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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落地

纪昀清 2022-7-25 16:41 5968
    一、疑云顿生

    一辆奥迪小轿车停在了别具一格、古色古香的院落门前。

    那准是在县城九中——省级示范高中执教的葛穆携家带口回家了。一周回家一次的葛穆,刚一下车,就一边忙着将幼子抱下车,一边提醒娇妻孙妍先打开铁艺院门和纯铜家门,自己则马不停蹄地打开后备箱,拎起大包小包就往家里走。

    这一走不打紧,打紧的是,他突然瞥见院门口西边花坛里,居然无缘无故多了一堆垃圾。这让一贯干净整洁的他倍感纳闷和惊诧。

    殊不知,这个院落和花坛是他酝酿多年,集众家之长,精心设计,花了数万元于去年刚刚打造而成的,就连整个院墙顶端都镶嵌着黄色琉璃瓦,走近一看,巍峨贵气,独具匠心,仿佛置身于皇家大院一般。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南涯村,堪称“新型院落门户第一家”。

    每到周末回家,绝对是他们全家大扫除最忙的时候。他们分工明确,贤内助孙妍负责拖扫屋内地面,他则负责手握水管清洗院落内外,就连家里不满十岁的女儿葛兰和不满五岁的儿子葛阳在他们的鼓动下,都争先恐后地行动起来:葛兰拎着洒水壶来回摇摆,在给室内地面画地图;葛阳则拿着抹布在给家里桌椅搓澡澡。

    总之,屋里屋外,院前院后,他们都要清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尤其是院门口左右两边相互对称的花坛,孙妍分外看重。这两个花坛,葛穆原本是要种五色花的,可是去年,向来爱吃蔬菜的孙妍却非要种植韭菜不可,说是每斤上百元的那包韭菜籽是年过八旬的邻居对门婆免费赠送的,不种怪可惜,觉得对不住对门婆的一番深情厚谊。经过一年半载悉心养护,现在那一行行韭菜长得郁郁葱葱惹人喜爱。隔三差五,孙妍都要亲自薅除里面的杂草。用葛穆的话说,这样才对得起村民交口称道的“新型院落门户第一家”的美誉。特别是爱干净近乎洁癖的孙妍,与葛穆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地板上掉落的头发丝,都要用湿巾纸擦掉,就连葛穆上街买菜回家,都要叫他换掉外衣外裤,方可卧床小憩,说是生怕灰尘侵染了床单被罩。更遑论花坛里从天而降的垃圾了。因为她自小到大见不得一处不干净,一处不卫生,这在整个南涯村远近皆知。

    因此,花坛里突如其来的这堆垃圾,对于熟知孙妍生活习性的葛穆而言,无异于天外来客,平地一声雷,怎能不让葛穆耿耿于怀呢?

    “咦!谁把灰渣倒在这儿了?都把韭菜盖住了!”放完东西,弯腰探看的葛穆喃喃自语道。

    “还有谁?肯定是那个哈老汉所为。”开完门,帮忙拎东西的孙妍听到后,就不容置疑地回答说,“那是个大哈怂,经常给咱家院墙角泼污水,咱轻声细语都提醒好几回了,可人家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还蹬鼻子上脸,气得我上次迫不得已跟他大吵了一架。”

    孙妍所说的哈老汉,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紧邻——那个年近古稀、形销骨立的东邻居郝信仁。按辈分,葛穆夫妇还得将郝信仁称一声“叔”。

    “有话好好说,不要和咱叔发生争吵,那影响多不好。”葛穆低声规劝道。

    “那是你叔,不是我叔。就他那样儿,也配当叔!你当时不在屋,就不知道你那个信仁叔当时有多嚣张!”孙妍絮絮叨叨、大为不满地诉说道,“当时村委会派垃圾车统一在各家各户门前回收垃圾,当垃圾车刚停到咱家门口,我正准备手提垃圾桶往车上倾倒时,不料,你信仁叔却抢先一步,用钢叉挑着一堆杂草猛地向上一甩,散落的杂草甩得我满头都是。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不生气?我本想忍气吞声算了,可是一想到他过去干的那些窝心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我就随口怼了几句,人家就吹胡子瞪眼,举起钢叉跃跃欲试,一副想要扑打我的光景,幸好被对门婆、对门叔等人拉开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就是那个哈老汉——你信仁叔干的人事!”

    葛穆像以往一样,独自静坐,闷不做声。

    葛穆知道媳妇孙妍的脾性,别看她话里话外尖酸刻薄,实则是刀子嘴豆腐心,结婚十余年来,他早已习以为常,每当孙妍心烦意乱、喋喋不休的这个时候,他就装聋作哑,绝不会往心里去,更不会火上浇油,如此而为,孙妍的心火自然而然就偃旗息鼓了。

    关于郝信仁的“劣迹斑斑”,葛穆也早有耳闻。对门婆就曾悄悄告诉他,郝信仁经常趁他们不在家时,不是给他家院门前路面泼污水,就是将污水泼在他家院门外西边花坛墙角下的排水渠盖板上。她都劝了好几回了,可人家说,马路和排水渠都是公家的,不是他葛家的,还骂对门婆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去年暑假,他就透过窗户,亲眼所见郝信仁将一桶泔水泼在了他家院门外西边花坛墙角下的排水渠盖板上,泔水里残余的韭菜叶面条飞溅得墙面到处都是——那可是刚贴了瓷片的墙面呀。为此,他就去找郝信仁理论,不料想,人家却睁着眼说瞎话,背着牛头不认赃,还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说,谁若把泔水泼在了他家院墙上,让谁不得好死。那时候,他的好邻居对门叔门外还没有装监控,搞得葛穆一时百口莫辩,那种心情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用他妻子孙妍的话说,那简直就是脱了裤子上吊——死不要脸。

    还有去年暑假,为了防热,他让施工人员冒着酷暑加盖屋顶,拉运长约七米的树脂瓦的货车恰好停在了郝信仁家门口,不过留有足够的出入空间。眼看着外地的工人师傅正在汗流浃背地下料,推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刚回家的郝信仁却铁青着脸,当着葛穆的面毫不留情地说:“这长的路,却偏偏把车停在人家家门口,让人咋过去呢?一点都不长眼!赶快挪走!”说完,就趾高气扬地推着自行车,大步流星地从留有余地的空间回了家。

    为了和睦安生,性情宽厚的葛穆没抱怨一句,反而还替不近人情的郝信仁道了歉,请人家三位装卸工多多体谅,不要和这样没文化的老农一般见识。三位装卸工通情达理,没发一句牢骚,只是乜斜的眼睛里,明显流露着不屑;司机默默向后挪移了车辆,不到半根烟功夫,就全部卸货而去。

    为了顺利施工,工人要求管饭,为此,葛穆还特意打电话邀请早已出嫁的姐姐葛姝前来帮忙做饭。

    当他骑着电动车外出正给技术工人购买茶叶、香烟时,就听见孙妍打电话催他赶快回家,说是哈老汉爬上楼顶,阻止工人师傅施工。

    他心急火燎地赶回家,带着一盒香烟,准备去找郝信仁理论,却被正在燣臊子的姐姐葛姝劝住,她说事已处理,不用去找了,施工的事最要紧。

    待招呼完施工人员,他就问孙妍到底是咋回事。正在摘菜的孙妍手舞足蹈、有声有色的叙述,逗得一向不苟言笑的姐弟俩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原来,心胸逼仄的郝信仁不知何时搭上木梯,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自家砖瓦房顶,又人不知鬼不觉地从砖瓦房顶爬到了葛穆家平房楼顶,斜着眼左一瞅,右一瞅,就脸红脖子粗地对正在施工的工人师傅说,葛穆家的树脂瓦苫过了头,侵占了他家的“领空”,还胡别乱跳、双手比划着夸大其词地说,都超出了一庹长,这样会影响他们家将来盖二层,要求工人师傅立马停工。走南闯北的工人师傅说哪有那么夸张,搭尺一量,只不过向西略超了一半寸而已。这在工人师傅看来,本就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作为紧邻,如此锱铢必较,他们还是生平头一回领教。

    为此,正在厨房忙着做午饭的葛姝和孙妍,一听到吵闹动静,就立即上楼查明状况。在向工人师傅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性情耿直的葛姝就和郝信仁理论说:“就算树脂瓦向你家‘领空’多伸了一庹长,对你家的房屋也没有多大危害和影响呀,反而还有保护作用,更何况仅仅只超出了不到一指长。再说,你家二尺厚的后院土墙不是同样超出了地界,侵占了我弟家十余公分庄基地吗?十余年来,我弟说过一个不字没?就连当年在后院墙角新建厕所,我弟宁愿自己吃亏,从来都没有提出过要挖掉你家后院墙越过地界的那部分要求。假设按照你现在的做法,你就应该将你家土墙向西挪一挪才对,这才叫公平合理,互不侵占,为啥你还不挪走?”

    不料想,瘦骨嶙峋的郝信仁却死皮赖脸地说:“那是经过当年大队部批准的共用墙,和这回不一样。”还死乞白赖地上前拦住工人,大吼大叫,如狂吠不已的疯狗一般,非得让工人将超出的部分裁减掉不可。否则,决不许工人施工。

    早就看其不顺眼的孙妍,见黑白颠倒的郝信仁胡搅蛮缠,叫嚷不已,就故意气急败坏地厉声说:“就不裁剪,看你哈老汉能咋样?要裁剪可以,先把你家后院墙向西挪了再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家的活要紧,咱不和那蛮不讲理的哈老汉一般见识!”向来以大局为重的葛姝就将孙妍一边劝一边拉地拽下楼,并叮咛工人师傅将多余伸出的部分赶快裁剪掉。

    等葛穆买东西回来上楼一看,裁剪下来的那一绺树脂瓦恰如孙妍所说,约莫寸把长。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恬不知耻的郝信仁却颠倒黑白、逢人就说,葛穆家用树脂瓦苫盖楼顶,侵占了他家的“领空”一庹长,还肆意抹黑孙妍是孙二娘转世,是典型的母老虎。这句话都传到了同住南涯村北头的孙妍她小姨的耳朵里。为此,孙妍她小姨还特意上门过问此事。这一下,真将孙妍气得肺都快炸裂了,自此,孙妍对郝信仁可谓恨之入骨。路上碰面,形同陌路,彼此无话;面对郝信仁一贯大摇大摆、疾步如飞的身影,孙妍除了白眼一瞟,轻蔑一笑,更无二话。只是每邂逅一次,她就在丈夫葛穆面前念叨一次:“与你那个哈老汉叔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糟老头,你能奈他何?往事如昨,不堪回首。

    那么,花坛里突现的灰渣究竟是不是郝信仁所为呢?尽管恼羞成怒的孙妍一口咬定是郝信仁所为,但由于缺乏证据,心思缜密的葛穆认为,此事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不足挂齿,不宜声张,更不值得刨根究底。因此就好言相劝孙妍要管控好自己的情绪,就此作罢,免得邻里乡党笑话。为此,他就戴上手套,默不作声地清理了堆积在花坛的这堆来历不明的灰渣,还特意用手轻轻刨开了被灰渣掩埋的一窝窝韭菜。这可是贤妻的心头肉呀!

    二、疑云追查

    半月之后,无独有偶,又一堆垃圾莫名其妙地堆积在同样的花坛同样的位置,与上次不同的是,灰渣变成了炭渣,其中还夹杂着软泥般的烂菜叶,同样覆盖着两三窝韭菜。

    这让周末刚刚回家的葛穆夫妇惊疑不已——大惑不解的葛穆禁不住也满腹牢骚道:“哪个哈怂又将垃圾倒在了咱家花坛里,可惜了几窝韭菜。真是过分至极!”

    满腔怒火的孙妍就耷拉着脸,直言不讳地嘟囔道:“肯定又是那个哈老汉所为!简直不是个东西,不仅爱泼污水,现在又乱丢垃圾,故意糟践人,难怪儿子年过四十还定不下媳妇,活该。”

    葛穆就又一番劝说:“不要轻易怀疑诅咒别人,防止隔墙有耳。”说罢,和上次一样,就又戴上手套,默默无声地将垃圾予以清理,还顺便薅除了刚破土而出的杂草,虽心生不满,但却并无查究之意。

    不料想,一月之后,又有一堆垃圾横卧在同样的花坛同样的位置。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有明显的桶状痕迹,因为垃圾的形状恰似圆桶形。

    俗话说:“有再一再二,无再三再四。”

    周末再次回家的葛穆,面对此情此景,浮想联翩,疑窦丛生,顿时怒发冲冠,但一时又无从查起。幸好,媳妇孙妍没有坐车跟他和孩子一同回家,说是快放暑假了,她想将放在学校专门用来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小型电动车提前骑回家,免得放假时东西多,拿不上。他知道,此事千万不能让脾气火爆的孙妍知道,否则,肯定会地动山摇。为此,他将花坛里的垃圾很快进行了清理,免得被眼尖的孙妍发现。为了保密,他还将孩子葛兰葛阳叫到跟前特意叮咛道:“有人在咱家院门口花坛倒垃圾一事,千万不能让你妈知道,你俩记住没?”

    “记住了。”葛兰点点头。

    “记住了。”葛阳也点点头。

    不一会,孙妍骑着电动车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家门口。

    在屋子大厅自娱自乐的两个孩子一眼瞥见,就连奔带跑地迎了上去叫妈妈,仿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

    喜笑颜开的孙妍,一边轻轻答应着,一边从车筐里拿出两包零食分别奖赏给孩子们。

    “妈妈,妈妈,不知是谁将垃圾倒在了咱家院门口的花坛里。”葛阳一边咀嚼着零食,一边喜上眉梢地向妈妈告密。

    “俺爸刚才把垃圾清理了。”接过一包零食的葛兰也补充道。

    气得葛穆用冷峻的眼神直盯盯地盯着儿子葛阳看,吓得葛阳哆哆嗦嗦地往后缩。

    放下电动车的孙妍,脸色骤变,与葛穆四目相对,一看葛穆心虚的眼神,就料定孩子所言非虚,她本不想斤斤计较,可是这样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这摆明了就是在欺负人嘛,怎能叫她咽下这口窝囊气?她自言自语地嘟嘟囔囔了一阵,还不罢休,劈头盖脸就将葛穆一顿训斥,嗔怪他为何要清理“罪证”?还准备起身到大街上,面对西邻居方向,不提名不叫姓地指桑骂槐一番,以便出出心中恶气。

    发现不良端倪的葛穆,一看势头不对劲,生怕惹下乱子,遭人讥笑,就赶快一把拦住孙妍,好言相劝一番,并煞有介事地说要替她出气,还模仿着孙妍谩骂的腔调,言不由衷地骂了一句脏话:“哪个王八蛋,又将垃圾倒在了俺家花坛,真是岂有此理,没一点素质教养!等我查出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甚至还咬牙切齿地指天发誓,非揪出始作俑者不可。

    不依不饶的孙妍,遂才作罢。

    就算妻子孙妍不追究不闹腾,他也不会轻易罢休。在他看来,这是在挑战一个知识分子的师道尊严,是对他人格的肆意践踏和羞辱!岂能再掉以轻心,大而化之,熟视无睹?否则,就是放虎归山,助纣为虐,纵凶作恶。

    憋着一肚子窝囊气的葛穆,于是就向刚刚开车回家的对门叔打听道:“叔,你有没有看见是谁将垃圾倒在了俺家的花坛里?”

    对门叔说他没有注意到。

    在屋门口拖地的对门姨听见后,就插话说:“好像是一个碎娃倒的,到底是谁家的娃,没看清模样。”

    出于好奇,对门叔还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短竹棍儿,拨开桶状垃圾堆,俨然公安破案寻求蛛丝马迹一般,仔细探查,发现大量锯末里裹藏着纸屑、奶袋、衣服标牌,还夹杂着一颗颗不计其数的黑瓜子。

    葛穆就特意用5G手机拍照留存,并发至村组微信群,特意留言说:“谁家的垃圾倒在了俺家的门前花坛?这是第三回了,请自重。”却并无一人回应,如同石沉大海,未击起半点涟漪。

    幸好对门叔家前门外屋檐顶装有监控,恰好将他家院落门前人物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于是葛穆就灵机一动,请求对门叔抽空帮忙查看一下监控。还嘀咕说是不是有什么人和他家有什么过节,就算是一小孩所为,也不排除有“大人”幕后指使的可能。因为仔细一琢磨,除了内人孙妍与西邻居郝信仁发生过矛盾和争吵外,再无可疑之人。在他看来,这个“大人”有可能就是郝信仁。毕竟这种事儿已接二连三发生了不下三回。对门叔不以为然,憨笑着说,待他调看了监控后再下结论。

    情绪低落的葛穆只得戴上手套,像之前一样,就又默不作声地将一堆来路不明的垃圾清理干净。

    待他在村口移动垃圾箱倒完垃圾,刚回到卧房更衣时,就听见对门姨传唤妻子的声音:“孙妍,来一下。”

    孙妍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她惊讶声色地告知了葛穆的真相,让葛穆出乎意料,倍感匪夷所思。

    三、疑云落地

    葛穆震惊之余,就扔下未喝完的半碗水,郑重其事地找到了邻居一女孩家。只见正在劈柴的王爷爷和正在缝补衣服的王奶奶正好在家。

    葛穆就试探性地问询道:“你家王篠翾在家不?”

    “她不在,”王奶奶和蔼地回答说,“去她大伯家玩去了。”

    “你有啥事?”王爷爷亲切地问道。

    葛穆就直截了当地说:“你家王篠翾将垃圾倒在了俺家院门前花坛里。是我调看监控查出来的。”

    王爷爷摸了摸“地中海”式的脑袋,大为惊诧,不敢掉以轻心,就将在斜对门他长子家玩耍的王篠翾叫到庭院门口,分外严肃地追问道:“今天下午,家里的那桶垃圾你倒哪儿去了?”

    身材修长,身着露背短袖、牛仔热裤的王篠翾,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就倒在了村口移动垃圾箱里呀。”

    “那你有没有给俺家花坛倒过垃圾?”葛穆面无表情、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没有给你家花坛倒过垃圾。”王篠翾一口咬定说。

    正在此时,听到动静的王篠翾的大妈以及堂姐堂妹都从屋里跑了出来,全聚集在庭院门口一探究竟。

    葛穆按捺住胸中匆匆直窜的火气,循循善诱地开导说:“这种事发生了不下三回了,前两回我没有调监控,无法断定是不是你所为。但这一次,我有十足的把握。你也不想一下,若没有铁证,我怎会无缘无故地找到你家里?”

    咬住青山不放松的王篠翾不再狡辩,低头不语。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垃圾我已处理,也不想追究,只是你得有个认错的态度呀。”葛穆继续开导说,“何况你还是俺女儿葛兰自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我怎能不顾及你们的友情而将事态升级呢?”

    王篠翾依旧默不作声。

    葛穆便声色俱厉地施压说:“你可以不承认,假若我有监控视频能证实是你所为,咋办?”

    王篠翾的爷爷也如是盘问道:“假若监控视频能够证实是你倒了,咋办?”

    王篠翾无言以对,只得承认说:“我只倒了一次。前两次与我无关。”

    葛穆便趁热打铁说:“只说这次你在俺家花坛倒垃圾了没有?”

    王爷爷又重复询问道:“就说这次,你给葛兰家花坛倒垃圾了没有?”

    王篠翾略一思忖,闷声闷气地承认说:“倒了。”

    听到王篠翾亲口承认,葛穆悬在半空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毕竟,他口说无凭。俗话说:“捉奸捉双,捉贼捉赃。”

    殊不知,要是王篠翾执意不肯承认,他就不得不麻烦对门叔再重新调看一次监控,毕竟上次没有转存监控视频于他。

    既然王篠翾承认了,作为教书育人的葛穆自然也就没必要再纠缠不休了。他一贯遵循的教育原则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因此,他只对王爷爷说了一句话:“既然娃承认了,那就麻烦你好好教育一下她,让娃再嫑乱倒垃圾就行了。”说完,就立马潇洒地转身而去。背后留下了循声而来的王奶奶和王爷爷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王篠翾的一阵指责数落。

    随后,他就将调查真相用手机编成短信,在村组微信群里进行了公开说明:“通过调取监控查看,是一邻居女孩所为,希望家长教育好孩子,不要乱倒垃圾,养成文明守礼的好行为、好习惯,为共同营造和谐友好的睦邻关系和美丽环境而努力!”

    令人蹊跷的是,不到百人的村组微信群里依旧鸦雀无声,无任何人回应。

    待天黑时,王篠翾的奶奶进门而来,大声叫了声:“家里有人没?”刚给女儿葛兰洗完澡,正在洗澡间给儿子葛阳搓澡的孙妍听出了声音,就大声传唤正在卧房看书的葛穆出来接见。

    葛穆放下书,走出卧房,就在大厅招呼王奶奶就坐。

    王奶奶不肯坐,刚一见葛穆,就客客气气地致歉说:“我是为俺孙女王篠翾今天乱倒垃圾一事,专门来道歉的。你看!俺那孙女咋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不要往心里去。她爸她妈常年在外打工,我和她爷管不下。今儿下午,我和她爷好好教训了她一番。她保证再不会了。”

    葛穆连连说没事。趁此机会,就对王奶奶说出了大惑不解的心里话。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们全家待你家王篠翾并不薄,由于王篠翾和我的女儿葛兰是很要好的发小,经常在一起玩耍,因而,留她在家吃过饭,给她吃过肉,家里的水果零食更是没少给她。就连去年家里新买的隔潮软垫,被她蹦来跳去,踩破了几个洞,也没让她赔偿。她何以会如此这样对待我们呢?”

    王奶奶也开诚布公地说:“我从不让篠翾倒垃圾,可她爷却总是指使她倒垃圾。怪就怪今年村上取消了统一派车在各家各户门口回收垃圾的惯例,而改为在各条街口投放移动垃圾箱,让各家各户将积攒的垃圾自行倾倒,待垃圾箱倒满后,再由村上派车转运走。由于我家距离移动垃圾箱较远,篠翾对此很有意见,就常常偷懒,不想提着垃圾桶多走路,说是累得她腰酸背疼,手抽筋,加之你家平时大门紧锁,又没人看管,篠翾这才肆无忌惮,变得越来越不像话。不管咋说,还得感谢你实话相告,不然我们老俩口咋能知道她犯了这大的错。”

    葛穆面带微笑,深表体谅。并大度地表示,他和孙妍绝不会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过意不去。但他认为王篠翾没有完全说实话,希望她能和孙女好好沟通一下,查明前两次垃圾到底是不是王篠翾所为的真相。还希望王篠翾能知错即改,常来家里玩。还说,要不是查看监控,他和媳妇孙妍差点冤枉了西邻居郝信仁。

    恰在此时,在给幼子葛阳洗完澡的孙妍,在安顿好葛阳上床后,就柔声细语地招呼王奶奶说:“王姨,你跟葛穆先聊,我冲一下澡。”

    一时在兴头上的王奶奶就和葛穆有说有笑地聊起了有关郝信仁的家长里短。

    待送走了王奶奶,五味杂陈的葛穆就对刚出浴、躺在床上妩媚动人的妻子孙妍动之以情地说:“俺信仁叔原本是乐于助人之人。几年前,虎背熊腰的长子多多因不生育,媳妇提出了离婚,经受不了打击的多多,一病不起,于前年去世了。次子少少性格内向,从不问人,哪怕是左邻右舍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就算一日碰十次面,也不会主动叫人,如同遇见陌生人一样,面不改色,一闪而过。为此,从没人主动给他拉纤说媒。因而,年过四十,至今孑然一身。眼看着和儿子同龄之人,人家孙子都快初中毕业了,而他儿子的婚姻大事,却丝毫未见进展。为此,俺信仁叔,天天被好吃懒做的老婆埋怨叱骂说,都怪他没本事,给儿子连媳妇都定不下,真是枉活一世,不算个男人。俺信仁叔,从此就蹙眉不展,食之无味,寝不安席,原本人高马大的魁梧身材,变得越来越消瘦,就连原来的满头白发都掉得所剩无几,变成了‘光明顶’。随后,也就性情大变,变成了现在这副德性。我们不常在家,也不爱串门,很难得知他家发生的变故,也就很难理解他的古怪性情。这都是刚才王格格的奶奶偷偷地告知我的。他虽毛病多多,不受人待见,但就倒垃圾这件事而言,你确实冤枉人家了。今后做事,再不敢妄言武断了,否则就会惹下大乱子,而一发不可收拾。”

    平素暴躁易怒的孙妍,也觉得自己当时头脑一时发热,不该如此盲目冲动,凡事的确要以事实为准绳,不可因自己的好恶而妄加揣测,冤枉了人。也多亏老公及时阻拦了她发飙,否则,一旦让哈老汉抓住把柄,还不知人家又要怎样夸大其词地渲染描绘呢!届时,说不定还要打捶闹仗,大动干戈,不仅让家人脸上无光,甚至还会牵连老公乃至他所在单位县城九中的声誉。届时,她可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因为出于老公单位县城九中的照顾,文化程度不高的她被安排在九中商店卖货。就连他们的一双儿女也都一同转到了县城小学和幼儿园就读。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幸福得像花儿一样。因此,很难设身处地理解别人的不幸。为此,她铭记老公的反复告诫:得学会理解,学会感恩,学会宽容!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疑云风波和葛穆的耐心开导,孙妍顿时豁然开朗,一种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对郝信仁似乎都没有之前那么怨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同情、理解与包容!她将自己的心理变化坦诚布公地告知了老公葛穆。

    看到妻子孙妍内心向阳而生的变化,一向不懂浪漫的葛穆骤然将老婆抱起,转了又转,亲了又亲,逗得孙妍笑成了一朵花……

    初稿于2022年7月6日

    改稿于2022年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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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帆
梦帆 2022-7-26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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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五斗米
不为五斗米 2022-7-26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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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小梦 2022-7-26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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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珂
雪珂 2022-7-26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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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
一点 2022-7-26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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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盏
紫盏 2022-7-26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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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若雨汐 2022-7-26 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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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原 2022-7-26 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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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伊人
秋水伊人 2022-7-26 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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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台影域 2022-7-26 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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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砚池
墨砚池 2022-7-26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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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月冰清 2022-7-26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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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华 2022-7-26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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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影 2022-7-26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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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夏日 2022-7-2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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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若雨汐 2022-7-2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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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珂 2022-7-2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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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台影域
云台影域 2022-7-25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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