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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

静心雪韵 2013-5-12 18:35 3757
  教室的灯光有些昏暗,在北方的寒夜里它们似乎也畏惧过分的袒露会让身体的温度流失得更快,于是便小心翼翼地留起几分热烈,藏在心底。晚自习的时间还没有到,教室里却几乎没有空位,每个人都神色黯淡地读写着,毫不掩饰自己青春的疲惫——高三补习班,听起来就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的一个悲凉存在,兀自蜷缩在学校教学楼的一个角落里,呼吸沉重。
  门口处传来一阵响动,恍惚间好像又有哪个同学来了,她从书山题海中抬起头不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可是只这一眼,她便僵在了那里——是他!他今年夏天已经考上了大学,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强迫自己混沌的大脑使劲转了转才想起,哦,一定是他放了寒假,特意来这里看正在补习的老同学。
  她赶紧低下头,藏在桌上那一摞书的后面,生怕被他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好像是穿了一件卡其色的薄棉夹克,在北方的寒冷天气中显得格外单薄,然,却更突显了他那一贯沉静儒雅的气质是多么地与众不同。而此时的她,则是穿着厚重的棉袄,灰暗,臃肿,丑陋,再配上她刚刚剪短的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简直就像一只圆滚而呆傻的小熊。
  隐约间,教室中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热烈地同他们攀谈着什么,可是藏在书堆后面的她却明显感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教室中游离,只为找到她。
  她头埋得更低,几乎挨到了桌面,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甚至,她还刻意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粗重的喘气都会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可是,他还是发现了她,他向她的座位走来,波澜不惊的面容掩不住他眼底的热烈——她听见他的脚步声,一步,两步,每一步似乎都跨越了千年时空,踩在了她的心底,她紧张得大汗淋漓起来,两只手不由得攥成拳状,连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的肉里都浑然不知。
  这一刻,彷佛是世界末日,一切都静止下来,只为让尘埃里的她显露在他的面前,无处藏匿。她突然很想哭,因为紧张、窘迫、无奈和自卑。
  “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他开口说话,声音依然似从前那样清朗好听。
  “好……”她生硬地从喉咙里挤出这样一个字,机械而木讷,随后却又惊觉冥冥中她好像一直在等他的这句话。
  他转身走出了教室,步伐从容,而她则是远远地跟在后面,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不敢想象同学们会将怎样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并伴随着怎样的窃窃私语,她只想逃出教室,似乎是一旦逃出这里,他和身后的一切都将消失不见,她就会拥有畅快呼吸的自由。
  不知走了多久,他和她终于站在了教学楼外。
  寒风张牙舞爪地扑过来,黯淡了窗口的灯光,在朦胧的冷月光辉里,他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模糊。她下意识地靠在了墙角,这里的地势微微有些高,这就使得面前高高的他看起来没那么让人具有压抑感。
  长久的静默,唯有风在耳旁发出呼呼的响动,并且不依不饶地将彻骨的寒意送进他和她的衣内。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她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只能期待着距离自己一米之遥的他能说些什么,好让无尽的沉寂和尴尬结束……正在她不知所措之际,他却突然上前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而他的手亦是冷的,唯有掌心里的那一点温度泄露了他内心的忐忑。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吗?”他说了一句话,却是随风飘散。
  “还像以前那样?”她在心里反复默念,她和他以前有过故事吗,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诧异间,她抬头看他,清冷的月光乘机勾勒出他的轮廓——一个清瘦儒雅的大男孩儿,就这样触手可及。
  然而未及她多想,他便突然俯下身,在她的唇上印下轻柔而冰凉的一吻……
  她一惊,蓦然醒来,原来那耳热心慌的一幕只不过是梦中场景。此时,窗外已是淡淡的晨曦,现实的光亮驱走了梦中的黑暗,却无法稀释她心中浓浓的悲凉。无比惆怅间,她抬手轻轻触了一下唇,竟是微微的凉,彷佛那冷而柔的吻还停留在那里,企图唤醒北方寒夜里的那一点温情。
  她起身,穿衣,下床,趿着拖鞋匆匆奔到厨房去打开煤气烧水,为家人准备早餐。
  灶上蓝色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亲昵地舔着锅底,毫不掩饰心底的热情,与此同时,淡淡的暖意溢满了厨房,让她身体的感知迅速恢复起来,她忍不住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来舒展身体,可是,有谁知道,她的心却依然飘摇在那个梦中的北方寒夜里,迟迟不愿意醒来……
  清晰记得她和他的初识,是在上高中的第一天,语文课上,老师叫了一个男同学来朗读课文——那个男同学的声音很特别,清朗动听,彷佛有着天然的魔力能让人心刹那平静。她就那么一回头,看见了一个略显羸弱的少年,瘦削的脸上有着一种同龄人无法具备的沉静、儒雅、淡然、自信。后来,她还听说,这个男生可不一般,有着良好的家世,并且初升高考试全年级第一。好像就那么一下子,他便在她的心中盘根错节,无法触摸,正如他是她在现实中的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
  高一期末分文理班,教语文的班主任带的是理科班,不希望她走,因为他一直认为她有写作的天赋,并决心要培养她。可是,相比较枯燥无味的数字和公式,她更喜欢文史哲的温情和逻辑,于是她毅然选择了学文,其实,更重要的是,那个优秀的少年选择了学文。
  这样,高二的时候,他和她又分在了同一个班。
  他的成绩还是那样好,笨笨的她一路努力追赶,他们的名字也很难在学习的排名次序上挨在一起。只是有那么一次,是历史知识竞赛,她得了第一名,他得了第二名,他们的名字终于挨在了一起,可是,在同去办公室领奖品的时候,她却不敢同他多呆半秒,拿到奖品后,她几乎是一路小跑逃回了教室,生怕他会盯着自己的背影看。
  也是在那一年,体育委员生病请假,由他这个学生会主席来暂且替代。如此一来,她最讨厌的间操和体育课也变得有几分令人期待起来,因为他必须站在队伍的前面,而她便可以那么公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无所畏惧。
  临近寒假,学校组织了冬季越野赛,各班都有一定的名额。众所周知,在寒冬腊月里跑上几千米,是一件多么可怕的苦差事,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主动报名,特别是女生组这边。那几天,他很焦急无奈,怕完不成老师交给他的任务,男生倒还好说,谁的名字被写上了也就写上了,无所谓,而女生就不是了,被写上名字的十万个不情愿,去医院开什么证明的,去找老师把自己名字划掉的,甚至还有的直接跑到他面前,软磨硬泡,撒娇哭鼻子的……此时,她站出来,淡淡地对他说道:“把我的名字写上吧,算我一个。”
  那一次的冬季越野赛,令她至今记忆犹新——那天,她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身体瘦弱的女孩儿,也忘记了自己的例假还没有彻底结束,她只记得在漫长的跑道上,她几度差点昏厥,可是想到不能让他失望,她还是咬牙坚持下去……几千米的距离跑下来,她双腿僵直,意识模糊,倒在地上,泪流不止,可是她还是告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以免被他听到。说实话,那一刻她累到后悔自己的莽撞,可是后来当他把学校颁发的纪念品第一个送到她的面前时,她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高三那一年,学习紧张,却还是有一帮不学习的调皮男生给班上的女生评定相貌等级。“四大美女”的名号与她是万万联系不上的,因为那时的她真的不懂得打扮自己,整天土里土气的,还性格木讷毫无生气。但是依然有人提议,送给她一个“小公主”的绰号,理由是她有几分娴静纯真的可爱,自然也有人反对,说她的气质和公主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那个不屑于参加此类评选的他却对那帮调皮男生们说:XX,她是一个很有内秀的女孩儿。言外之意,她是担当得起这个绰号的。因为他的优秀,同学们都是很敬重他的,这样一来,“小公主”的称号便成了她的代名词,一直到高中毕业后的很多年,还有人这样叫她。
  他的那句话,她会永远记得,因为它让她的心在风华正茂的年华里狠狠地暖了一下,并且从自卑的尘埃里悄悄开出一朵幽香的花来。那么,他是不是也有一些欣赏她呢,无数个夜里,她暗暗想道。
  临近高考,他生了一场大病,很长时间没来上学,她很担心却也无奈,只是每天在日记里暗暗写下鼓励他的话,希望他早日出现。当他终于能上学来时,她内心欣喜万分却习惯了表面上的不动声色,她很想写一张字条告诉他:你永远是最优秀的,不要着急,你一定会赶上来的。可是,她又怎么敢写呢,单这个大胆的想法已经让她心跳不已,又怎敢付诸实践?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历经一次不太理想的摸底考试后,他的成绩很快赶了上来,并最终在高考时顺利地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而她则是失意了,她报考的那所大学是在离他所在大学很近的一座城市里,只是,她没有被录取,录取她的是一座距离他很遥远很遥远的大学。本来她想,如果她考上了那所大学,她就会给他写信,可是无情的现实却让她的计划彻底破产。伤心,不甘心,让她毅然决定去复读,准备在第二年去考取那所距离他很近的大学。
  那年,那天,总是那么巧,她去补习班报到的路上偏偏遇上了启程去南方上大学的他,邂逅是那么的没有美感,他由他的父母陪同着,不敢过来同她说话,而她更不敢以复读生的身份主动上前同他这个重点大学的学生搭腔。于是,她和他默默地对视了一下,便匆匆挪开彼此的目光——走出很远很远,她才敢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最终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突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贯穿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而那一刻的北方夏日竟然刮起隐隐的风沙,吹得她的眼睛涩涩的肿胀。
  也是在那一刻,她突然爱上了那些缠绵的歌曲,突然体会到了那些缠绵背后的隐痛——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已经悲伤得不能自己,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
  其实,那一面并不是她和他的终结。
  也是在那一年的寒假,他的表姐非得拽上她一同去他的家里取东西,她本不想去,可是他的表姐和她在平日里是很不错的朋友,便也无法拒绝,况且她已小心翼翼地打探出他还没有放假回家。谁知,那一天,他却提前到了家,看着满身疲惫却依然神采奕奕的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跟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他一直是个性格沉静的人,却也心思细腻,见她窘迫,他便挑起话题同她说话,说他在南方的种种见闻和他不小心闹出的笑话,直至她放松下来,素淡的脸上浮现出盈盈的笑意。谈话间,她暗暗观察了他的侧影——看得出,他更加儒雅了,甚至有了些许成熟的气质。可是,在他的眼里,她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傻傻的,笨笨的,像只丑小鸭?
  相聚总是太短,不觉间他们已经谈了一上午,中午临近,他的母亲留她吃饭,她却坚决不肯答应,其实,她又怎敢答应,只怕和他在一起吃饭,她紧张得连筷子都拿不住吧。
  于是,告别,他送她到家门外。她依然是走出好久才敢回头,远远地,她看见他还站在那里,似乎有几分黯然。无由来地,她的鼻子一酸,可心底却有些微微的欣喜,也许,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在乎她吧。
  第二年的高考,因为家中的一些变故,她和那所理想的大学再次失之交臂,父母知道她已经尽力,没有责怪,只是有朋友替她惋惜,早知复读一年也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第一年就去读那所考上的大学。她无语,也不哭,默默地卖掉了高中时代所有的笔记和课本,只留下了那一本本厚厚的日记,她抚摸着它们,却不敢打开,其实又何须打开,那些懵懂的篇章啊,字字都与他有关,字字都镌刻在她的心底,永生不忘。
  那么,就这样吧,她和他注定无缘,注定败给南北千万里的距离。
  大一那年,她几乎半年不和家人和朋友联系,也不参加学校里的任何文娱活动,甚至连上街买生活必需品都懒得去,她只是每天晚上带着耳塞,一遍遍地听着孟庭苇伤感的歌曲泪流满面。
  大二那年,她接受了一个男孩子的追求,恋情不到两个月便难以继续,一个电话,她和他便分了手,两不牵念。后来她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接受那个男孩子的追求,只因为他和那个他外貌上有那么几分相似,然,这个男孩儿又怎能同他相比呢,他的儒雅,沉静,淡然,自信,这个世上,无人能及。
  也曾有过去的同学看出些端倪,故意组织高中时代的同学会让她和他去,甚至还给她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只是这一切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她听说,他已经有了一个美丽温柔的南方女朋友,他们感情笃深。于是,同学会她从来不去参加,而他的联系方式也只是被她写在纸条上,夹在日记本里,静静地,不去触动。
  后来的后来,她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有条不紊地进行,同他再无任何交集。只是在结婚的前一天,她翻出了那张记着他联系方式的纸条,撕碎,从窗口扔了出去,一阵风吹过,那些细小的纸屑便和陈年往事一起被吹散。
  可是,在她的心底依然会有些许不可告人的幻想吧:
  ——在披上洁白婚纱的那一刻,在与新郎牵手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如果对面站立的那个人是他,她会不会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激动地留下欣喜的泪水?
  ——婚后的吵吵闹闹中,她也会想,如果她和他生活在一起,他的沉稳和儒雅会不会让她发不起脾气来,而依然是那个娴静纯真的小淑女,连说话都轻声细语?
  ——儿子出生后,她望着孩子稚嫩的小脸,欣慰地笑着,却依然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划过,如果,孩子的父亲是他,会不会这个小宝宝长大后也是一个儒雅、优秀的孩子?
  ……
  然,点点滴滴的片段也只是想,现实的舒适安稳和一个遥远的念想,孰轻孰重,世人皆知——她不是一个理性到骨髓的人,却也并非一个感性到忘乎所以的女子,她懂得珍惜身边的一切,懂得经营好平凡平淡的生活。
  也是在婚后的某一年吧,她去一座城市参加培训,竟然从朋友的口中得知他也在那个城市,而且已生活工作多年。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有微微的震惊,只是当朋友提出把他也请来,让老同学们聚一聚时,她婉言拒绝了——见一面,又有什么必要呢,一切都已经停留在那段青春岁月里,无力前行。况且,就让那个沉静儒雅的男孩儿在记忆里继续存在吧,她不想在现实中见到一个圆滑世故的都市男人,即使他很成功。
  只是,在那一天的深夜时分,她辗转反侧久久无眠。于是,她披衣下床,走上了那个城市一望无尽的街道,在闪烁的霓虹里想象着他行走在这座城市的样子,并试图在夏夜微凉的空气里捕捉到他遗留下来的淡淡的气息。只是,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彷佛在嘲笑她的憨傻,一座城市怎么会保留下一个人的气息呢,它只会把各种味道掺杂在一起,给你制造无与伦比的陌生感觉。
  即使如此,那个城市还是在她的心目中有些特殊起来,它的天气,它的故事,都会让她不经意地去关心一下,只是,这种关心是如此淡淡,彷佛一个转身便已是千山万水。
  逝水流年,就这样波澜不惊,只是偶尔他还会出现在她月色下的清梦里,要么是她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悲伤无奈,要么是他千里迢迢地来寻她让她窘迫无措。于是,在梦里,她和他爱过,伤过,相聚过,分离过,只是从来未曾遗忘过。
  终于有一天,她重新提起停辍多年的笔,开始写作,那些变幻的文字,那些经年的疼痛,与他有关还是无关,她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虔诚地写着,再也不会放弃。而在她那个虚幻的世界里,她时而年轻,时而苍老,时而深爱,时而痛恨,时而纠结,时而淡然,她用她的方式来诠释自己生命的丰富多彩,唯独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来过。
  也许,他早已是她的读者,读过她的文字,为之不屑或者感动。
  也许,他早已是她虚拟世界里的朋友,只是彼此不知道他们曾经相识。
  也许,他也是一直在寻找她,却不知那些形形色色的篇章,哪一个与她有关。
  也许,他永远不会深入虚拟,永远不会想起一只丑小鸭,永远不会喜欢那些天马行空的文字。
  也许,他和她根本就没有也许。
  ……
  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很久了,她却迟迟没有发觉,那些小水花拥挤着,翻滚着,叫嚣着,在她漠然的目光中升腾成白色的雾气,袅袅飘起,它们飘啊飘,飘到了那个梦中的北方寒夜,遇冷凝聚,于是,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盛开在墨色的天际,只为用尽自己的温柔来呵护那颗如琉璃般易碎的心。
  恍惚间,小雪花们在喃喃低语——在那段青葱岁月里,你,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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