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尘嚣
| 今天是农历五月十六日 听说我们要去打发泡的地方几天前就已经解封了，大家皆大欢喜，乘坐姜老板的小羚羊面包车，来到离家二十里外的高速公路路口，各路汽车检查站果然开放了。经过一个多小时行程，在距离睢宁高速收费站还有五里地的地方就已经堵车了。车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蜗牛一样向前爬行。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老板姜花直直腰，摇下窗户玻璃透透空气，发话说：“哪一位去前面看看，究竟为了什么事情才堵车的。” 因为坐车时间长久，腰腿疲劳没有人愿意下车去自讨苦吃的。 姜花走下车子，离开好一会儿，终于从路边溜达回来说：“到达高速路口，就检查核酸，查健康码，行程码，还要报备，没有报备不能走呢！” 司机友高问：“我们报备了么？” 姜花说：“基建一方已经为我们报备了。” 熬过一个大白天，进入黑夜。我们的车子蜗牛一样来到收费站。 每人还未等到松口气，收费站的标杆在我们的车子前头落了下来，咦，怎么回事？ 姜花去了收费站那面的行程码检查点问了一下，才知道基建一方没有为我们报备。他当时打电话给基建一方，汇报了被检查站拦住的信息。 半个小时后，基建一方经理开车匆匆赶来，把我们一班人带离了检查站。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我们饿了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司机友高带领我们，在距离收费站不远处的一家糕点夜店里，买了一些奶油面包和娃哈哈让我们吃了几口，喝了几口，这才启程去工地。 途中经过闹市区，一家家旅店门户依旧被封闭，不得开业。一家家饭店里也关门闭户，唯有个别饭店开门特准卖零食，店主人站在窗户里，把食品装在塑料袋子里，递给客户，决不让客户进屋。 这天夜里，每个人几乎都没有睡觉，分别挤坐在面包车座位上，伸不开腿，格外难受，一个马盹眼都打不成。 十七日白天，人们像似喝了烟油一般，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紧挨东西大街的工地上，地方格外狭窄，这是一长条东西安置房，门前只有十来米的空地。早晨的太阳光线，照射着阳里洋气的基建一方经理，他四十出头的年纪，似黄非黑的头发，一梳两半，油光水滑，斯文不乱。他的身畔伴随着一个七十岁开外，干部模样的老人管理水泥和负责看场地。 工地上的水源不够我们用的，基建一方经理告诉我们，他已经安排一位管理城市绿化的洒水车，偷时间为我们供水。 经理首先叮嘱我们应该的注意事项：“要随时把打开的门关上，上面随时都会来人检查。” 材料员手指水泥墩，嘱咐我们说：“先把水泥堆西边三排水泥用光，腾出地方，夜里进货，要来水泥车。” 我点头答应是的，小会却不予理会他，说，“那样，我们要多费许多力气，还又别扭——我们就要困死了，就当没有听见。” 大门下阴暗的小房间里，积攒了一池备用水，不一会儿用完了，洒水车拉来一车水，一会儿又用完，等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没有来，司机打来电话说，水车坏了，要等到下午。 停下工作，姜花安排友高说：“你去街上卖被子，一人一床被子。” 友高说：“还缺少铺的东西啊。” 姜花说：“那面工地上有许多泡沫板，可以铺的。” 友高开车走后，经过半个小时，积攒一池水，我们开启机械工作，小会临时负责开发泡机，姜花与我抬水泥。 当然，一般女同志的力气，抬水泥的活儿，是不够用的。 我带着尊敬的态度批评她：“姜老板，你，手握几千万银行存款，还要亲自下手干活……” 姜花一言蔽之：“我一旦闲着，就要生病。” 中午吃饭时闲谈，得知她扁担长一字不认识。她告诉我们，她的手机上有微信，可是她没有用，她也不会用，也不想用。她的名下有几家股东，即使坐在家里不动，每年收入一二百万。在她手下干活的工钱，不超过十天就揭一次，把现金发及时放到做活人手里。用她的话是这样说的：“我不能拖欠工钱，觉得夜里睡觉不安身。” 今天晚上，基建一方经理把我们安排在他所管辖的工地集装箱里住宿，他说：“宿舍区那面有一个小小洗澡间，里面是有热水的。姜花为我们每个人发来一床花被子，集装箱里现成有几张纲丝床，不够住，剩下我和三保没有地方，只能够睡在铁皮底上。他们都没有去洗澡，我询问看大门的保安，让他指点一下，找到了去洗澡的地方。 等我洗澡回来，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安全网上，三保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床垫，铺放在地，不等我铺被子，姜花来了。 姜花叫三保去洗澡。 三保说：“一夜没有睡觉，眼睛妥涩，已经睁不开了，洗屁！”三保接着说，“你快一点走，我要脱衣服了。” 姜花让我们起来，亲手把她拿来的一大块塑料布铺展在地上，这才把床垫铺展上去。她说：“借来的东西，脏了，我怎么向人家交代？” 姜花走后，睡在上层高低床上的小会，拿出手机，在灯光下朗读起来：“我，今日一共走了壹万陆仟三百步……包三保，今天一共走了五千四百步……二哥，你今天一共走了壹万肆仟壹佰步……” 十八日 今夜依旧居住在昨晚的检查核酸的集装箱子里。吃过晚饭，准备去洗澡，友高把塑料桶递给我说：“给你，先去洗吧！” 我刚刚出了集装箱，行走不远，姜花来了。 我说：“你是要先去洗吧？” 她说：“你去先洗。”又问，“友高去了没有？” 我说：“他还没有去……你是准备最后去？” 姜花说：“不能。我一会儿就去的。” 洗澡间格外简陋。一个热水炉子，一溜墙边上有几个冷水水龙头。连放置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我把衣服放置在门外的一堆铁皮上，穿裤头进了洗澡间，等了半桶热水，兑了一些冷水，浑身上下冲刷过一遍，完了。刚刚穿好衣服，姜花在远地里喊呼：“洗澡间有没有人？” 我大声回应她：“还有好几个人，你暂且不能够进来！” 洗澡间的几个陌生男子急忙穿上衣服，手里端着盆子走了出来。 姜花从瞎灯黑火中走来对我说：“还有人么？” 我说：“没有人。你是要拎一桶水去自己的住处洗？” 她说：“不，我就要在这儿洗。”她说，“你帮助我看门。” 我说：“好的。” 姜花刚刚关上门户，小会来了，我顺手拍打小会一下说：“姜花在里面，你负责看守吧！老弟！” 小会说：“好的。” 我回到集装箱里，对友高说：“你的桶被我放在洗澡间，你现在就去吧……姜花正洗，小会在那儿作看守。” …… 这一期工程，由于地方狭窄，水电供给不及时，多耽误一天工期。基建一方又为事先预算的发泡立方做出了反悔，克扣了发泡立方。老板姜花吃了基建一方的苦瓜，她只能挨了，反正，在别的工地上再赚回来呗，好在能够保证工人的工钱就划算。 十九日，早晨。在睢宁接过的几家发泡活儿都已经干完，今日启程去淮安，为了接受教训，害怕行走高速公路遭到检疫严查，司机选择走下面普通大道。在卫星导航员指引下，还没有出城，前面就排满了长龙车队，卫星导航员告诉我们，还有三分分钟，就可以通过疫情检查道口，车子爬行三个小时，终于挨到出城道口。 疫情防控人员拦住了我们，让我们出示报备。 友高请示蒙头盖脸的青年：“同志，我们现在没有准备，你让我们把车子开到一边，搞一下报备好么？” 青年态度和蔼说：“好。” 十五分钟后，友高出示手机报备，让蒙头盖脸青年看了。青年说可以通行了。友高说：“我们继续前进！” 青年人冷冷地说：“不能够插队的，你们必须从后面再重新排队。” 重新排队，还要挨三个多小时，天哪，真要人命！ 友高唯命是从说：“好的，我们坚决执行就是了！” 我们没有按照疫情人员的指导，一气之下，从逆行的方向，来到高速收费站，这里一点也不堵车，疫情人员简单查看了一下我们提供的报备，十分顺利地登上了高速公路。 经过一个多小时行程，我们的工程车进入淮安城里。 触景生情，我自言自语起来：“一转眼，三十六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淮安的变化真大啊！” 姜花挺好奇：“三十六年前，你怎么来的？” 我说：“骑自行车来的。” 姜花摇摇头，从车里手指淮河边上的镇淮楼问我：“那处是什么胜境？” “镇淮楼啊！”我说：“可惜，我当时来晚了一步，镇淮楼上的镇淮之神器——关公青龙偃月刀已经被不法分子盗走了，至今还没有破案。” “你想忽悠谁呢？镇淮楼是文物不假，我确信，你的故事是从书上看到的，贩来的。” 我说：“我确实来过。信不信由你。” 她再次提出疑问：“你确定镇淮楼是一座楼？” 我说：“是啊。” 她这次分明得胜地嘲笑了：“我已经住在淮安十几年了——亲眼所见，镇淮楼根本就不算一座楼，她就是一道门亭子而已！我一从来就没有听说上面有过什么镇淮之神器！” 十分可气的是，其他几个与我同道而来的打工汉子都异口同声地附和她，推翻我的故事逻辑说：“镇淮楼名不副实！近年，我们来过多次，在镇淮楼附近打过发泡。” 小会说：“二哥，这次你掉卡了，被抓住了把柄。” 我愣了一下，脑筋急转弯：“奥，在你们看来，矮小的，就不是楼喽？” 少数服从多数，我说服不了他们，只能够从口头上认从他们的观点是正确的，将错就错吧。 二十一日，我们在淮安城里，给一座圆形商场打发泡，这次是填大坑，计划要鏖战两天。 早晨来了一车发泡剂，开车司机殷勤地向我们敬烟。 我不吸烟，摆手拒绝。 司机说：“不吸烟，酒呢？” 我说：“滴酒不沾。” 司机说：“那你吃喝嫖赌一样都不占——活着没有意思，白来人间一趟。” 友高打电话。 一会儿，姜花被招呼下来，她对司机说：“卸车啊，不用犹豫，这么远道拉来，暂且用不完，还能够再拉回去？” 友高说：“二十六桶，车上怎么装？” 姜花说：“明日还能够用去五六桶，见空插针，多几桶发泡剂不会摩天。”说完带气而去。 上午十点整，我们抽时间去一座商铺面前排队进行核算检查。我刚刚走上队列，站在我前面的女孩子回头一下，垂下眼睑，敬告我：“你离我远一点！” “好的。”我说：“你看你前面的空档，有好几米远。我们比你还着急呢，抓紧时间。” 整个白天工作量太大，我的头脑里一派机械的喧闹与轰鸣声音，没有一点故事，哪怕是一个生活细节都没有捕捉下来。 夜晚居住在离干活工地很遥远的一家旅店里，混混屯屯，不知道旅店是门面向东，还是向西。大家很快洗刷完毕，暂且没有睡下，明亮的灯光下，小会一如以往拿出手机，作一番老掉牙的信息报道：“二哥今天走了一万八千一百步……三保今天走了五千步……我走了两万六千五百步……” 二十二日上午十一点，到下班时间了，技术员友高说：“不用朝进料斗上抬水泥了。” 我欲要放下铁钩，小会参一句：“还剩下这几十包水泥，干脆打光吧！” 地上还有接近五吨水泥，大约还需要一个多小时，同时，这些水泥全都放置在地皮上，离进料口很高，要把水泥包得举很高，才能够割破，放入输送滚筒。现在每人肚子已经前腔贴后腔。 三保非常反感：“工头子都说停机，干痨病啦？” 小会反唇相讥说：“难道技术员是我当的？” 三保说：“你刚刚说的，归根结底，还是你说的！” 小会小眼睛望一眼天上的云霭，说：“现在不干了，我就当一回家，散伙！” 二十三日，上午九点，商场打发泡工程顺利完工。 我们开始装车。还有二十一桶发泡剂，都是要装上车的。 来了一个收破烂女人，我们把一些用完的发泡剂空桶都送给了她。 几天来落下的水泥袋子皮，全部堆积在一溜墙边上，压在我们的大电缆上，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有抽出来。 姜花上前大把地扯着水泥袋子，浑身上下，沾满水泥灰烬。 友高见此，在车上手抓电缆一用劲，拽出了电缆。 姜花边走边拍打裤子上的灰尘，当她经过三保身边时，丢下一句话：“你把小褂脱下来，给我弹弹！” 三保回敬一句：“你用自己的小褂子弹！” 一块乌云此刻正遮在头顶，姜萍挺起胸，她那朝朝面膜的容颜在些微的灰尘下，依旧闪烁着灵光，她蓦然回首，正视三保一眼，瞬间变成一尊威严的美丽女神模样说：“三保，你这人很独怪，不是好玩意，瞧瞧你的那副长相，谁会爱上你！？” 包三保傻眼打了一下结舌，顿口无言。 小会插言说：“姜老板，你哪里知道他的底细，包三保是不缺女性朋友的货色喔，他在咱们附近村上，时常偷偷摸摸地，干一些拉皮条的勾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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