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悲剧
| 十月，天气渐凉。老乞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将地上的零钱揣进口袋里。而那张书写着自己惨痛经历的白纸，则被老乞丐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喂，把今天的帐清了吧！”此时一旁边，一个躺在被子里的老太太揉揉眼睛说道。 “你个死老太婆，还好意思管我要钱。今天要不是你突然打起呼噜，我至于被警察从医院门口撵出来吗！”老乞丐怒道。 “那我不管，咱们说好的，一天50块。”老太太伸手说道。 “我没钱！”老乞丐说道。 “想赖账是吧！”老太太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来一趟吧，这老东西用完人家还不给钱。”老太太说完，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眼里满是得意之色。 老乞丐没有说话，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50块钱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一把抢过钱宝贝似的揣进口袋里，随后便站起身，扬长而去。 随着时钟渐渐接近晚上十点，程华伸了个懒腰，同前来接班的赵梅打了个招呼后，程华便走进员工休息室换衣服。 “店长，今天补货的车什么时候到？”赵梅问道。 “估计11点吧。”程华说道。 赵梅将围裙换上，走进操作间开始制作三明治和关东煮。换好衣服的程华从休息室出来，在便利店的货架间转了几圈，最后拿了两罐啤酒和一些下酒菜放在收银台前。 “店长，给。”赵梅从操作间出来，将一份刚做好的三明治递给程华。 “蛮贴心的嘛。”程华笑道。 “必须的。”赵梅也笑了起来。 “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两个乞丐一直在附近，晚上值班小心一点。”程华嘱咐两句后，便离开了便利店。 公交车站前，程华点起一支香烟。此时马路对面，一个青年人蹬着一辆女式自行车拐进一条巷子里。程华苦笑两声，将手中的烟头扔进一旁的雨水篦子里，便登上了公交车。 “老东西！识相点，赶紧把钱拿出来，省的我费劲。”随着公交车走远。齐六将自行车靠在小巷里的垃圾桶旁。看着眼前的老乞丐，齐六说道。 “没钱。”老乞丐说道。 “老东西，你活的不耐烦了吧。”齐六说着，一把揪住老乞丐的脖领。 “就50块钱，全都给你娘了。”老乞丐说道。 “是嘛，那我的那份呢？”齐六说着，目光中满是贪婪。 “反正我没钱了，有本事你就打死我。”老乞丐说完，索性闭上了眼睛。 “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你那条烂命我还得留着赚钱呢。记好了，你又欠我50块，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拿。”齐六站起身说道。看着老乞丐愤怒的眼神，齐六似乎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便利店说道：“多好看的姑娘呀，送去缅北真的是可惜了，那群人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 “齐六，你这个畜生！”老乞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怒道。 “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啊！赵汉生，当初要不是我把你从缅北的地下赌场里捞出来，你特么早被人拉去喂狗了。要不是因为你女儿，我特么才懒得管你这个滥赌鬼呢！”齐六说道。 “欠你的钱我早晚都会还给你，求你别碰我的女儿。”赵汉生哀求道。 “这就对了嘛。跟你女儿好好说说，只要你女儿肯跟我回去，咱俩的账就一笔勾销！”见赵汉生服软，齐六连忙说道。 赵汉生无奈，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去好好劝劝女儿。齐六走后，赵汉生靠着墙壁坐下，自从回到国内，赵汉生始终不敢去见自己的女儿，得知女儿赵梅在这家便利店打工，自己便时长晚上躲在远处偷偷地看一眼女儿。自己在缅北的地下赌场里欠了十几万的赌债，如果不是齐六出手相助，自己恐怕真如齐六所说，被拉去喂狗了。 或许赵汉生是幸运的，因为他是为数不多有幸在逃亡途中碰见边防解放军的人。但赵汉生也是不幸的，当赵汉生回到国内时，妻子早已带着他们的全部家产消失无踪。一无所有的赵汉生只得靠着沿街乞讨为生。然而当赵汉生从齐六口中得知自己的女儿并没有跟着妻子离开时。即便知道齐六是个无耻混蛋，赵汉生也只得加入了齐六的“乞丐大军”。 入夜，寒风起。赵汉生缩在小巷的角落里，目光依旧注视着那家便利店，翻遍了所有的口袋，赵汉生最终从鞋垫下面拿出仅剩的十块钱。犹豫再三，赵汉生最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服，赵汉生戴起前几天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一顶棒球帽，便朝那家便利店走去。 “欢迎光临。”当赵汉生推开便利店的门时，赵梅赶忙起身说道。 赵汉生没有说话，将帽沿压得更低些。徘徊在便利店的货架之间，赵汉生紧张地看着商品价签。就连赵梅此时就站在他身后也浑然不知。 “先生？”赵梅的话吓的赵汉生一个哆嗦。而赵汉生的举动也吓了赵梅一跳。 “先生，您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帮您联系家人吗？”赵梅关切地问道。 “不……不用了。”赵汉生说完，便快步跑出了便利店。只留下一脸懵圈的赵梅。 回到小巷里，赵汉生将帽子扔在角落的铺盖上。靠着墙壁坐下，此时早已老泪纵横的赵汉生轻声呜咽起来。 回到收银台，赵梅回想着刚才的一幕，一段尘封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父亲的名字早已被赵梅从心中抹去。滥赌成性的父亲给自己的童年留下了无数不可磨灭的疮疤。以至于赵梅现如今都只能躲在衣柜里才能入眠。自从父亲失踪后，母亲卷走了家里的全部财产，随后便不知所踪。而当时只有12岁的赵梅便被父亲最大的债主齐家带走，名义上是收养，实际上却是给齐六当童养媳。18岁那年，赵梅终于等到了一个逃离齐家的机会，趁齐家给自己和齐六办婚礼时，赵梅趁机跑了出去。几经辗转，赵梅最终在好心人的帮助下逃离了村子，而那个好心人，便是程华。 两年多以来，程华一直照顾着无家可归的赵梅。程华是本地人，在父母的帮衬下买了一栋两室一厅的房子。自从接手这家便利店后，程华便通过关系让赵梅来店里工作，尽管程华一直劝赵梅留在自己的房子里住，但最终也只能在自家楼下帮赵梅租了一套房子。 和北上广深不同，这个三线小城的房屋租金很便宜，一个月几百块的房租对于一向省吃俭用的赵梅来说还是可以承受的。虽然俩人嘴上不说，但在赵梅心中，自己早已爱上了程华。 “欢迎光……”当便利店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时，赵梅一个激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找了你两年，今天总算被我逮到你了！”此时便利店门前，齐六阴冷地说道。 “你……你想干嘛！”赵梅说着，一只手便朝收银台下面摸去。 “哎呦，怎么着？想报警抓我啊！你可别忘了，咱俩可是拜过天地上过床的。要不要我把你的丑事都告诉那个小白脸啊？”齐六冷笑道。 “你！”赵梅语塞道。 “我什么我，跟我回家！”齐六说着，一把抓住赵梅的手臂就往门外拖。 “齐六，你干什么！”此时马路对面，发现事情不对的赵汉民赶忙冲过来喊道。 “爸？”刚才还在死命挣扎的赵梅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看着那张即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赵梅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赵汉民，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你女儿今天要是跟我回去，我就留你们父女一条狗命，否则的话......。”齐六说完，阴冷地笑了起来。 “女儿别怕，爸爸在。”眼见女儿被欺负，忍无可忍的赵汉民冲上去一把将齐六推开，护在赵梅身前说道。 “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齐六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对指虎戴在手上。 夜里的风很凉，可再凉的风也敌不过赵梅的心凉。尽管左躲右闪，赵汉民还是被齐六打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如果不是一辆巡逻的警车正好驶过，赵汉民真的会被齐六给打死。抱着父亲的身体，赵梅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虽然不知道父亲这些到底去了哪里，但赵梅的心中始终惦念着父亲。即便父亲是个滥赌成性的赌鬼，即便父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便丢下自己四处躲债，即便父亲的模样早已模糊不清，但当父亲护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起，赵梅已经原谅了父亲。 随后赶来的程华关了店门。赶到派出所时，录完口供的赵梅在一名女民警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警官您好，我是赵梅的朋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见赵梅出来，程华刚忙迎上前问道。 听完了事情的始末，程华便拉着赵梅赶往医院。抢救室门外，赵梅缩在椅子上轻声抽泣着。一旁的程华则一直陪着她。 “先吃点东西吧。”程华说着，从手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纸杯蛋糕递给赵梅。 “你……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我配不上你。”赵梅低声说道。 程华叹了口气，撕开纸杯蛋糕的包装，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叮咚！程华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手机，程华看了一遍微信上的信息后，便将手机递给赵梅，赵梅疑惑地接过手机，不敢置信地看着微信上的内容。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赵梅惊讶地问道。 “过瘾吗？”程华笑道。 赵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愣愣地看着程华。程华笑了笑，刚拿回手机，屏幕便跳转到一通来电上面。 “我知道，你们看住他，等我回来再说。”程华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夜已深，连月亮都躲在乌云后面打起了盹，市郊的一片烂尾楼前，程华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出租车司机后，便拉着赵梅下了车。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程华拉着赵梅穿行在这片烂尾楼之间，一向怕黑的赵梅此时死死地拽着程华的胳膊。走了十分钟左右，两人才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丝火光。 走到近前，只见几顶野营帐篷就扎在楼群中间的草地上。几个身穿摩托骑行服的年轻人此时正坐在一小堆篝火前聊着天儿，几辆崭新的摩托此刻就停在不远处。一见程华和赵梅，几人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这些都是我平时一块骑行的朋友。”程华向赵梅一一介绍道。向众人打过招呼后，赵梅便同程华一起坐在篝火边。 “程哥，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置？”一个叼着烟的年轻人首先问道。 “这地方平时根本没人会来，那小子被关在这里，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另一个年轻人补充道。 程华将烟头扔进火堆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赵梅“今天这事儿，我不发表意见。赵梅，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是放是留，你自己决定。”说完，程华便将钥匙放进赵梅手里。 直到天边微微发亮，这场篝火宴会才最终结束，程华将满地的空酒瓶和竹签塞进一个垃圾袋里，便和朋友们挥手道别。走进一栋烂尾楼的里，程华看着此时被吊在半空中，满脸是血的齐六。而赵梅此时则坐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沉默不语。 “程哥，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见程华进来，齐六连忙哀求道。 “齐六，敢动我的女人。我看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程华轻笑道。 “程哥，我混蛋，我该死。”齐六继续哀求道。 “本来呢，我们哥几个是打算把你活埋了的。不过这样好像太便宜你小子了，这件事儿我打算让她来决定。”说完，程华看向一旁的赵梅。凑到赵梅耳边，程华和赵梅耳语几句后，便转身走到楼下，随后齐六便听到了水泥搅拌机的声音。 “赵梅，算我求你了，你和程哥说两句好话行吗，他为了你真的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听着远处水泥搅拌机的轰鸣声，齐六颤声说道。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赵梅擦干眼泪说道。 “好好，只要你让程哥放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齐六赶忙说道。 “我父亲这两年去哪了？”赵梅问道。 “他去缅北赌钱了。”齐六说道。 “谁介绍他去的？”赵梅阴冷地问道。 齐六低下了头。此时赵梅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父亲虽然烂赌，但如果没有熟人引路，也绝对不可能偷渡到境外的。而在这其中的牵线搭桥的，自然是眼前的齐六。 “这些年我一直四处打听父亲的下落，我父亲怎么逃回来的？又为何落魄至此？”赵梅继续问道。 “是我把你父亲救回来的，这些年我一直组织赌客偷渡到境外赌博，你父亲在缅北的地下赌场里欠了十几万的赌债，是我从中周旋，好不容易才把你父亲救出来的。”齐六可怜兮兮地说道。 “是嘛，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说着，赵梅将钥匙放进上衣口袋里。走到齐六面前，再也克制不住的赵梅狠狠地扇了齐六一个耳光。 “好，不就是一命抵一命吗！我赵梅认了，如果不是你，我父亲也不会沦落至此，我们赵家也不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齐六你记着，是我赵梅要弄死你！”赵梅怒吼道。说完，赵梅便抄起一根散落在地上的钢筋，不顾一切地朝齐六的脑袋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赵梅再也举不起手中的钢筋。此时的齐六一动不动，血迹顺着头上的伤口一股股地滚落下来。赵梅扔掉手中的钢筋，同随后赶来的程华一起将齐六的尸体放了下来。 “过瘾了吗？”水泥搅拌机前，程华问道。 赵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朝程华要了支烟，赵梅熟练地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口。似乎是齐六的惨叫声惊动了附近的路人，一阵嘈杂的警笛声此时从不远处响了起来。随着几辆警车赶来，戴着手铐的赵梅在两名警察的押送下坐上了警车。 “赵梅，你父亲没能抢救过来，昨晚在医院去世了。”审讯室里，一名警察说道。 赵梅点了点头，可戴着手铐的手无论如何也够不到自己的脸，只能任由眼泪滴落在面前的审讯椅上。 “后悔吗？”警察继续问道。 “不后悔，他就是该死。”赵梅坚定地说道。 “你的同伙呢？”警察问道。 “没有同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赵梅说道。 “你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吗？”警察叹了口气问道。 “我知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赵梅点点头，笑了起来。 警察将一份笔录和一支签字笔放在赵梅面前，赵梅拿起笔，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警察走后，赵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地闭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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