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首页小说故事 百味人生 查看内容

荷花塘边

天涯暮归女 2023-9-4 09:04 2377
ddaa5bdaea7e7de02be91eaf87ab696d.jpeg
    一

    在倒口湾1965年的蛇年里,一共有三个孩子先后来到人世间。

    农历六月头,荷花刚从塘里冒出尖尖角,江老歪家生下了第五个儿子。到了八月尾,塘里红花花绿叶叶的一片旺盛,接生婆从塘埂上走过来,到军属大红媳妇肚子里拉出来一个女娃,第二天她又路过荷花塘,到村东头来为老秦家接生。

    老秦家是三代单传,可生下来的第四个孩子不仅是个女孩,而且皮包骨头瘦得像只病猫。接生婆当时就跺着脚说,我一不来二不来,你们偏喊我来接生,看我这双臭手噢,唉!

    当家的秦老爷子见儿媳又生了丫片子,狠命地叹了一口气,就扛着虾网子到水塘里去撮鱼虾。临出门,他对接生婆说:谢谢您家(ga),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看来我老秦家的香火要断喽!吖子属蛇,就叫她水灵吧!

    那个女吖子就是我,五十七年前,在荷花盛开的日子里,在人们失望和冷漠的眼光中,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当时,我的三个姐姐争着抢着把爷爷取的名字报告给妈妈。她们围在妈床前,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我妈面有愧色地睡在床上,一只耳朵被汗水和泪水打湿了。她把水灵听成了水莲,后来一直到我长大,人们都叫我水莲,莲花,莲吖子。

    比我先两天出生的荷花,本来是有三个哥哥的,中间的那一个,两年前掉自家门口的水埠头淹死了。她一出生,就受到了家里人的百般宠爱。荷花她爹早年去当兵了,等她会说话的时候,她就把“爹爹”喊成“爸爸”。

    自从我懂事起,每逢荷花爸从部队里回来,整个生产队的老人和孩子都要挤到他家里去看热闹。看他爸身上的绿军装和脚上的解放鞋,还盯着他手上提的大网兜小网袋,那里面装着许多吃的穿的好东西。荷花爸爸见乡亲们都来探望,就从包裹里拿出半包糖果子,要荷花妈见人就发。只要荷花的爸爸一回来,她就有了新衣服新鞋子,还有了发卡、花布巾或橡皮筋之类的头饰。她跑起路来,头上就如同歇了一只会飞的蝴蝶,说起话来,声气儿比糖果子还要甜。

    有一次我学着荷花的样子,轻声细气地把我爹喊一声“爸爸”,爹朝我呲着牙,伸脚踢倒一把竹椅子,我吓得哇哇大哭,很长时间连“爹”也不敢喊了。

    后来我长大才从妈嘴里知道,荷花的爸爸是用我爹的指标去当兵的。可我们家是富农,全大队考兵时,只有我爹一个人验上了,而挂着大红花去当兵的却是荷花的爹。

    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小小的我就恨死了荷花爸爸。有几次他爸从部队回来,我故意不去她家领糖果子,还把荷花特意留给我的几颗糖丢在地上。之后的几天里,我们俩闹僵了,见面时互不理睬,故意重重地用鼻子“嗡”一声,还朝地上吐一口涎水,表示彼此之间轻篾和厌恶。

    到了七岁那年夏天,小学老师在村口摆上桌子给我们报名,她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抬起头说道,秦水莲,江荷花,你们俩不仅在同村子同年同月生,连乳名都是一样的。今后你俩一起上学读书,要搞好团结共同进步呵!

    于是我就和荷花相视一笑和好如初。不久我们手牵手去上学,正好分在一个班级坐在一张课桌上。我挎的是我妈做的布书包,荷花背的是他爸爸给她买的新书包,她的书包不仅漂亮还能防雨水。

    与我们同岁的江家男孩叫江有塘,也跟我们一起上学了,他报名后被分在我们旁边的教室里。

    有一次在放学的路上,江有塘故意躲在路边的一堆草丛里,等我们从那儿经过,他将手里的一条菜花蛇抛到我们脚边,小蛇只有一尺多长,比手指头略粗一点,它惊魂未定,像弹簧一样伸伸头又蜷缩成一团,然后在我们的尖叫声中慌不择路地向水塘里逃去。我和荷花抠起地上的泥巴或土块向江有塘砸过去,他扮着鬼脸怪笑着,像兔子一样撒开两腿,飞也似地跑掉了。

    刚上学那阵子,只要江有塘欺负我和荷花中间的任何一个,我们两个人就追着赶着把他打倒在地,再用脚踹几脚,逼问他投不投降。江有塘基本上是打不还手,一对小眯眯眼笑成一条缝,两只又大又丑的鼻孔呼呼地喘着粗气,有时一不小心弄出鼻涕泡泡来。他时不时总爱用刺果子、小青蛙、毛毛虫等恐吓我们,可一旦他被抓住,我们就齐心合力把他骑在胯巴里揍一顿。江有塘在地上“唉呀,唉呀”地叫唤,有时还发出咯咯的傻笑声,好像我们是给他搔痒痒一样。

    二

    大概在我九岁那年夏天,荷花爸爸从部队里回来了。他要把他爱人和荷花、荷花小哥一起带到部队里去生活,我妈说那叫家属随军。当荷花把这消息告诉我时,我撅起嘴巴不理她。好大一会儿,我扭过头从鼻孔里哼一声说,你走吧,到大城市去上学享福吧,反正你的命比我好……江有塘再欺负我,就没人帮我了。荷花含着眼泪说,她也舍不得爷爷奶奶和大哥。莲吖子,我还会回来的。

    那天,我们俩手牵手边走边玩来到了荷花塘边。水塘方方正正,塘埂上长满黄绿色的野草和不知名的小花儿。水塘里,大片小片的荷叶重重叠叠地依靠在一起,像兄弟姊妹一样绿得透彻挨得亲热。荷叶下的荷花一律是玫红色的,她们或大或小、或近或远,羞涩地张开笑脸,杵立在温暖的太阳下自由地生长。我们知道,过一段时间,荷花瓣就要掉到水里了,荷花周围的黄须须刚褪尽,莲蓬就长出来了,等到十月,寒风一吹,荷叶就会慢慢地低下了头,枯萎着蜷曲着落到水塘里,只有几根根瘦荷梗固执地支撑着……分手时荷花对我说,明年它们都会活过来的。我点点头说,是的,一到春天它就活了,从水里长出来了。

    到了上初中的时候,我和倒口湾五个同龄的孩子到乡办中学去读书,江有塘正好和我分到了一个班。

    那年秋天,江有塘的家人和我妈为引水浇灌菜园子而争吵起来。她妈仗着她男人是队长、家里男孩多,拍着屁股扯着粗嗓门高声叫骂,骂我妈生了一窝母狗,老秦家连个捧衣冠钵子的人都没有,活该断子绝孙。我妈也不干示弱,挺着胸脯拍着巴掌给予对方最有力的回击。这些年,虽然我爷爷头上的富农帽子压歪了我们一家人的脊梁,可她娘屋里的哥哥也就是我小舅,因根红苗壮而当上了公社的民兵连长。再加上这么多年倒口湾的婆婆媳妇们对我妈的言传身教,这次她一改平时的软弱和隐忍,把泼妇们平时吵架时的肢体动作和恶毒语言发挥得淋漓尽致。她骂江家下了一窝贱畜生,一个个歪眉斜眼的长大了不是土匪就是强盗,要么就是找不到老婆,说不定生儿子还没屁眼呢!二姐咯咯地笑着告诉我,有田(江有塘的大哥)的母狗子妈被骂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好拖着粪瓢落荒而逃。

    半夜,我们家糊窗户的白膜被人戳了个大窟窿。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张开她没来得及刷牙的嘴巴,骂这是哪个小烂鸡巴的干的好事,是个站着屙尿的爷们你就站出来啊!

    没人敢站出来。在以后几天上学放学的路上,我和江有塘都把心里的愤怒摆在脸上,他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我就朝地上吐口水表示回应。若在教室里相遇,干脆互不理睬。我在心里想,要是荷花没有离开倒口湾就好了,说不定我们俩又把他捉住、塞在胯巴里狠狠地揍一顿!

    到了1978年,高考制度恢复了,学校和老师们开始以分数来评判学生的成绩好坏了。那一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县立高中,而江有塘却在中考的前一个星期,因长期不交作业和与同学打架斗殴就被老师开除回家。

    三

    倒口湾离县城只有30里地,我在城里读高中在学校里住宿,每个星期都要回家一次。

    秋天的一个周末,我冒着小雨回到家里,并不见家人们往常的快乐和热情。二姐两眼红肿,看见我回来,撇撇嘴巴就哭出声来,妈愁眉苦脸地坐在灶门口,捂着腮帮子说牙疼,后来吃饭时,爹一声不吭地推开饭碗、披着雨衣出去了。三姐见我满脸疑惑,便把我拉到厨房里轻声告诉我,二姐和江家老大有田好上了,她说,她……她都怀上娃了,你说她狗胆子大不大。我吓得目瞪口呆,一直到半夜里还睁着眼睛睡不着。

    既然两个人已经将生米做成了熟饭,我爹妈也只好选择妥协。两个人的婚礼在腊月二十几同时举办,江秦两家各自在家门口扯起彩条布搭起棚子,我们家的棚子,可以摆上八张吃饭桌。两边的亲戚朋友和乡亲邻居都来喝喜酒,恭喜这一对新人。

    外面下着稀稀拉拉的小雪,寒风吹得树枝互相碰撞,发出呜呜的响声。只有大棚里内的灯光和大红“囍”字,才给二姐简陋的婚宴增加了一些喜庆的色彩。我鼓着嘴,高兴不起来。什么人不好嫁,你非要嫁到江家呢?你忘了他妈是怎么指着我们妈的鼻子骂的。

    我正郁郁寡欢着,却听见外面有熟悉的声音在喊:秦莲花,莲吖子,我循声望去,一个美少女出现在我的眼前:她长高了,胸脯也鼓起来了,两眼还是圆溜溜、黑亮亮的,脸蛋像刚从鸡蛋壳里剥出来的那么白皙光滑,她穿一件玫红色厚棉袄,围一条驼色羊绒围巾,浑身上下透露出青春的气息。她高兴地向我摇摇手:嗨,莲花!

    是荷花,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上次见到她,她还是一个扎独角辫的小黄毛丫头,而如今已经是一个风姿卓绝的美少女了。她身边的英俊少年我也似曾相识,只见他剑眉乌黑,目光炯炯有神,虽皮肤黝黑,却五官端正清爽,这不是荷花的二哥么?

    荷花说她在武昌某中学读高一,这次他二哥要去很远的边疆当兵,父母带上她哥哥和她,到倒口湾来看一看亲人们。这会儿她爸爸妈妈到江有田家去喝喜酒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和荷花无拘无束的说笑着,我俩似乎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不一会儿,我感觉到旁边的座位上有一双热辣辣的目光时不时的停留在我的脸上,我鼓着勇气抬头一看,是荷花的二哥,他正悄悄地打量我呢!

    我的心里呯呯直跳,脸像火锅里的酒精被一根火星点燃,瞬间燃烧成一片火光。荷花搛给我的菜,我心不在焉地照单全收,又胡乱地塞进嘴巴里。

    突然间,有人携带一阵寒风从后背扑向我和荷花。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已经被他粗壮肥厚的手指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只听见他说道:你们猜,我是谁,哈哈!

    荷花说,糖(塘)鸡屎,我说,贱头子(荆州方言:调皮佬的意思)。后面的男人得意地笑了,他的声音里既有少年的稚嫩,又掺杂了一点成熟男人的粗犷:对呀对呀,我是你们的老庚啦,都是同一年从水塘里爬出来的水蛇子。你们两个将来都去搞学问奔前途,我就是个耍牛尾巴耙田的。

    同桌的中年男人放下筷子说话了,有塘,你不是现在跟人当学徒么?今后搞装潢是很赚钱的行当哟。

    江有塘听了这句话受了很大的鼓舞,他用手指头摸一摸我们的脑袋,又让它们像两颗葫芦那样相互碰撞一下:现在你们两个都是稀客,多吃点。吃饱了喝足了,二比一,我们再来过过招,如何?

    这时我灵机一动,羞涩地指一指荷花的二哥:我们有护花使者,你张牙舞爪地算老几!

    算你哥,你姐都嫁给我们屋里了,今后你敢不承认我是你哥吗?

    荷花猛地举起筷子,用力地朝江有塘头上敲下去,哥你的头哦!莲花是我妹,我哥就是她的哥,糖鸡屎,我劝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荷花二哥冲我点点头,将右手捏成拳头,朝我们晃了晃。那一夜,他清澈而明亮的眼睛,像太阳一样照得我的心暖烘烘的,我彻底地失眠了。

    四

    十七岁那年五月,我在高考前的预考中被淘汰,因而也没有机会参加高考。十年寒窗苦读,本想通过读书考大学来跳出农门的计划落空了。

    嫁到街边头的大姐,通过熟人在县城给我找了份临时工,我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就到大姐家里打住,顺便帮着她照顾小孩、烧饭洗衣什么的。

    1986年初夏,我所在的工厂组织所有的年轻人到长湖边去踏青,同一个车间的机修工袁力,笑吟吟地从湖坡里采了一束野菊花献给我。那天阳光明媚,天是蔚蓝色的,几簇棉花般的云彩轻悠悠地飘荡在头顶上,我年轻的心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爽朗。

    他比我大六岁,个子不高,相貌平平,身子仿佛是还没发育成熟的中学生。但他是吃商品粮的国家正式职工。回到工厂后,我们恋爱了。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姐时,她叹口气说都是命呵。好歹他有个城市户口。二姐说前天看见荷花回倒口湾来了,她现在正在读军事院校,说明年可能要派到武汉公安局去实习。

    就在我结婚的前一个月,我和袁力骑摩托车回倒口湾去看我父母,到了晚上回家时,我妈轻轻拉起我,抖抖索索地从纸箱子里摸出一匝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来。她说,这是两年前我收到的几封信,不晓得是哪个写给你的。当初我怕影响你的学习,后来看你进工厂做临工也没个笑脸,有一回………有一回我是准备把它们都交给你的,可我一忙又忘记了。

    我只撇了一眼信封上的地址,泪水就模糊了我的眼睛。我轻声对妈说:您把它烧了吧!说时,我一抬腿坐到摩托车上,用手轻轻地揽着袁力的腰,说,我们回家吧!

    二姐嫁给了江有田后,生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她婆婆并不欢喜,常常在田间地头和妇人们嚼舌头,说她家老二生的是一对赔钱货,今后他老了就成了半边孤佬。死了连捧衣钵子的人都没有。有人把话传到二姐耳朵里,二姐两手叉腰跟婆婆大吵了一场,从此她婆婆收敛了不少。不久,我从二姐嘴里知道,江有塘在广州搞装璜发了财,可没想到他媳妇守不住寂寞,半夜跑到初中同学办的养猪场去,结果有一天被逮了个正着。这下子可不得了,江家(ga)里的几兄弟要把老五媳妇沉荷花塘里,亏得我一声吼,你们都想坐牢挨枪子儿吗?……这不,上个月老五离婚了。

    我轻轻地“哦”一声,叫二姐过好自己的日子,江家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二姐反驳我,这你就说错了,江家五弟兄中,数老五最勤快最讲仁义,我们这弟兄伙里砌楼房搞装修,都是他操心劳力,材料他把关,工钱给了免一半。你不晓得老五家的领了本子跨出大门口时,跟她男人跪了一膝盖头……哦哟,说不定有塘今后能遇上贵人干一番大事业呢!我说,但愿如此。

    五

    一晃几年又过去了。我女儿十岁那一年,我们准备在县城最好的酒楼为她庆祝生日,二姐在微信语音里对我说有一个好消息,又好玩又好笑的,是我现在告诉你,还是我来了讲给你听?我说,随便。

    二姐在电话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这两个人都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也是你最关心的人,男的几年前离了婚,女的前年才死了男人,哦,她男人可是个英雄哦。

    我知道二姐说的是谁,江荷花的男人在与几个抢劫犯作斗争时,被后面隐藏的坏蛋捅了一刀,当即毙命。整个县城整个倒口湾就没人不知道的。那离了婚的男人是谁呢?

    二姐怀着兴奋的心情向我叙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荷花的爱人死后,公安局为了照顾她,就在武昌给她分了套一百二十方的新房子,荷花要上班,还要照顾四岁的儿子,装修这一块,她又一窍不通,就打电话给娘家的大哥说,希望他能到武汉来帮她,找一支装潢的队伍尽快把房子装修好。大哥听了,就推荐江有塘去,这些年,有塘在附近建了很多楼房,也装修了不少人家,知根知底的有多好呵!荷花只好听从大哥的建议,让江有塘带人去跟他装修房子。

    二姐接着说,房子装修到一半,荷花要出差办案了。她把小车的钥匙交给有塘,希望他能帮助接送上幼儿园的儿子。儿子很乖巧,有塘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他突然问道,叔叔,你知道倒口湾吗?倒口湾是不是有荷花塘?我外婆和大舅就住在荷花塘边,我爸爸是不是也去了倒口湾?有塘搂住了孩子,眼泪水就掉下来了,那十几天里,他跟孩子同吃同睡,把他带到公园去玩,跟他买衣服买鞋子。过几天那孩子又提了一个问题……大姐在电话里像打机关枪似的,我把手机贴在耳边听,手机都发烫了。二姐这时卖关子了:你知道那小孩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我怎么知道?我平静地回答,心里却在寻找答案。二姐忍不住告诉我答案,荷花的儿子问我们家老五,你可以做我的爸爸吗?我心头一酸、瞬间泪流满面。

    没想到二姐没心没肺哈哈地大笑起来,说老五从武汉回来,几弟兄喝酒喝高了,他讲得把人的肚子都笑疼了。原来荷花出差回来后,两个人算完了帐,吃完饭喝了茶,没想到荷花猛地伸出手臂,一下子就把我们老五推倒压胯巴里了。

    正在这时,袁力歪歪斜斜地推门进来了:喂,你又在和谁……通电话?告诉你,你订的那个酒楼的价格太贵了,我已经要回押金了。你现在每天守在门面里卖几十碗面条,我呢,你要我告诉你个特大好消息,嗯,下个月……下个月我就要被解雇回家啦,跟你一样光荣下岗啦。说完,他飞起一脚踢飞了沙发旁的塑料凳子,便撅着屁股醉醺醺地趴在沙发上打起鼾来。

    我塞给他一个枕头,卸下他的臭鞋子,思绪还沉浸在二姐的叙述中。凭着对两个少年伙伴的了解,我是可以推理出二姐没讲完的故事内容的。可当二姐听说袁力取消了女儿的生日宴席时,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你们母女回来吧,我来搭大棚给吖子过生日。只要天不塌地不陷,有太阳照有风吹着,满塘的荷花照样开!我们家老五从小被人瞧不起,现在怎么样?还不是硬起背脊骨从别人的胯巴里拱起来了!

    女儿生日那天,我们没有在酒店大摆宴席,也没有回倒口湾去搭棚,我们一家三口在家里做了几个好菜、分享了蛋糕,还一起唱歌祝女儿生日快乐。

    到了第二年八月初,我收到了有塘和荷花的结婚请柬,地点就在我女儿外婆的倒口湾。
分享到:
收藏 邀请
发表评论

最新评论

引用
乐小肆
乐小肆 2023-9-1 12:25
拜读,问好作者!
引用
溪水无声
溪水无声 2023-9-1 14:01
欣赏支持!
引用
豫姝
豫姝 2023-9-1 14:33
问好,欣赏文采!
引用
小桥烟雨
小桥烟雨 2023-9-1 21:29
顶!
引用
环陂子
环陂子 2023-9-2 04:26
拜读,欣赏!

查看全部评论(5)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