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爱（七）

小默 · 发表于 2021-8-17 16:23

有一种关心叫“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有一种爱恋叫“等你一万年不变”，有一种付出叫作“无声”，有一种信念始终是“坚定不移”，有一种分手叫“离别，再也不见”......

十四

院子里静悄悄的。喧闹的白天到了晚上立马安静了许多，老丁，蹬三轮的，还有白天的小奶娃，他们都早早睡下，黑子躺在生硬的木板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看着熟睡的老丁，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骨碌坐起，靠在水泥灰脱落的墙上。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屋外有少许灯光透进窗来，房子里多了一丝亮光。

谁说城市的灯火最亮?它高高的，却照不清回家的路，黑子有些迷茫，他开始想念家乡的山水和住在山里的人们。

老丁还在睡着，今夜他没有说梦话，也没有乱喊乱叫，他似乎是做了个好梦，挂满岁月的脸上露出从未见过的笑容，今夜，他睡得格外香甜。

天微微亮，睡醒的城市很快熄灭了街道的最后一盏灯光。黑子还没睡，天就亮了，他今天没打算去找新的工作，而是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老丁早早起了床，他没和黑子打招呼，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出了巷子，老丁拐进了街道。他今天没去赌，而是去帮黑子办正事。

清晨的街道，嘈杂忙碌，空气中飘散着人间烟火的味道，这是老丁长久以来第一次走在白天的街道，此刻的他内心充满愉悦，他非常喜欢这种身轻自由的感觉。

路上，老丁见人就打招呼，好像整条街的人他都认识。他吹着口哨，两手插进裤兜里，踩着忽高忽低的步子。远远的，一个瘦得像竹竿似的人，在街边的垃圾箱里翻着什么，老丁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过去。原来，他和那人认识。

老丁走了很多条街道，遇见了很多的人，他和他们打着招呼，他们和老丁聊着天，仿佛认识了很久。

临到中午的时候，老丁才回来，他还给黑子带了份牛肉，两人一起吃着饭，但谁都没有说话，吃完午饭，黑子接着睡下。

下午约摸三四点钟，院子里进来几个高矮胖瘦的人，他们敲响了房门，开门的是老丁。

“卷毛猴，马大个，小眼镜，胖子，竹竿，你们都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老丁把他们请了进来。

“石山，醒醒，你看谁来了?”老丁一边请他们坐一边叫醒黑子。

黑子微微睁开眼睛，懒懒地看了一眼，转身又睡着了。

“嗨嗨嗨，我说，你这人什么态度啊？眼里有没有人啊！嘚瑟什么!”眼见黑子没有起来搭理他们，卷毛猴有些不高兴了。

“石山，别睡了，你看看我都带谁回来了。”老丁拍了拍黑子，黑子依旧睡的沉。

这下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我说老丁，他是不是不欢迎我们，所以故意装睡?”瘦竹竿不高兴地问。

“不会，不会，我们都说好了的。”老丁想要稳住他们。

“老丁，那你说说，找我们来到底是要商量什么大事?”小眼镜细声的问。

“是呀，你就说嘛！”，马大个，胖子也开始急了。

“别急，别急，等石山清醒了咱再说也不迟。老丁想着法儿的让他们再等等。

说实话，老丁对黑子是真的不错，黑子只是提了那么一嘴，老丁便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只是，多年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年轻时候的老丁那可是意气风发，干劲十足，什么地方都敢闯，什么事情都敢干。如今他没有底气，颓废了这么多年，年轻时那股冲劲早没了，下意识的，他摸了摸受过伤的左腿。

漂亮女孩的到访，西装男人的挑衅，老丁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他不想看到黑子走他的老路，决定帮帮他，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出去了。

老丁没什么底气，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帮老朋友，事情到这份上，他只能试试看了。他在街上转悠了几圈，连续走了好几条街了，见人就问，逢人就打听，好在，他那日在街边遇到了瘦竹竿。通过瘦竹竿，他又找到了胖子，马大个，小眼镜，卷毛猴他们。老丁骗他们说，他遇到了一个大老板想要与他合伙做生意，问瘦竹竿他们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干，愿意的话，就来北巷口的小院子找他。老丁怎么也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帮兄弟还这样讲义气，一个个的全都来了。

“老丁，”黑子终于睡醒了。

“哎！你醒了，大伙儿都等着你呐！”

“谁等我?”黑子立马坐起来，满脸疑惑地问。

“前两天你不是跟我说要带老哥我干一番大事业，怎么这么快就忘啦？你还让我去多找几个帮手。”老丁笑哈哈的给黑子使了个眼色。

“快快快，大家都坐好，既然石山醒了，接下来我就给大家仔细讲讲。”说着，老丁邀请卷毛猴他们坐下。黑子坐在老丁身边稀里糊涂的愣是没听明白。

“讲嘛，讲嘛，等了这么久，石山兄弟也醒了，你就赶快讲嘛!”卷毛猴急得要跳起来，他催着老丁快讲。

老丁呷了一口水，故作镇静的说:“我们的石山兄弟准备在东街开个搬家公司，特邀请我入伙。”

“咳!”老丁故意咳嗽一声。“承蒙石山兄弟看得起，老哥我愿意入伙。”“今天邀约大家一起来呢，就是想问问大家，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老丁一起干，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了，交情都匪浅，老哥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有钱大家一起赚，有财大家一起发，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听老丁的!”卷毛猴第一个站出来。

“我也听老丁的。”瘦竹竿也发话了。

“我们都听老丁的!”胖子，马大个，小眼镜，三个人都一致同意。

“那，石山，你觉得呢？”老哥我能有这个面子不?”说着，他又朝黑子使了个眼色。

“当然，”黑子急忙反应过来。“老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老哥的话就是我的话。”黑子真心捏了一把汗，总算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丁定了定神，语气庄重，“好!既然大家都愿意听我的，那我就充一回大。”

“胖子，卷毛猴，你二人负责业务，兼做客户经理。”

“瘦竹竿，马大个，你们力气大，能出把子力气，就出把子力气，累不死人！”

“小眼镜是个文化人，有学问，就帮着我们管管账！”

“至于老哥我，”老丁摸了摸左腿。“司机咱就请一个吧！我可以帮忙搬搬货物。”“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主意是我们石山兄弟先想出来的，他是这个事情的带头人，那么，总经理应该他来当！大家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大家一致同意，为老丁做的安排鼓起了掌。

“老丁，你……”黑子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谢谢你!老丁!谢谢大家!”黑子朝老丁和他的难兄难弟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十五，老丁的故事（番外篇）

老丁，湖北黄冈罗田县人，来深圳已有些年头，曾在吉林的野战部队当过三年兵，后来因一次野外作战训练受了重伤，不得已选择了退役。

退役后的老丁，无处可去，便回到了家乡务农。然而，祸不单行，突来的一场自然灾害，使得老丁的家园被毁，庄稼颗粒无收。受灾后的罗田县，几乎人人都吃不上饱饭，他们只得另找出路，老丁也是。

虽说背井离乡不是最好的出路，但它是活下去的唯一选择。去城里的路上，人头攒动，老人，妇女，个个扛着大包小包，大片的人流往城里去，老丁也在其中。

离开了故土，光会种地没有手艺是不行的，尤其是在城里生活。倘若没一点技艺傍身，那就只能找粗重的体力活，但它不够养活自己。设若你有个泥工瓦匠的手艺，在工地找点活干也还能在城市立足，有饱饭吃，算是个轻松体面的活，做泥工瓦匠只要人机灵，够勤快，能吃苦，干活多，那挣的就不会少，可以租个像样点的房子。老丁除了会种地就只当过几年兵，技术活他干不了，所以，他只有先干些苦力来解决眼前的困难。

“搬运”是最廉价的劳动力，力气花的多，钱却拿得少，而且这个活人人都能干，大批的人都抢着干。

老丁除了搬运，平时还捡拾废品，生活的苦难已经让他没了尊严，他只有鼓起勇气，坚强的活着。这座城市每天都记录着老丁努力生活的样子。

没有选择的老丁被迫谋生，与这个繁华的城市有些格格不入，好在，这座城市有太多和他相似的人，他和他们碰到了一起，就像他乡遇见了故人，他们甚至会亲切的叫他一声，“老丁!”

或许，贫穷的他们是纯朴的，就像没有浸染过得白纸一样洁白无瑕。老丁是坚强的，也是善良的，他经常帮助一些与他有着相同需要帮助的人。他们喜欢老丁，信赖老丁，并敬重老丁，说他身上有军人一样的无畏和气魄。瘦竹竿，卷毛猴，胖子，马大个，小眼镜，他们相继与老丁成为了朋友。

在众多人群中，一个穿着花格衬衫，扎着两条长麻花辫的女孩引起了老丁的注意。她叫春华，来自偏远山区。不知从什么时候，这个黄毛丫头见到老丁瞬间就有了好感，可能是一见钟情吧，也可能是敬佩老丁当过兵。老丁第一眼见到春华时也特别喜欢她，他说这丫头不光人机灵，嘴巴比蜜还甜。

春华是个孤儿，打小就一个人生活，无依无靠。不知怎的，她一见老丁就感觉特别亲切，总是喜欢跟在老丁后头，老丁，老丁的叫，一点长幼尊卑都没有。老丁也不介意，她爱怎么滴就怎么滴，把她当个小女孩一样宠着。

都说少女心思难以捉摸，前两天还好好的，今天不知怎的人就不舒服了。老丁一听说春华病了，下了工就急急忙忙往回赶。他要带着春华去看病，春华死活不去，说她没病，老丁拗不过他，只得一把将她背起。

到了医院，老丁摸了摸她的头，问她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喝水，春华不语，他又跑出去给她买了喜欢吃的梨罐头，直到医生检查完说她没病，老丁这才松了口气。

从医院回来，老丁私下和瘦竹竿他们说起这事儿，他们都笑他，“大老爷们就是粗心，她有没有病，这事儿只有她自己知道。”

第二天，春华去上街，经过一家裁缝铺，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眼看秋凉了，春华想着给老丁先做一套烟灰色的西服，因为老丁平时就喜欢穿烟灰色的衣服。

定好的西服足足等了七八天才做好，春华把它放在黑木箱里，又在上面放了几件自己平日穿的衣服，她想等天气凉了再给老丁送去，老丁是这个城市待她最好的人了，她要一直跟着他，就算他跛着一条腿，她也跟定了。

这天白天，老丁来找春华，想看看她好些没有，敲了半天门没人答应，于是，老丁就自己推了门进去。

帘子没有被掀开，屋子里很黑，老丁摸索着把帘子拉开，转身就看见春华静静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嘴角还带着微笑……

老丁颤颤巍巍走了过去，将手放在她的鼻息处，人早已没了呼吸……

“春华!春华!”老丁跪在床前，撕心裂肺的喊着。喊声惊动了街坊四邻，瘦竹竿，卷毛猴，胖子，马大个，小眼镜，大家一个个闻声赶来。

看着春华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是呀，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呢？”四邻相互议论着，唯有老丁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老丁发了疯似的冲出门去，直奔医院……

来到医院，他找不到给春华看病的医生，便在门口大声嚷道，“你们这些医生凭什么有病不给治，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穷人怎么了，难道穷人就该死吗？你们这些医生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医德，我要去告你们!”老丁愤怒到了极点，医院却没有人理他。

卷毛猴怕他出什么事，带了一群人跟过来。

“老丁，回去吧，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是料理春华的后事，她从小就没有亲人，一个人孤苦无依，我们一定要好好送送她。”卷毛猴说完，大家都纷纷劝老丁，料理后事要紧。

老丁无力的走在街上，大家紧跟在老丁的后面。

料理完后事，老丁在春华的黑木箱里发现了烟灰色的男式西服，那是春华按照他的身量做的，老丁忽然明白了……

自那以后，老丁变了，他学会了抽烟，还染上了恶习，隔三差五就向朋友借钱去赌，瘦竹竿劝不动他，撂下一句狠话就走了。

老丁每天胡子拉碴，澡也不洗，衣服也不换，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他是真的堕落了?但这又是谁的过错呢？

时间一长，老丁的事，再没人去管，也没人去问，渐渐的大家也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