影的人们，女孩子夸张地摆出各种POS，忙坏了兼职摄影大师的男友或老公。人来了又去，我只久久地站在岸边，看被河水纵身一跃切割出的深涧出神。说真的，我不知道该叫它谷还是涧，或者别的什么，因为那是在两山之间的河床上生生切割出来的凹槽。我也不知道那刀劈斧削般的峭壁到底经过了多少岁月无情的切割和打磨。
有短暂的恍忽，似乎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争。那前赴后继的滚滚洪流，可夹杂有红旗的猎猎风声？面对似乎坚不可摧的敌人，义无反顾，奋不顾身，这种为信念前赴后继的英勇让人不能不肃然起敬。这一意念或许仅仅因为刚刚从革命圣地延安归来吧。我得说，延安不是我喜欢的整洁规整的城市，但是我真的喜欢延安。那种喜欢不容亵渎，带有朝圣般的虔诚。
回过神来，濛濛细雨初歇，太阳露出了微弱的光。看看周围一张张开心的笑脸，觉得有些好笑：神游得有些不着边了，这里有的只是悠闲安然的生活。旁边有一位挎着相机的大姐，并不急于去招徕生意，却面带笑意望着瀑布出神，似乎日日与之相伴还没看够似的。我注意到山麓有一排窑洞，便问道：
“住在这里吗？”
“对。”
“是这里的村民？”
“不是的。是景区开发后才租住这里的。”
“生意好吗？”
“不太好，现在大部分游客都会自带照相机或摄相机的。”
我相信她的话。这个季节应该不是旅游淡季，但这里并没有游人如织的热闹景象，这么半天也并没见她做成一桩生意。我忽然有些羡慕起她的淡泊来。生意不太好，并不见她愁或烦，这大约就叫做平常心吧。我们常说宁静致远，我们常说去留无意宠辱不惊，然而我们却总是在欲望的泥淖中浮浮沉沉。
胡思乱想间，有人过来游说，说从一坑道可以去到谷底的岸边，每人收费20元。大家一致同意下去看看。低头走入逼仄的通道，潮湿的壁上渗出点点水珠，地面湿且滑。走出短短的通道，岩石在头顶似房檐一般，水珠滴滴哒哒，水雾如丝如缕。河水咆哮着从身旁奔腾而过，耳边是如雷的轰鸣，振聋发聩。
百度了一下，壶口瀑布是仅次于黄果树瀑布的国内第二大瀑布。然凭心而论，总觉得有些言过其实，无论面积还是落差。它也不似庐山瀑布那么有名气，既没有文化内含为它增辉，也没有古老而神奇的传说来为它添色。我以为，它的美其实美在出人意料。它总带给人一种错觉，似乎要钻到地下似的，与众不同所以不同流俗。还有就是，中华儿女心中那份母亲河的情结。俗话说：不观壶口大瀑布，难识黄河真面目。
也许，是我没有真正领略到它的雄奇吧，我们来的这个季节应该不是看瀑布的最好时节，我们没有看到壶口的三月桃花汛，也没有感受到壶口秋风爽。我们认为山寒水瘦的时节，壶口瀑布也许会别有一番韵味，比如雪落黄河静无声的的肃然，或者阳光下的冰川令人眩晕的晶莹和瑰丽。想起停车场的墙壁上挂着的壶口四季美景图，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壶口，我来过了，我来看过你了。
十年一梦今朝圆。归去时，天又开始下雨。车过黄河桥，回望迷迷濛濛的十里秦晋大峡谷，心说：再见了，壶口。也许此生，只此一面之缘吧。然而我知道，无论今后见与不见，你都会在那里，以永恒不变的姿态。想起你，念着你，寂静欢喜，也无憾了。
201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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