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黑皮笔记本
一 25？当这黑底白色的数字，出现在顾桐眼前的时候，他的心脏像逃窜的野兔狂跳起来。“砰砰砰”，像这野兔在作最后的挣扎！这数字竟然那么辣眼、刺痛、扎心！他产生了极端排斥与痛恨，可事实极为醒目而锥心！他竟然知道了自己的寿命——25岁！怎么这么短暂仓促？剩下来5个月的时光，自己就行将告别这个世界？他还有许多美好的想法，都还没来得及实现啊！手里的黑色笔记本跳着抽搐的舞蹈，一双粗壮的腿杆也情不由己打起了寒颤。 在第三综合医院实习的顾桐，不几日就会看到惊魂未定的场景：那些身患绝症的病人，最后在凄凉太平间撒手而去。他的父母也是因为疾病过早离世的，自然引起他内心深切的隐痛。父母含辛茹苦供他进了大学，可敌不过癌症病痛的巨大侵害。若不是好心人给予救济，他也将无法实现命运的扭转。那些不时出现的惨痛情景，无时无刻地撞击着顾桐的心灵。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禁不住深深思索：难道战胜绝症真的没点办法了吗？他也曾经问过医院的院长，包括请来的专家，都不说话，只面无表情地摇头回答他。 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像无形的皮鞭天天抽打顾桐。他整天愁肠百结难以忍受，身体也无形地消瘦了不少。他想找个伴儿诉说一下，可人家哪有啥闲心顾得上他乱想？那么去啥健身场所活动下吧，可浑身发软哪里有劲儿？那么去“夜玫瑰”酒吧溜一溜吧？单枪匹马形影单只更没意思。瞧着桌上的“戴尔”电脑，闪着一缕幽蓝的光，顾桐就想不如网上看看电影吧。说干就干不容分说，搜了一会，他果然搜到了一部国外叫《死亡笔记》的电影。 电影场景里有一个黑皮笔记本，表面看来毫无奇特之处。可只要把人的名字、死亡时间填在上面，这个人就会按照这个记录死亡。如果死亡时间一旦记录在上，再不可能去提前或再延迟。顾桐冒出一个奇妙的设想，如果真有这样的黑皮笔记本，那就把垂危病人的名字填上，实现推迟死亡时间，岂不是可延长寿命？当然，这样的操作得秘密地进行，同时也是免费办理的。 这天早上顾桐跟往常一样，提前8分钟赶到了医院门口。3个鲜肉大包子已进了食道，那张包油条的纸还拿在手上。见门外一侧摆放着一只垃圾桶，顾桐几步走过去把纸丢了进去。就在这张油腻的纸飘落下去时，他分明瞧见桶子里丢着一个黑皮笔记本。他顿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笔记本，喃喃说道：这是那电影里的死亡笔记本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好奇心的蛊惑驱使了顾桐，他不觉捡起这个黑皮笔记本。这个本子拿在一双手上，只觉得有一股凉意袭身，倒是并不怎么有份量。他迫不及待想打开本子瞧，可本子上有三条黑色金属条，紧紧地把整个本子禁锢了起来。顾桐拿出身上带的瑞士军刀来划，才把三条细小的金属条划脱落了。他瞄了一遍铜版质感的页面，黑色页面显示两组白色数字是83。为何是这么个数字？不管真和假，先找个人试试再说，没准真的可以让垂死的病人多活83天。 顾桐开始寻找这个试验对象，这自然是下达病危通知书的人。谁知他刚听说一个下了病危通知书的人，准备去询问姓名之时，病人却已被他家人抬走了。病人家并没留电话号码，一时难以追寻他的踪迹。总算等待了半个月后，院长把顾桐叫进办公室，递出一张病危通知书来。院长吩咐他把通知书送达31号床病人的家属，顾桐瞄了它一眼，落了张大叔名字。查病房时熟悉了张大叔，治疗3个月了，想不到脑血栓发作，无法救治了，死亡在即。 顾桐并没有直奔31号病床，而是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从桌子的抽斗里拿出黑皮笔记本，再从病历纸下找出一张小条子，是事先裁剪好了的小纸条。他翻开笔记本上的一页纸，把小条子细心地贴了上去。那条子显示张大叔55，83死于睡梦之中。由于本子上只出现83，顾桐只好按照规则填。不过对张大叔来说，不管是83天还是83个小时都是在延长他的生命了。 顾桐把病危通知书揣了起来，他故作镇定地来到31号病床。天哪!奇迹果然出现了。顾桐分明瞧见这惊异的一幕：本来气息奄奄卧床的张大叔，此刻他已经下了床，正待在病房窗户前，做着甩手的伸展动作。顾桐还不敢相信，走上前去喊了张大叔一声，张大叔回过头来，跟他微笑地回答了一声！哎呀，太好了！顾桐激动得差点叫起来，但马上压制了自己，这要保密啊！ 张大叔活过来后，他的家人都兴奋极了。他们敲锣打鼓给医院送来锦旗，上面绣着当代华佗，神技胜天八个字。顾桐更兴奋，仍然计算着延期时间。83小时，83天过去了，张大叔正常生活。顾桐大惑不解，这突破了83天的限制，难道可延迟到83岁吗？是有人看了电影搞恶作剧？笔记本根本没任何作用，张大叔的起死回生纯属是运气好？顾桐摇晃着头不愿往深处想。 二 有一天的中午，医院住进个50多岁的男子，他刚好是张大叔一块的人。顾桐便向他家属打听情况，顺便提到了张大叔。他家属说，他呀，越活越年轻了！前些日子儿女给他办60大寿，老头子就多喝了两杯，乐呵得一整天没吃饭！顾桐笑了笑说，那就好哇！下次我也去喝个寿酒。到了事后，顾桐琢磨了一会，张大叔竟然活到了60岁，那83的含义应该是指代83岁了。 顾桐想到这么好的结果，感到了特大的快慰。看来自己良好的愿望，揭开了初步开端的一幕。顾桐兴奋地翻开了黑皮笔记本，看看可以做多少个记录。当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出现一行四号字体的英文句子。他的英文还算好，翻译出来的意思是，笔记本主人借助死神眼读取别人姓名和生命期限。 听天由命地接受上天的安排，顾桐自然不能接受这悲怆的结局。年轻的自己连爱情的滋味还没尝过，甚至还没报效过家人和朋友。世间自有公道好人应该获得好报，有了这个黑皮笔记本，延续生命才谈得上偿还夙愿。笔记本共有99页，分上下页显示83，那就是可以救助198人。他不想将笔记本轻易转给另外的人，很担心事情会遭遇不测，只有首先保住自己再说了。 新的救助悄然地开始了，顾桐又延续了一个垂危病人。只是自家医院病人毕竟太有限，他就说服别的医院医生。那医生自然半信半疑，勉强给顾桐提供了病人。果然，一个被某专家下了通知书的病人，在顾桐的办理下起死回生。这家医院也因此声名大振，不少身患绝症的病人，陆续申请救助。院长出面劝说顾桐留下来，给他最好的办公室。顾桐出神地瞧瞧他，语气严肃地说，院长，以后你有需要，就来联系我好了。不过，请一定保密我的信息。 顾桐委婉拒绝了那个院长，还是回到了实习的医院。由于他的业绩过于突出，实习期也提前转正了。院长跟他申请高级职称，马上就快批复下来。到时顾桐成了主任医生，可直接进行救助病人。顾桐再次救助了个病人后，院长在办公室跟他谈了话。谈话的意思救助要付费，可顾桐很反对。院长恳切地说，总得要提高收入啊！顾桐沉吟了一下说，可以先对病人治疗一段时间，到了危急时刻，由我来处理。院长拍拍他点点头，说这样操作也挺好。 救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医院的名声越来越大。可是被救助的家庭，连被谁救助的一概不知，送来的锦旗和牌匾上只落了医院。院长被请去做医术报告，但被院长找了借口推辞了。有不少医院借医疗协作，打听救助方式，甚至赞助巨款征求，可是都被院长委婉谢绝了，他可不敢无耻地昧着良心。随着顾桐的持续救助，他的黑皮笔记本上，一页一页的救命纸走到了尾声。 三 过了一个礼拜后，医院来了母女二人看病。女孩是刚进省会大学的学生，说要给母亲做全面检查。由于母亲拖着病一直不治，担心母亲在自己读大学时，会突然告别自己那就塌天了。顾桐出面接待了她们，检查了她母亲的心脏，没看出什么变异。他去问问主任医生，你们稍微等一下，很快就会来。 顾桐再次出现女孩面前时，神色很坦然很平静，语气轻松地对女孩说：你妈妈没有事，你大可放心。女孩却是不信，坚持要给母亲做全面的体检。 女孩容貌端庄秀美，气质超凡脱俗，顿时征服了顾桐冷傲的心。他不由多瞄几眼，这么一瞄不由他心中震惊！死神眼窥视到女孩名叫纪新，她的寿命只有20岁。一股巨大的惋惜，像一阵暴雨抽击着顾群，他决定想法挽救她！ 顾桐注视地瞧着纪新走到面前，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纪新猛烈地摇头表示没有。可顾桐却提出为她做个检查，还说这个费用他来支付。这个行动很有点反常，一下激起了纪新的强烈反感。她甩着冷脸没好气说，咋搞的，是我妈要看病，哪里是我看！妈，我们换个医院吧。说完纪新转身拉着母亲要走。顾桐见好话劝说无效，偷偷从黑皮笔记本裁下来半页，来不及填上就夹在病历里塞给了纪新，并叮嘱她，拿好这半截纸，千万别弄丢了。 世事果真还是难料。1个多月后的午间，纪新果然住进这家医院。她母亲伤心欲绝，哭得梨花带雨。顾桐没有更好的话安慰她，只是鼓励地说会想办法挽救纪新。病历检测单上写的诊断，纪新患的是白血病末期，治疗它属于世界性的难题。纪新无奈而凄苦地躺在病床上，顾桐内心既纠结又痛苦，心里琢磨：除非牺牲掉自己，把黑皮笔记本的最后半页纸，填上她的名字。 纪新日渐憔悴和衰弱，透析让她跟往日判若两人。顾桐只能抽空陪她聊天，海阔天空地说笑话给她听，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纪新知道当初错怪了他，可她还是很奇怪地问，你起先只是实习医生，怎么一眼就看出我有重症？喔，我祖传三代有看病的天赋嘛。顾桐用调侃的语气遮掩着。接着他又试探着问到，那天你带母亲来看病时，临走我给你那一张绢纸，你还留着没有？ 纪新浅浅笑了笑说，啥呀，早就扔了。我以为你想套近乎，写的电话号码啥的，谁知道竟是一张黑色绢纸，连字也不能写，你可真够黑色幽默的。 听了她这句俏皮话，顾桐叹了口气说，咋会是这样的呢？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他心底不觉猛地一沉，却挤出了酸涩的微笑。纪新也脸含笑容，泪水却悄然滑落，哽咽着说，我知道时间不多了，谢谢你一直陪伴着我。顾桐很想对她说，你是自己耽误了自己啊！话到了嘴边，嘴唇颤抖得说不出来。纪桐又惨然笑了笑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陪伴，一定会笑着走的。 纪新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顾桐瞧在眼里急在心底。他无时无刻地纠结着，撕扯过，愧疚过，徘徊彷徨。黑皮笔记本静静躺在抽斗里，时刻等待它主人的呼唤。剩下的最后半截救命纸，究竟赠给纪新还是留给自己？顾桐纠结得失眠了几天，纪新的病危通知书也下达了。顾桐不禁想到，自己好歹活到了25岁，还有3个月剩余时光，可纪新就将结束风华正茂的时期！ 顾桐坚定地回到了办公室，从抽斗取出了黑皮笔记本，在最后的半页绢纸上，贴上纪新20,83安然死在睡梦中。奇迹再次出现，纪新真的复活了！ 四 生命创造了喜人奇迹，纪新更加爱上了顾桐。可顾桐却仿佛回避着她，甚至找不到他的身影。纪新着急地问院长，院长意味深长地说，他可能去了北京。纪新后来才知道，顾桐在北京找到了同学，申请到非洲做援助医疗。 由于某国的故意干预，治疗的药品被扣下了。大使馆正在严正交涉，顾桐他们的救治被停了下来。这天正是顾桐25岁生日，也难得休息一下。他独自坐在宿舍里，在桌上摆了个生日蛋糕，放了两瓶啤酒。他跟那个帮忙的同学打了问候电话，然后，举起倒了酒的杯子，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顾桐无奈地摇摇头，只得起身开门，没料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纪新。 纪新涨红了脸抱怨道，你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凭啥要躲避着我啊？ 顾桐既高兴又无奈，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的爱意，可我不会有好结果了。今天就是我生命的尽头，既然你来了，就陪我度过这最后的一夜吧。 纪新大觉奇怪，眉头一皱，说，你看你，还小心眼！我都来看你了，还要开这种黑色玩笑！好了，我现在向你表白吧，回国后我就做你的新娘！ 顾桐没精打采晃晃头，说，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有预测生死的能力。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难道不值得你留恋了吗？纪新不容分说扑在顾群身上，出神地注视他的眼睛说，就算你说的能预测生死，也该珍惜现有的时光。跟我出去走走吧，让大自然见证我们的足迹，就算是死也要留下一段传奇。 纪新一把搂着顾群走出了房间，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两人走过了两条街道，透过一排树林望去那栋楼房，就是我国的大使馆。正好洋槐树下有条长座椅，顾桐看看纪新说，在这里坐坐吧，说不定看得到祖国的亲人哩。 让纪新终生无法追悔、痛心不已的事发生了。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两人靠在椅背上轻快谈笑着。纪新不觉掩嘴打了个哈欠，看看顾桐在眯合着双眼。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12声，谁知顾桐竟然在长座椅上永远地睡着了。 纪新玩命般地搂着顾桐，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身躯，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滚烫的泪水挂满了整个脸庞。大使馆的卫兵听到了这边哭喊声，跑过来见面前情势紧急，连忙匍匐了身子背起了顾桐，急匆匆地朝附近的医院跑去…… 顾桐安详泰然地撒手而去了，纪新护送他的骨灰盒返回祖国。整理他生前的遗物时，纪新发现了一个黑皮笔记本。她好奇地翻开了它，一张白纸条出现在眼前。顾桐在纸条上留下了一段话：新，如果你看了这黑皮笔记本，你应该感到高兴，是它帮我挽救了不少病人，实现了我最大最快乐的愿望。 纪新霎时明白了黑皮笔记本的秘密，不由心潮起伏。纸条上最后这样写道：剩下的最后一页救命纸，原本留给自己的，现在把它送给我至爱的人。她却被黑皮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一页的下半页显示着：纪新20，83安然死于睡梦中。酸楚的泪水从纪新脸上滑落下来，心里在发抖。她顿时恍然大悟，自己起死回生的奇迹，并不是上天的垂怜，而是顾桐牺牲了自己而换取的。 顾桐的骨灰安葬在这城市的公墓陵园，墓前立了一块花岗石的碑铭，上面镌刻着一溜柳体碑文：他兑现诺言付出了青春。纪新抱着一捧鲜花，躬着身子站在墓碑前，久久没有离去。轻盈的山风吹拂过来，鲜花在微微叩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