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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猪与野猪

刘国林 2022-12-27 11:01 4051
    我十二岁那年,家里花高价买了一头母猪,日夜精心饲养,生怕有一点儿闪失。一天夜里,父亲突然听到猪舍有异常的声响,立即披衣出门,看到猪舍边有一个黑影闪过。他以为是狼,随手操起板斧冲了过去。那黑影飞身逃遁,转眼就消失在黑夜之中。那一夜,父亲一直横斧守在猪舍边,眼也没敢合一下。

    第二天,父亲找来许多蔴绳,在猪舍的棚四周纵横交错系满了套子,这是防狼绝招儿,狡猾的狼看见套子就会退避三舍,不敢来了。当天夜里,原以为高枕无忧的父亲又听到了那种异常的响声,他以为狼不能把母猪怎样,于是便没有及时下地。可猛然间听到轰隆一声响,父亲心里一震,知道肯定出了什么大事,便又提起板斧来到猪舍前。只见猪舍一面墙从外向里塌了一个大豁子,猪舍里早已没有母猪的影子。父亲心里一阵发惊,暗想:这该是一条多凶的狼啊,能把墙推倒,还把二百多斤的母猪叼走啦!

    父亲的心里非常难过,天一亮就到村外的山沟去寻找,可却活不见猪影死不见狼剩。到了中午,他来到一片树林时,突然眼睛一亮,他看到那头母猪完好无损地正在树下悠闲地拱草根吃呢。在它的身边,还站着一头黑猪。父亲好生欢喜,径直向母猪跑去。可没想到那头黑猪发现他之后,立刻吱吱地叫着,挺着长长的獠牙向他冲来。父亲吓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碰上了野猪,便抱头逃蹿。还好,那头野猪没有穷追不舍,父亲才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我家的母猪被野猪拐跑了,这事立刻成了家乡的特大新闻。村里年轻气盛的人都纵恿父亲惩罚那头野猪。父亲见有这些人仗胆儿,立刻从邻居那里借来一杆土枪,领着一伙人上山找那头野猪算帐去了。父亲领着众乡亲终于发现了野猪的踪影。奇怪的是这次野猪并没有向人发起进攻,而是领着母猪向山上跑。母猪跑得慢,野猪便不时地回头向众人示威。由于两头猪一直不在有效的射程之内,父亲的土枪始终没有打响。

    过了山岗,母猪突然不见了。这时野猪突然调过头来,嗷嗷叫着向众人猛扑过来。众人见状大惊失色,四处逃命。父亲则躲在一棵大树后架起土枪。枪口稳稳地对准了野猪。近了,更近了,父亲扣动了板机。可那支破枪实在不给他争脸,只听叭的一声响,什么也没射出去。臭子!父亲暗暗叫苦,这可如何是好?正在他不知所措之时,那野猪好像并不想伤害谁似的,见追敌溃散而去也就止住了追击,转过身去大摇大摆地向母猪藏身的地方走去。父亲立刻抓住这一瞬的宝贵时间,迅速更换了底火,从容地再次架起土枪。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山林为之一颤,野猪随声倒下。“打中啦!打中啦!”大家欢呼着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父亲提着仍冒着青烟的土枪得意洋洋地向野猪走去,见它的肚子被铅豆子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淌了一地。

    当父亲离野猪仅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野猪猛然站了起来,瞪着流血的眼睛,吱着尖尖的獠牙,拖着肠子向父亲猛地扑来。父亲想躲已来不及了,大腿被野猪的獠牙豁了一条血口子,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野猪本想再补上几口,可这时它已力不从心了,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了。众人见状蜂拥而上,一顿棍棒过去,野猪顿时七窍出血,蹬一蹬腿就断了气。父亲被挟下了山,虽然野猪被打死了,可家里的母猪还没有找回来,那可是全家赖以生存的希望啊,父亲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群人吵吵嚷嚷进了村,谁也没有想到我家的母猪不知什么时候竟也跟在人群的后面颠儿颠儿地回来了。一进家门便一头钻进猪窝里睡起了大觉。父亲顿时喜上眉梢,当晚摆下酒宴,以野猪肉为主菜,款待众乡亲。几个月后,家里的母猪下了一窝猪崽,活蹦乱跳的很是招人喜爱。当时家乡的猪疫横行,十里八村的大猪小猪都所剩无几,唯有我家的猪安然无恙。为此,父亲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心里盘算着等小猪出栏时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然而,父亲的笑脸没多久就不见了,那些小猪全都是尖嘴巴小身子,样子十分丑陋,野性却很强,个个都是跳圈的高手。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父亲又听到轰隆一声响,他披衣来到猪圈一看,顿时目瞪口呆,母猪和小猪早已无有踪影。父亲二话未说,提着土枪顺着猪的踪迹追向山里。等我睡眼朦胧地醒来时,太阳已升起在头顶。我见父亲没在屋,挂在墙上的土枪也不见了。跑到屋外一看,猪圈里的母猪和小猪也都不见了,心想:不好,父亲一定是钻山寻猪去了!那天恰好是星期天,学校不上课,我二话未说,抓把镰刀也朝山里追去。

    母猪领着小猪一定是跑向野猪岭了,那里离我家有十里开外。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去野猪岭,跑得又饥又渴,拐过一个山嘴,迎面见到一棵山杏树,黄澄澄地杏儿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真是想啥来啥,我正渴得嗓子冒烟呢!便脱掉鞋子,三把两把地爬上山杏树,吃起山杏来。可能是太累的缘故,吃着,吃着,我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一阵猪的嗥叫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向下一看,我的天哪,我家的母猪和小猪正被一群狼围在山杏树下!我虽然头一次看见狼,但我从它们的皮毛上认出肯定是狼!因为我至今还铺着两张狼皮睡觉呢。那是父亲前年冬天进山倒套子时在一个猎人手里买下的两张狼皮,和眼前这群狼的毛色一模一样。

    我庆幸地想,多亏是睡在山杏树上了,要是躺在草地上,这会怕是早已成狼群的腹中食啦!我稳住神数了数这群狼,一共是二十二只。其中有二十一只狼把猪群围成一个大圆圈儿,静静地坐在草地上观望着,另一只体大的狼蹲在一块凸起的土包上呜嗷呜嗷地嗥着。我知道它是群狼的头,充当的角色是“总指挥”,靠呜嗷的语言指挥群狼统一行动。我看到母猪此时奋力地护着小猪,尾巴不停地摇着,两眼时不时地瞥着树上的我,目光里充满了乞求和哀恳。而我在此时早已吓得浑身筛了糠,心想:你们看我有什么用?我的小命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呢!好在我一点儿响动也没有,群狼光注意猪群了,根本没把贪婪的目光放在树上。

    群狼中不停地有四五只冲进圈里袭击着猪群,母猪不得不领着小猪在群狼设下的圈里奔跑,这些狼间歇着换班,而让我心疼的猪群却只能一刻不停地狂跑。渐渐的,小猪有些体力不支了。这时就见那头狼将尖嘴抵在土包上,发出有节奏的吼叫。群狼像是听懂了这一号令,顿时自觉地分成三组,每组七只,将猪群立马分散开来,追逐着戏耍逗弄,只十几分钟的光景,小猪便被赶得精疲力尽了,此时我看到太阳开始西斜了。

    这时我看到头狼从土包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向一头小猪走去。这家伙老是围着那小猪的屁股转悠,不时地竖起两只前爪挠小猪的屁股。小猪痒得直甩尾巴,可能是痒得它受不了啦,便不觉的竖起了尾巴。说时迟,那时快,头狼以极迅猛的速度将爪子猛地深入小猪的肛门,迅速地将它的肠子掏了出来。这时围观的七只狼一拥而上,像拔河一样咬住肠子就往外拉,小猪痛得边叫边跑,直到大肠小肠被彻底拉尽后,小猪才痛苦地倒在地上。

    面对倒地地上的小猪,头狼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绕着小猪走了一圈儿,像是欣赏战利品一样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下口掏开小猪的肚子,熟练地取出小猪的肝脏,独自卧在草地上美美地享受着。吃完小猪后,满意地把嘴上的鲜血往草地上蹭了蹭,才抬起头来呜嗷呜嗷地叫几声。群狼听到号令,分别向包围圈里的母猪和小猪发起了进攻。只见母猪亮开四蹄英勇抵抗,连连踢倒两个进攻的小狼,但终因寡不敌众,被头狼以同样的方法掏取了大肠,倒在血泊中。它临死前那一声长长的哀叫撕裂了我的心,我险些从杏树上昏死过去。此时已是满天晚霞,映照在群狼践踏的血色草地上,惨不忍睹。突然,两声清脆的枪响惊跑了狼群,头狼被击中了头部,翻身打滚地在草地上挣扎。群狼见它们的头被击倒,恨不得借两条腿逃命,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我和父亲抬着头狼的尸体返回家时已是繁星满天了。进门后我就倒在炕上昏睡,睡梦中又梦见群狼袭击猪群的惨景,吓得我直往父亲的被窝里钻。父亲也一宿没睡,抱着我整整坐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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